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姨娘在屋内等了一天一夜,到底是没将时老爷盼来,着小菊去外头问问,得知时夫人被起病了,时老爷一直在时夫人那里,谁都没顾上。
翠姨娘气得从床上做起来,狠狠地踹了被子一脚,愤愤的诅咒,“天杀的老女人,居然跟我学。”又等着小菊骂,“你也是个死人,你就不会去找老爷让他过来?白眼儿狼,吃里爬外的狗东西。”
小菊被骂习惯了,等翠姨娘骂累了,就端着茶水送到翠姨娘面前让其润口。“姨娘,奴婢还没说完呢,孟娘被人绑了扔进柴房,就等夫人身子打好后发落呢。”
翠姨娘蹦了起来,“什么?这谁弄的?大姑娘?”墨渲看她不顺眼,她也瞧不上墨渲的轻狂样儿,她理家的时候,墨渲没少明着暗着找麻烦,她几次在时老爷身边儿吹耳边风,可都被时老爷三言两语说过去了,她无法,只得绕着墨渲。“要不是那张脸,老爷能这么看重她!”墨渲长得好,绝对名副其实的大美女,这也是翠姨娘最厌墨渲的地方。
小菊说,“不是大姑娘,是二姑娘,现在厨房的事儿都由二姑娘过问,就连刚刚姨娘吃的早饭,那小包子稀饭咸菜都是二姑娘一早想好了吩咐做的。姨娘不知道,二姑娘这次回来后好不风光,家里头竟无人能说了。”
翠姨娘坐倒在床上,计上心来。……
三日一晃而过,时老爷不是出门访客,就是在家中陪时夫人,竟未去过别的地方。萱萱帮衬着理了几日家,倒也没人吱声,好不容易到了三日后搬了家,各院落时夫人刚安排好,外头就有人来报,贾家来人了。
来的是周瑞家的和贾母身边的大丫鬟鸳鸯。时夫人已然恢复了,忙让人请了进来,落座后不说先笑,“亲家母好消息,我这边儿刚搬家,就遣你们过来,到底是亲家啊。”
周瑞家的一旁赔笑,找不着话接口,她本是王夫人的陪嫁,平日这样的事情去得虽多,可大都都是王夫人乐意相交的对象,这次,她揣摩了半天也不知到底该不该奉承。倒是鸳鸯起身再次给时夫人行礼问好,“老祖宗说了,多年前就特别喜爱夫人,当年夫人跟老夫人一起来时还是幼女,又和老祖宗交情深,知道夫人这些时日要收拾房子,便差奴婢们来问问,看看可有帮得上忙的。老祖宗就是怕夫人不好意思,所以才特意让我们过来问问呢。”
时夫人轻笑,“这话说得,知道这一亩三分地儿里你们贾家是地头蛇,要真有事儿能不找你们?只是不过是收拾个家,到没太大的事情。回去帮我谢谢老祖宗,改日我带着玉儿亲自去拜谢。对了,不知老祖宗身子骨还好?”
鸳鸯道,“谢夫人挂念,老祖宗一切安好。”
时夫人点头,“你们大姑娘进宫多年,说起来,我还吃过你们大姑娘的满月酒,一晃眼可真是多年不见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啊。”
话音刚落,就有人回说墨渲萱萱竹璇连同林黛玉前来问安。
时夫人笑着为鸳鸯一一做了介绍,萱萱没张开,还是个小丫头模样,竹璇更小,倒是墨渲和林黛玉,一个是神采飞扬,出落得没话可说,一个是娇弱无骨,娇花照月。不觉多看了几眼。墨渲心中得意,故将礼数做个了十成十。林黛玉不喜贾家,只是行礼后坐到萱萱身旁,再不言语。
鸳鸯问姑娘们平日都做些什么,时夫人随意道,“不过识几个字,正经的先生没请过,倒是有这个意思。对了,你们家的姑娘也多,平日里可有好先生?我倒是想请一个,还有女红的女师傅,这事儿还真要靠你们帮着。”
鸳鸯心中微惊,时家不是大富大贵权势之家,没想到对小姐们的教育如此重视,如果这样看来,自家的小姐跟人家一比,到真给比下了。鸳鸯含糊的应下,也没说自家几个姑娘没请专人教导,只是由一大嫂子教。
又坐了一会儿,鸳鸯等起身告辞,时夫人命人送了出去。等确定人走了,时夫人才对几个姑娘说,“这里不是江南更不是边陲,这是天子脚下。往后你们出门见客,或是结交闺蜜,都要举止有礼,切忌不能失了身份,但也不可傲慢,要知这皇权地下,高贵之人比比皆是,咱们不过是小门小户,不谨慎无处立足。墨渲,你是家中长女,又到了适龄的年纪,规矩方面我会着人安排,你是庶女,有些事情刘姨娘想不到,自己也要记着。”
墨渲面上发红,起身恭恭敬敬的谢过时夫人。
时夫人又交代了几句,便让众人回去。墨渲率先出去,竹璇最近几日和林黛玉结成好友,小丫头乐呵呵的见林黛玉留下便也跟着留了下来。
萱萱站到时夫人身后,给时夫人捏肩,时夫人闭着眼享受了会儿才说,“说吧,又是什么?”
