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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之后,天色尚早,书香指点着贺黑子收拾那只黄羊,等他放完了血,开始扒皮,黄羊肚腹里的腥热气一散,书香只觉方才吃过的粥在胃里翻腾,来不及走远便在三步开外大呕特呕起来了。
裴东明本来正与罗四海燕檀谈论遥城与香末山布防,抬头瞧见这一幕,顿时窜了过去,将呕的直不了身的书香揽了起来,一脸焦急:“香儿你怎么了?”
情急之下,连闺房昵称也叫出来了。
书香只觉反胃,乏力的在他怀里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反倒是罗夫人与郭大嫂子是过来人,互相对视一眼,齐声问道:“小丫头有喜了吧?”
燕檀在旁正自心惊,闻听此言不由心下黯然。
裴东明小心翼翼的弯腰抱起自家小媳妇儿,感觉她近些日子越发轻了,暗自心疼。将她送到木屋里,赵老抠已经一溜烟去找军医了。
军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紫红脸膛,瘦的颧骨高耸,在她腕间把了片刻脉,颇有几分踌躇:“好像……是喜脉……”
期待的站在木屋外的众人:“……”
“什么叫好像是?”
裴东明一脸的不豫,好不容易到了这时节,居然碰上个不中用的大夫。
军医搓搓骨节粗大的手掌,局促的解释:“下官……下官是前些日子才提拨起来的,原来的几名军医在响水城都来不及撤退……下官以前是专门照料军马的,照顾母马产仔倒熟练,可是给孕妇把脉……实在是……”
“从哪来的还不赶快回哪去?!”贺黑子见裴东明脸色黑了又黑,显见得快要抓狂,连轰带骂将那军医从木屋赶了出去。
这军医原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闻言如蒙大赦,急忙走了,留下众人大眼瞪小眼。
二人自成亲也近一年过,原本没有身孕,书香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总觉得自己年纪还小,对生孩子并负担一个小生命毫无准备,可是有时候看到裴东明对小铁那副耐心的样子,又会想到,假如是她们自己的孩子,裴东明不知道会怎么样疼爱?
这样想一想,似乎生孩子也不是一件让人全无期待的事情。只是如今见得裴东明这份焦急的模样,她才觉得,也许这个男人心中一直盼着她怀孕,只是未曾说出口而已。
守在门口的众人见得裴东明那幅焦急又失落的模样,罗四海先自笑了:“东明你年纪轻轻,还怕没有孩子?只怕到时候生太多了,像老夫一样有着操不完的心……”
他方才也问过了燕檀,罗毓跟着左迁这次也一道回来了,此刻在遥城,竟然未曾前来瞧一瞧父母,心中正自愤恨,这死小子出去一趟竟然连爹妈也不认了,难道真以为自己翅膀长硬了不成?
裴东明朝他笑一笑,转头握了书香的手,轻声安慰:“娘子是不是吃坏肚子了?”他又生怕自己这番迫切盼望孩子的模样给自家小媳妇儿造成压力,反倒令她心头不舒服。
书香心道:饿坏肚子还差不多,这几个月来几曾有吃坏的时候?不过自己也不能确定是否有孕,当下浅笑着宽慰他:“许是黄羊肚腹里那股腥味热热的扑了过来,闻着难闻罢了。我躺一躺就好了。”
众人见一时也不能确定,索性散开了,给他们小两口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
裴东明起身倒了杯水给她漱口,又替她脱了外衣,扶她躺好了,掖好了被角,被她催着出去了。
这里书香一个人躺在小木屋里,裴东明出去之时轻掩了房门,她将自己团成了一团,想了一回。
她自成亲,上无公婆,下无妯娌小姑,裴东明又是个性子好的,万事都好商量,因此生孩子倒真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就算今日呕吐并非有喜,倒也不会对她造成多大困扰,至多裴东明可能会不太开心一点。不过这个男人向来豁达,大约过几天就会想开了罢。
这样想着,她渐渐睡了过去。
裴东明在外与罗四海燕檀他们计议接下来对蛮夷如何用兵,却有几分心不在焉。燕檀见他这副样子,索性早早商量完毕,被贺黑子拖着去睡大通铺,第二日天刚亮便骑马回了遥城。
过得两日,燕檀再来,同行的除了两车粮食,还有一位骑驴的大夫,上山来放下药箱便为书香诊脉。这次那大夫倒未曾迟疑,直接笑道:“恭喜小嫂子有喜了。”
裴东明顿时喜上眉梢,连连追问:“不知道几个月了?”
