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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黑暗中,书角似乎还能感受到唇角辣辣的吻,那种热烈的似乎要将人灼伤一般的温度。

男人高大的身影沿着这条巷子走出去,很快便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了。

她抱臂进了院子,傻傻在院中马扎上坐了下来,发起呆来。

今夜的裴东明不同于往常,能在这时候回来,本身就有些奇怪。

别的不论,他进来之后,将她抵在门后,合身贴了上来,仿佛要将她整个吞进腹中的吻劈头盖脸而下,那种奇怪的感觉,爱恋难舍的急切感在她心中漫延……

战况这样激烈,他行这一段路,只为了回来瞧她一眼,说是抽空回来瞧瞧她身体康复了没,但书香听在耳中,却仿佛听到了别的意味。

她去倒茶给他喝,心神不宁,手中杯子脱手,跌个粉碎,滚烫的热茶顿时浇到了自己身上。

裴东明查验她的伤处,叹息一声:“……要是没有我照顾,你可怎么办呢?”说着去找伤药来抹。

书香却忽忽泪如雨下……

裴东明找到了伤药回来,见她这副模样,笑道:“烫伤了这点,娘子便哭的这么厉害,以后万一……”见她目中泪水簌簌不止,后半句话便及时吞进了肚子里。

书香紧抱着他,将自己埋进他怀里,泣不能止:“好疼……夫君以后不想要照顾我吗?还是你想要去照顾别的妇人?”不过借机撒娇,好能除去心头忧惧。

她不曾瞧见,裴东明听到这句话,整个表情都僵住了,瞧着怀中恨不得将自己整个都缩进他怀里的媳妇儿满目不舍忧心,却又极力隐忍着,用最轻快最温柔的声音笑道:“怎么会。我活着一日……一定会照顾娘子一日……”

书香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沉入了最深的谷底。

……

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许久,边漠四月的天,早晚寒意甚重,她觉得要是一个人再坐下去,非发疯不可。想一想,索性出身出门,关好了院子,去军营里帮忙。

这么大的动静,在东厢安睡的小铁竟然未曾被吵醒。

夜晚的军营灯火通明,守卫看到书香,查验了军牌,便放她进去了。这些日子有不少军眷都来营中帮忙,被分在不同的地方。这已是响水营中战时特色,后勤人手不足的情况之下,都是军眷替补。

伤兵营里,军医与药僮忙个不停,还有五六名妇人在此忙碌,看到她来了,都露出笑容来。

书香与这些妇人本不熟识,见她们也还和善,也只是略点点头,听从军医的吩咐。

响水城下,裴东明披挂整齐,身后跟着两千名儿郎,马皆被棉布裹蹄,掩了口鼻,马身上还负了火油等物,各个表情肃穆。

裴东明高坐马上,招招手,令燕檀到得近前,紧握了他的手,嘱咐了一句。

“兄弟,万一我回不来,还请你别嫌弃书香,照顾她一生。”

燕檀脑中雷声隆隆,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几乎不敢抬头去瞧裴东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裴东明苦笑:“我知道你心气高傲……可如今我倒不知道还能将她托付给谁?”

燕檀长出了一口气,原来,他并未察知自己心中那些不可告人的念头。他抬头去瞧马上的裴东明,后者瞧着他的眼神急切认真。

“我自然会照顾嫂子……”在他绽出一个放心的笑之后,又补了后半句:“——直到大哥回来。”

城门大开,一队人马悄无声息的从城内出发,在暗夜之中向着对面的北漠军营扑过去。

阿不通这几日在战场上大占上风,将响水军打的缩回城内去,连应战也不敢,只知道一味死守,帐下将士各个眉开眼笑。虽然响水城下北漠军的尸体摞成了山,但他心中极有把握,这次定然能够强夺下响水城。

说起来,还是今年寻到的这批能工巧匠们的功劳。

帅帐之中,诸将议事,有军士道:“今年教大夏这帮南蛮子见识过了我们的攻城利器,恐怕将这帮南蛮子吓得魂飞魄散了吧?”

另有军士道:“就算这响水城经营了数代,城墙厚实,可只要冲车只对准了一处城墙撞击,必然能捣毁城墙,到时候一定要将姓左的那小子绑到两军阵前,剜了心肝来下酒喝……”

北漠军中,有父子兄弟丧命在左迁带领的响水军手下的,两军数代夙仇,结怨已深。

也有谨慎些的,向阿不通提议:“元帅,大夏军会不会眼红我们的投石机冲车等,半夜袭营?”

自有人哈哈大乐:“大夏南蛮子要是敢来,包管教他有来无回!”