萱萱小心的将孟娘之事回了,请时夫人意下。时夫人反问,“你可知这孟娘是怎么进府的?”萱萱干笑了声道,“从前不知,前儿才听说,她原来是翠姨娘的陪嫁,后来和府中的小厮成亲,成了媳妇儿。”
时夫人指了指眼前的凳子,让萱萱坐下,萱萱顺势坐下,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时夫人看了好笑,沉着脸道,“你这丫头,从来行事不三思,毛毛躁躁的脾气何时能改?是不是非要等吃了大亏才能长记性?不是我说你,咱家才多大的盘儿,你这都弄不转,日后还想什么?明明及其简单的事情,娘也不是说你做得不好,只是太不干脆,她的那些话那些行事,现在最多是责罚一下,说她不敬,到底人还是会留下。这样给自己留后患不干不脆的事儿,你日后少做!这件事回头我来收拾,你再过问厨房一个月,等规矩嬷嬷教书先生和女红师傅都请来后,再说别的。”
萱萱低头听教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不忍的说,“娘的意思,难道是……”生气归生气,但牵扯到人命,萱萱不忍也不敢。
时夫人被萱萱的模样气乐了,“想什么呢。咱们时家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做杀奴那种丧良心的事儿。只是将人撵出去,或是调离府里,这些都是办法。你给我好好想想,这种事情还要我亲自说了你才会!”
萱萱拍拍胸口,脸红了,低头老老实实的认了错,拉着林黛玉竹璇跑走了。时夫人扬声嘱咐,“给我动动脑子,别整日想那有的没的不着调的事儿。”
萱萱同林黛玉竹璇跑回屋里,林黛玉因为鲜少跑动,略微跑跑便有些微喘,进屋后坐到椅子上不愿起来。好半响才缓过来,对萱萱笑说,“你不是有能耐么,怎么见到姑姑就跟见了猫的老鼠。”
萱萱没气质的想翻白眼儿,后觉得姿态太过不雅,便正正经经的坐好叹道,“我倒是希望能活得自在些。”
“姐姐迂了吧,活得自在与否岂是外力所影响的?人心与内,一切不全在自己。”林黛玉歪着脑袋笑道。
萱萱摇头苦笑,“话说得轻巧,可谁能做得到?”……
晚上萱萱让人准备了一大锅的鱼汤,每位主子一盅,生下的多放些水全赏给了下人。四菜一汤的标准,倒也让人无话可说。用过晚膳,林黛玉在隔壁早早歇息了,萱萱却摊开账本在灯下慢慢的算着这些时日厨房的开销。小桃红端着一盘儿小点心进来,见萱萱皱着眉头,便问,“姑娘又在烦恼什么?下人们都说,自从姑娘管了厨房,这每日吃的东西都好了不值一两个档次,下人们都敬佩着姑娘呢。”
萱萱叹了口气,“敬佩?不过看我近来没受爹爹训斥又参与理家所以顺杆儿爬罢了。这些好话你也信。只是明日又该吃什么,京中物价高,这又要吃得好又要便宜,哪想的巧啊。”
小桃红放下点心,给萱萱倒了杯茶,“姑娘睡吧,明早还用包子就是了。”
萱萱接过茶水,将账本放桌子上一放,“还吃包子?你就不怕后院儿那群狼说我亏待她们?算了,明日叫王二家的弄油饼,做一大锅鸡蛋茶,省事儿也便宜。”
小桃红寻思了一下,小心的说,“会不会太简单了?”
萱萱想了想,“那就让王二家的再弄块肉,做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多放辣子,一部分不放辣子,到时候,谁爱吃什么样的就吃什么样的。不就成了。”
小桃红拍手称赞,“姑娘真是有心,这都能想得到。”萱萱听着心中也很欢喜。
小桃红陪着萱萱又算了会儿账,就侍候萱萱休息,临走前还感叹说,“姑娘终于知道对家里上心了,真是可喜可贺。其实要是姑娘早就这样,何愁老爷会不喜欢姑娘?说到底,那些陈年旧谷子的烂事儿,老爷心里也知道,只不过抹不下脸而已。如今好了,姑娘既然上心了,这日后的日子也就越发好过了。”
总不及还会想曾经那三年,连佣人在家中都敢怠慢,姑娘次次出门除非是用夫人的车,否则又生过过少闲气。
萱萱抬头望着黄花梨木的床顶,心中辗转反侧。林黛玉说得对,活得自在与否不是一味躲避抗争,也不是浑浑噩噩随心所欲。来之安之,既然无力回天,那就努力让自己活得舒服,而想活得舒服,最基本的,她要承认她就是时萱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