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红楼之一表三千里 > 35第三十四章全文阅读

时夫人说得很细致,基本上从头到尾无一遗漏,这一说,就是一下午的故事。

时夫人说,翠姨娘本名王小翠,是边陲小户人家的姑娘,父亲是做乐器的,靠手艺吃饭。有一年闹灾荒,王小翠家里头熬不下去了,试想边陲之地,吃的都顾不上了,谁还要乐器?王小翠在家排行老三,上有两个姐姐,已经嫁人,下有俩弟弟,嗷嗷待哺,家里揭不开锅后,只能想别的法子。王小翠长得是少有的水灵,其母就找了人牙子,最开始想让帮着搭个线儿,给姑娘找个活做。

只王小翠的长相,普通人家都不想要,觉得妖媚,她又不愿意签死期不想为奴为婢,更是让人感觉不好管教,故而辗转半月都未有人相中签下。那时候,饥荒时不小,但边陲城里富贵人家总有些存粮,过个饥荒不在话下。可王家不同,王小翠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主家,王家就一直挨饿受冻,日子很是艰苦。

又一次,时家也要招奴婢,就是时夫人怀萱萱的时候。那是因为侯轩被送走,时夫人心中难安,派了好些人跟着,等侯轩走了,时家自家里头的人就不够用了。招人的时候,时夫人一眼就看到了王小翠,心中觉得别扭,太过明媚的丫头根本就不像做奴婢的样儿,时夫人心中不喜,也就扔开没要。

所以说是孽缘,时夫人是没选王小翠,可知道后,王小翠忽然跪倒在时夫人跟前,抱着时夫人的腿哭诉不止,非要时夫人将她留下,说不留下她她就没命去活了。那一闹腾,时夫人动了胎气,捂着肚子被人抬了回去。而王小翠,则被打了出去,还是时老爷亲自叫人打的。

时夫人后来是看了大夫,很养了一阵子才好。“也就是因为这个,我总觉得亏待你这丫头,还未出生在娘胎里就受苦,我也就偏疼你些。虽然当初在边陲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但我总要想尽办法让你过得好些。谁料到,竟将你娇惯了,没得又害了你。”说道动胎气,时夫人是感慨万千。也就是因为那次,萱萱早产,再然后时夫人生德楦好悬没要了半条命。只是时夫人一直都不知道翠姨娘就是当年的王小翠,还是那日她自己怨恨着说出来才猛然记起的。

时夫人后来如何不提,单说王小翠,被时老爷打了出去,回到家,其父母知道后也是气极,其母更是动手揍了她一顿,她那两个姐姐一直嫉妒她长得好,知道她被打了,幸灾乐祸得跑去讥讽一番,气得王小翠脑子一热,走了!也没走远,就是听隔壁的说,城里戏班子找人,她自持嗓子不错,就去了。没想到,练了几个月,竟成了戏班子唱曲儿的头一号。

说最好有些过,不过是王小翠仗着长得好,嗓子清脆,在边陲各个富贵人家中寻摸着唱上一圈儿,反响还挺不错。自此,王小翠可算是过上一年多风光无比的日子。那一年多,她是走哪儿哪儿受人追捧,好多富家老爷夫人竞相睁着请她去家里唱歌,也算是当时边陲名流的特色。

可惜,好景不长。

要么说人不能太骄傲,王小翠那时候年轻,长得好唱得更好,因为受过苦,为人有些偏激,对谁都带着看法,在那戏班子里也没个好人缘,终于,也不知道是惹着谁了,居然被人下了药。

那药挺毒辣,刚开始王小翠只以为是毁了她的嗓子,那也就够她瞧的了,没了嗓子的王小翠才知道自己根本是一文不值。没人再去请她唱歌,也再没人追着送她东西,红了不到一年的王小翠很快就被边陲富家抛之脑后。

没了嗓子,王小翠在戏班子里也呆不下去,以前她除了嗓子外,没练过别的,即便想练也不成。戏班子里都是童子功,像她那种跟歌姬似的唱歌方式不过是班主一时生意不景气寻的歪路,戏班子一回到正轨,也就用不到她那贴歪药。

王小翠自知不能再回家受罪,遍哭着求了班主,将一年来所得全给了班主,求着给她指条明路,好让她后半生有个栖身之所。于是乎,那班主在收了王小翠的钱后,将王小翠送给了时老爷做妾。

时老爷纳王小翠时正好是萱萱两岁,时夫人又有了身孕,整日不是这痛就是那不舒服,还一心扑在萱萱身上,难免冷落的时老爷。而后院儿的两位姨娘,刘姨娘心地不纯,时老爷从不喜欢,英姨娘年纪大不说,性子懦弱,时老爷和她说上两句总说得不可心,加之那时他又受到边陲一些权贵的打压,心中不舒坦,见有人送个小妾,看了王小翠长相后,就答应了。

王小翠再回时家心境与上次是大不相同。要说第一次来时是可怜纯真,那第二次进时府就成了个心机重的女人。没了好嗓子的王小翠不对,是没了好嗓子的翠姨娘经管不能高歌,但低声说话也相当婉转,加之年轻漂亮,很是让时老爷新鲜了好一阵子。等德楦生出来,时老爷又经常去时夫人哪儿了,翠姨娘也是那会儿被查出有了身孕。