“我们这次闯进去,就别再想回到响水。”

裴东明面色肃整,对着带出来的这一千士兵做最后的部署。

“将军派了我们今晚出城,就是想让我们毁了蛮夷的攻城器械。但这些东西想来不会被随意丢在营盘里,定然是看守严密,一千人分作两队,一队先行,直捣蛮夷帅帐,但不必与他们军中将官纠缠,只要马踏连营,能打则打,打不过便在营中溃逃,顺便在营中放火。等蛮夷营内乱了起来,我再带另外五百人进营里查找销毁投石机等物。”

随他一同出来的一千兵士霎时变作两队,另一队由薛文领头,在黑夜里向着蛮夷中军帐最亮的地方冲了进去……

远处城头观战的众人本来只瞧得点北漠军中星火点点,但见蛮夷东南方亮起了火把,一队人马像剑一般□了敌营,所过之火,凡遇毡帐之物,尽皆点燃,却又不欲缠斗,直取中军帐。

城头以左迁为首的众将士尽皆默然,都知此行凶险,但又势在必行,各人脸上不由都严肃了起来。

候在北漠军营外的裴东明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听着远处随风而来的嘶吼声,瞧着蛮夷军中火势渐猛,军中渐渐乱了起来,最后不舍的回头瞧一眼响水巍峨的城门楼,目光穿过这些建筑,小院仿佛就在眼前,那清秀温婉的女子在灯下静待……

他一声令下,带着剩下的一千名军士,向着早就盘算好的西南角闯了过去……

“啊——”

伤兵营里,书香一声惨叫,手中的砂锅失手脱落,滚烫的药渣和着药水整个都洒了下去,有一半都浇在了她的鞋子上,她忽然心惊肉跳,一刻也没办法在此地呆下去了。

伤兵营中本来便有受伤的军士咒骂声,惨叫声,她这声痛呼并未引来大的动静,她脱了鞋子,只着布袜,踉跄冲出了营房……

暗夜里,这座城池熟悉到让她心惊。她不过才来了数月,便仿佛一生岁月尽在此间度过。

城门楼下,值守的兵士瞧见这半夜突然闯过来的妇人,长枪拦住了她的去来,“哪里去?”

书香一手提着鞋子,满脸泪痕,被乍然拦住,仿佛才醒过神来,抬袖将面上泪水拭净,颤抖着声音问道:“军师可在上面?”

两名军士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你这妇人,大半夜的找军师何事?”

“我是军师义女,有急事要求见军师,劳烦二位通报。”

其中一名兵士道:“你这妇人好不晓事,就算是军师义女,但现在夜色已深,军师定然在营中歇息,怎的跑到这城下来喧哗?”这两人原只是寻常兵士,并不知道连存已经认了裴东明的妻子为义女,只是战事紧张,还未来得及摆宴。

但这妇人却只站在那里,一遍遍固执的重复:“求两位通报,我有事求见军师。”

城门楼上,众人屏息沉默,看着两条火龙在蛮夷军中艰难的行走着,先头那一条火龙已经到达了帅帐,所过之处,大火顿燃,蛮夷奔走逃散……

不一会,左迁的贴身护卫过来了,小声禀报了一句:“下面好像裴校尉家娘子求见军师……”

连存叹息一声:“这孩子……”这会跑到城门楼来,想来并非裴东明漏了口风,定然是她心思慧敏,裴东明乍然回去一趟,引得她生了疑。

“将她带上来。”

左迁一声令下,那护卫转身而下,不一会便带着书香到了城上。

城门楼上,寒风拂面,书香这一路跑过来,发髻散乱,手中提着鞋子,脚上不知道被烫成了什么样,火烧火燎的疼,她连看都未曾看过一眼,先头又哭过,形容十分狼狈。

燕檀一眼便眼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不由生疼,不等她说什么,连存已经迎了上去:“你这孩子怎么过来了?”

难得她此刻被城门楼的寒风一吹,也镇定了下来,草草向着连存行了个礼:“义父,今晚夫君他回来有些奇怪,我……我……”目光在城门楼上站着的这群人里巡梭了一遍,发现独独裴东明不在,嗓子便像卡了壳一般,说不下去了。

连存见她这模样着实可怜,又急又慌,无助的站在那里,上前去握住她冰凉的手,拉了她过来,见她行走间步履蹒跚,又见她提着鞋子,袜子与裙子上沾满了褐色的药汁,心中又是一叹。

这两个孩子,也太恩爱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表打头……掩面,这是昨晚的份,今天还有一更。这会去写,迟点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