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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东明听说苏阿爸破天荒的请了一位北漠老乡来家作客,心中非常高兴,特意提早了两个时辰回家招待客人,哪知道进了大厅没多久,客人上门才发现是老熟人——呼延赞。
二人禁不住哈哈大笑。
苏阿爸惊诧于这两人原来是熟人,他原是与呼延赞在田间地头相遇,呼延赞惊诧于这老者话音里带着北漠口音,攀谈之间,才知是北漠人。
他乡遇故知,且这故知是个见识广博的,与一般逐水草而居的牧人思想全然不同,遂用乡音谈起北漠诸事。
苏阿爸惊诧于呼延赞看事情的角度,商人总是与平常人的眼光不同,着眼全在细微之处,偏又极有见地。
呼延赞惊诧于这位老者远在南夏,却对北漠陈年局事了如指掌,二人一见如故,这才有了今日宴客之举。
此刻互报姓名,苏阿爸听得面前这商人乃是呼延一族,心头不禁一动,很快便被涌上来的裴九裴十六以及裴东宁兄弟们给拥在了当间,热情招呼。
裴家两对父子今晚是有备而来,宅中来了客人,他们私下各有盘算,因此招呼起呼延赞来完全不遗余力。
因着今晚前来的是外男,宅中女眷便被安排到了小花厅,济济一堂。
这些日子书香不曾见过裴王氏与裴周氏,日子过的很是逍遥,今晚与她们同桌而食,见她们虽笑容勉强和蔼,到底眼底厌恶的神色很难掩饰,她反倒吃的欢快,不过对赵如梅格外精致的打扮颇有几分遗憾。
她家男人今晚是决不会到花厅前来,这般打扮却有几分白费功夫了。
——实在是裴家人转换目标太快,书香尚未从警惕自家夫君被人觊觎的高度警戒里回过神来。
外面大厅里,因着裴家人的着意结交,席间甚是热络。
裴九与裴十六虽碍着年纪老大,拍人马屁这种事如今做起来老脸难免会红,便将此等重任交托于裴东宁与裴东海。
这兄弟俩是胭脂阵里闯过来的,阿谀奉承乃是拿手好戏,当下将那不要钱的甜蜜话儿使劲往呼延赞身上招呼。
呼延赞身为一名合格的商人,全能型语言专家,通行各国无忌,非但阅历丰富,熟知各国风俗人情,连坊间八卦也尽数通晓,闹的纷纷扰扰的裴掌柜的家事早灌了他一耳朵,如今有幸领略裴家诸人风采,作为一名外国人,他也在心底里默默表示,遇上此类的亲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更不能同居一个屋檐下……那将是另一种灾难的开始。
因此自始至终,他对裴家这俩兄弟的话照单全收,顺便再加倍奉还,一时里令裴家诸人大喜过望,只当今日已结交了这位北漠商家,发财之日不远矣。
反倒是今日请客的苏阿爸只觉席间气氛实在不适合老乡叙旧,索性埋头苦吃。今日菜色倒有一半是北漠特色菜,还有一道从响水酒楼烤好之后便火速包好送过来的烤全羊,烤的甚是入味,苏阿爸很是喜欢。
另外,主家裴东明因与呼延赞太熟,招呼人这种事已经被裴家兄弟代劳,除了喂饱自己的胃,顺便也照顾义子小铁。
小铁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如今也是个有模有样的小少年,身板儿噌噌往上窜,吃起肉来也是格外凶残,裴东明一眨眼的功夫,他盘里的烤肉就空了,今日他这位义父倒很是尽责。
等到席到半间,苏阿爸、裴东明及小铁都吃了个肚儿圆,裴九与裴十六尚有几分矜持,只吃了个半饱,裴家兄弟与呼延赞都饿着肚子喝酒,互相恭维。
“……像呼延兄这般年少有为的人,我等兄弟极不遇见,今日有缘,定然要不醉不归。”裴东海亲自为呼延赞斟酒。
呼延赞摸摸唇边的大胡子,抖一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年近四旬还被人夸赞年少有为,他在考虑自己几时驻颜有术了?顺手举起酒杯向裴东海敬酒:“东海贤弟为人大方仗义,为兄最是佩服,这杯一定要全部干了。
——大约是怕裴掌柜赚的钱太多了自己花不完,本想着仗义帮兄长花银子,哪知道裴掌柜这老抠,舍得向旁人洒银子,就是不肯成就裴东海的仗义。
裴东海被呼延赞夸到得意处,拍着这北漠奸商的膀子哈哈大乐:“为弟就喜欢呼延兄这般豁达的人,难为呼延兄一个人在外奔波,身边竟然也没个照顾起居的。说起来,内子有个妹妹温婉贤淑,待字闺中,模样也好,现下就在府中,不若让她跟在兄长身边照料,兄长意下如何?”