时夫人对时老爷内宅的女人从来都是厚待的,一方面有她自己不愿诉口的缘由,一方面因为她本就出身高非那些妾室所能比,也就不怕时老爷宠妾灭妻时自己无法自处,故而时老爷的子嗣可说相当“丰厚”。

翠姨娘有了身孕,时夫人并未在意,照常让人请大夫看派人照顾,可没多久,就出了萱萱推翠姨娘落水的事情。

“当日娘就奇怪,你才三岁,怎么就有那歹毒的心?再者你就算有心也没那力气啊!只是你总昏迷不醒,而翠姨娘没了孩子还斩钉截铁非说是你的错,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将你爹给哭软化了,结果,就苦了你。”时夫人眼泪婆娑,不知多少次她都恨自己为什么非要那个大度,为什么不能像贾敏一样,至少,自己的孩子就不会受生父所厌弃之罪。

萱萱拿出帕子为时夫人擦拭眼泪,“娘,我这不好好的么。难道翠姨娘的孩子是自己弄没的?她傻了还是疯了,难道害我们比她孩子的存在还重要?”

时夫人摇摇头,“你哪里知道,她压根儿就不能生孩子。”

说起来,翠姨娘也的确够悲惨的,那坏了她嗓子的药不止让她没了唱歌的本事,更让她再不能生孩子,而且最毒的不是让她不能怀孕,而是及时怀上了也生不出来,万分毒辣。

当大夫给她查出来后,翠姨娘整个人都蒙了,她这辈子甭想生出孩子了。痛哭之后,翠姨娘心中琢磨开了,这事儿不能跟时老爷说,说了时老爷肯定不会再找她了,而且她好要利用自己如今不能生出来的孩子去为自己谋些好处。

“她也是个命苦的,想着害你,不想落水之后更是坏了身子,将养了一年才好。你爹并非薄情寡义之人,且又一直觉得愧对于她,故而在她身子好后,待她更好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一心想让你爹多宠她,最好能把我给比下去,让她接受管这家。真是傻的可以了。”时夫人满眼的不屑,“这次她又有身孕,我一直提防着,她也一直无计可施,眼瞅着再不做出点儿什么事情来,她的孩子可真就‘白’流了。”

萱萱打了个冷颤,“好毒。”

时夫人对萱萱安慰一笑,摸摸萱萱的头说,“是够歹毒的,既然不能生出来,又何必怀上?稚子无罪,即便是不成人形可到底要在自己肚子里存在,她就真能这么狠心。”

“那哪天的惨叫都是翠姨娘叫的?”萱萱怯生生问。

时夫人说,那日下午一开始的确是翠姨娘有意嚎叫,为的不过是借此将萱萱给引过去。可惜萱萱和时夫人都小心上了,根本没去。而晚上叫的那几声凄惨没个人腔的则是孟娘。

“孟娘没见过人血,翠姨娘小产,一地鲜血不说,末了还落了个几乎成形的孩子,孟娘受惊所以惨叫。”时夫人对晚上的惨叫轻轻一语带过。萱萱不信,但时夫人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继续说那晚的情况。

“我和你爹进去时见一床的血迹,赶紧去请大夫,好些大夫请来看了一眼都不愿给号脉,说晦气。你也知道,咱们家在京城到底没什么根基,做大夫的排上名号的哪一个又是能随便得罪的。于是乎我就命人多请些,只盼着有好心的给看了。只是没想到,等真有人给看时,翠姨娘孩子保不住不说,那条命也去了大半,这辈子是再不能怀孕了。”时夫人幽幽叹息,她从未将翠姨娘当最劲敌,可翠姨娘却把她当敌人当了多年。

再然后,万家的老太医来了,人家那一伸手,什么病症都摸出来了,石破天惊的实话一说完,那翠姨娘是彻底没了指望。

时老爷那个气呀,不能生育在他这儿不是问题,他多子多女不在乎,但翠姨娘害人可是真真的,害的他和萱萱父女不和那么多年,还不都是因为翠姨娘的一句话?时老爷气急了,怒骂翠姨娘,翠姨娘见事情败露,也不辩解,撒泼似地在床上指着时夫人诅咒,一连串将自己不幸全推到时夫人身上,一点儿也不想若非她蛮横得罪人,怎会被人下药,若非她一心不想好,又怎会落得今日下场。只可惜时夫人不是她好算计的,所以她退而求其次,去找那个当年害她被时老爷打的萱萱的麻烦。

最后,时老爷念着旧情,没真灭了翠姨娘的活路,而是将人送到城外庄子里,让人好生照看,也算全了翠姨娘跟时老爷多年的情分。

萱萱听完故事天都擦黑了,晕乎乎的告别时夫人,回屋去。

王嬷嬷送萱萱回来后,对时夫人今日之语甚是不明,“夫人,何必跟小姐说这么明白?”

时夫人轻叹,“嬷嬷不懂,她不是小孩子了,这人心险恶不是你我口中的故事,而是活生生的现实,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