“大约有两个多月了,只是这位小嫂子身体不太好,还要多多卧床休息……再吃些好的补一补。”
这大夫来时就知是响水驻军将士的军眷,及止见了他们住的地方如此简陋,孕妇又瘦到吓人,那句补一补之语在舌尖打了好几个转才吐出来,后来一句却未敢说出来。
若这孕妇的身子还是这样亏下去,孩子再大一点,恐有流产之虞。
大夫看完了,裴东明摸摸怀里,本来想要给这大夫诊费的,此刻却想起来自己身无分文,当日出城哪得有空揣些银钱出来?方才脸上那高兴的笑容便僵住了,还是燕檀心细,连忙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递了给大夫,又让他再等等,二人晚些时候一同回去,免得路上碰上蛮兵。
那大夫应了,被郭大嫂子请到隔壁房里去喝茶开药方,裴东明他们房里就让孕妇静养。
趁着郭大嫂子去煮茶,裴东明还在房里陪着书香,燕檀从怀里掏出一盒药膏子来给大夫瞧一瞧,孕妇可使得。
那大夫拿过去闻了闻,拈须笑了:“这冻疮膏子孕妇用着倒也无妨。”他进来就瞧见了众人手上的冻疮,此刻索性再坐下来开了几味草药,都是香末山里产的,轻易能采得的治冻疮的草药,煎煮之后擦洗,缓解治疗冻疮的,跟书香保胎的药方一起递了给燕檀。
燕檀拿了药方过去给,到得门口瞧见向来镇定从容的裴东明脸上居然挂着傻笑,只盯着书香,浑似瞧不够一般,与平时判若两人。床上的年轻女子目光之中的深情他决不会看错,虽然从未曾有女子这样瞧过他,但他心头冒上来一个荒谬的念头,假如她能这样瞧着自己,他大约死了也甘愿!
正瞧的发怔,远处传来贺黑子的大嗓门:“燕檀,你站在门口怎的不进去?”到得近前不由失笑,房内一对鸳鸯正傻乎乎瞧着对方,直恨的他牙痒痒,重重咳了一声:“大白天的,你俩个要恩爱能不能关上房门?”
几个月不见媳妇儿子,贺黑子也是想的慌,特别是一到了晚上,身边睡着呼噜打的山响的赵老抠,与身娇肉软的媳妇儿区别太大了。
裴东明与书香各自红了脸,转头齐齐瞪了贺黑子一眼,这才注意到燕檀站在门口,手上还拿着张纸,二人这下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乍闻喜讯,都有些乐的忘我了,不觉间瞧着对方就痴了。
裴东明起身接了那药方子过来,燕檀又将两张方子的不同用途都讲了一遍,顺便将手中冻疮膏子递了过去,“那大夫说这冻疮膏子孕妇用着很是好。”却绝口不提这药膏子是自己特意在遥城买回来的。
裴东明只当这药膏子是老大夫带过来的,只微微一笑:“这次可花了二弟不少银子。”
“莫非大哥还惦记着还我银子?”
哪知道裴东明却摇摇头:“你嫂子有喜,你这做弟弟的自然要送份大礼过来,我瞧着这礼还有点薄呢。”
燕檀不由笑出声来,“大哥且等着,我这就去拿礼物。”他正愁这次专门替书香带的东西以什么名目送出去比较合适,就得了裴东明这句话,不由正中下怀。
贺黑子在旁瞧的目瞪口呆,平时实在没看出来裴东明的脸皮居然这般厚,伸手要起东西来理直气壮,暗自庆幸当初他没跟自己结拜,不然依着自己现如今身无分文,倒连个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手,岂不丢面子?
不多时,燕檀便带着个大包袱回来了,想到里面一些小衣,又道:“这里面的衣物是贺娘子帮着添置的。”
这话倒不假,他上次回去之后便寻了莲香出来,给了她银子,只道书香要她帮忙添置些衣物。又去连存处将他一件黑色的狐皮大氅给哄了来给书香。
“……军师你是不知道,山里早晚冷的彻骨,又缺吃少穿,你那义女都快冻成一把骨头了,说不准如今肚子里还揣着你的小孙子呢……”说着双目放光的盯着连存那件狐皮大氅。
那件大氅还是皇帝赏了给左老将军的,瀚碧关气候和暖,他索性带了来给连存,哪知道连存还未上身几日,便被燕檀给哄了来。
也是他一片慈爱之心,听闻自己都快当外公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燕檀得了这大氅,回头便塞进了莲香买回来的衣物包袱里面。
裴东明见那包袄边冒出一点黑狐毛,索性打开包袱,见是一件极好的狐皮大氅,这次倒意外了,喃喃念叨:“二弟,这礼物也太贵重了些。”
贺黑子气的瞪他:“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也是常在山中行猎的,见到狐毛油光水滑,一色黑亮,连连嚷嚷:“这可是好东西啊。燕檀,哥哥我真应该跟你结拜!”
燕檀拍拍他的肩:“这可不是我买的,这是军师疼闺女,将左老将军送的大氅都送了来给自家闺女御寒。”
书香摸着这顺滑的狐皮大氅,只觉满心欢喜:“义父他老人家不留着自用……”
燕檀怕她心里多想,笑道:“亏得军师将这件给了嫂子,第二日左老将军知道了,又送了另一件紫貂的大氅,比这件也不差呢。”
燕檀走后,书香翻那包袄,才发现那包袄里还有好几套全新的小衣中衣。她估摸着罗夫人与郭大嫂子都缺小衣,将其中宽松些的一套送了给郭大嫂子,另一套给了罗夫人。
“这布比不得夫人往日用的,不过都是细棉布,夫人且将就着穿穿罢。”
罗夫人得了一套小衣一套中衣,很是高兴,好生谢了她一回,改日夜了穿起来,棉布舒服贴身,她又生的纤秀,果然很是合适。
反倒是郭大嫂子那套,虽然瞧着已经是宽松的,但她生的膀大腰圆,勉强套到身上,勒的一身的肉曲线尽显,老郭头在木床上笑的打跌,“娘子,我们所有人都饿的瘦了一大圈,怎的你还有这么多肉在身上?”被郭大嫂子压在木床上好生收拾了一回,才服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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