裴东明本来吃多了肉,正饮了一口酒解腻,闻听此言差点喷了出来,强忍着往下咽,顿时呛到了气管里,惊天动地的咳嗽了起来——这是往他这里塞不成,又转头要将那赵家姑娘塞给呼延赞?
这消息真是有点让他欢欣鼓舞,至少以后赵家姑娘往他们院里来,走了之后,媳妇儿不必明里暗里给他小鞋穿了。
小铁贴心的站起来替他捶背,裴东明骤然想起他还是个孩子,这种场面实在不宜被他瞧见,连忙赶他:“欢欢说不定哭了,你去陪陪她。”
“义父这是高兴的吧?以后义母不会为难你了……”小少年目光敏锐,笑嘻嘻在他耳边低语,然后向再坐诸人告退,转眼出去了。
裴东明面上的表情有几分错愕,这死小子!
被裴家众人瞧见了,裴九暗道:没出息的孽子,瞧中个丫头也不敢往房里收,一味的听那妒妇的话……以为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将人弄进你房里,这下瞧着吧,晚了!
看着裴东明“伤心失望错愕”,裴九心里不是不畅意的。
裴东海则挑衅的朝裴东明送个得意的眼神,暗道:拿小姨子这般品貌的女子送你,偏你要一毛不拔,当我是傻子啊?这桩买卖赔的太大了,不如黄了另寻卖家,这下就算你后悔的捶胸顿足,咳嗽的肺子都从喉咙里呛出来也没用了!
父子二人齐齐认定裴东明这是后悔了,有苦说不出,不由相视一笑,难得的父慈子孝了一回。
一时里叫了赵如梅到前厅去敬酒,反让花厅的书香惊诧不已,既然裴家人打算往自家夫君房里塞的人,怎好叫出去向外男敬酒?
裴王氏与赵如玉婆媳对视一眼,心头暗喜,既然能叫到前厅去敬酒,想是成了。
裴周氏与裴淑娟消息滞后,尚不明白这一房的动静,目光倒跟书香一般多了几分茫然。
这一切都与苏阿妈毫无瓜葛,她安然稳坐,细品今日的北漠菜色。
前来请赵如梅的是前厅里侍候的秋芷,她向来机灵,家中来客,书香便喜欢让她前去招呼,万一遇上什么事,她又是个机变的。
赵如梅一路跟着她往前厅而去,心内被苦水浸透,终于忍不住问道:“姐姐可知道今日来的客人……”年龄几何?人品如何?
这些话,她无论如何是问不出口的。
这种场面,秋芷跟着书香虽未有机会瞧见,但在前主人手里却经见过的,当时抿嘴一笑,连连赞道:“呼延大官人虽然是个北漠人,但那气度……”一看就是个有钱的。
有气度还有钱,说话风趣幽默,真是便宜了这位赵家小姐了。
依着她的想法,赵如梅这些日子没脸没皮的想往自家老爷身上蹭,没羞没臊,应该送给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才对……
赵如梅到了厅里,见到了呼延赞,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再悄悄抬头瞅一眼裴东明,见他正埋头喝酒,目光都不曾往她这里瞟一下,不由在心内惨笑连连,差点当场流下泪来。
至少,这位呼延大爷,面相极善,瞧着她的目光很是柔和,全然没有传说中北漠人的悍戾之气。
她不曾知道的是,凡是生意做的成功的大商家,无论私底下如何,面上神情总是极具亲和力的,要是凶神恶煞,做生意首先就得赔本。
呼延部落第一条规矩:要笑,要笑的温和,笑的跟对方亲如一家人,哪怕对方是你杀父的仇人。
笑的极具亲和力的呼延赞痛快收下了赵如梅,当晚回去便将她赏了给自己商队里一个三十岁的面上有刀疤的护卫。
这名护卫乃是他这次来响水,沿途被裴记镖局打败,收服的沙盗,一身的煞气,至今还是个光棍。
这沙盗数月未见女人,又是个凶莽的,得了个美娇娘,当夜将赵如梅折腾的死去活来,她初尝人事,一夜里泪水不知将枕头打湿了多少回。
北漠人,逐水草而居,女人等同于牛羊,都是部落的财产,高兴起来连妻子都可以用来待客,在床塌间服侍男客,更何况这种无名无份的女人,随手相赠最正常不过。除非是出身尊贵的女子,例如部落首领的女儿,或者可汗生的公主。
对于一个商人部族,总有四处搜罗来的各色美人当作礼物,用来打通商路。
用女人来结交呼延赞,这是大错特错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文下有亲为赵如梅可怜,觉得虐她不忍心。其实,作为那个时候随时可以被父亲送给五十六岁的富商作为礼物,赵如梅本身就是个杯具人物。
她的杯具不是因为她是女配,不是因为她破坏了书香跟裴东明的婚姻,对于相爱的书香跟裴东明来说,她完全没有威胁力,因为书香与裴东明的爱情牢不可破,不是一个漂亮鲜嫩的女人就可以破坏的。
赵如梅的杯具来源于家庭。
无论是她留在响水还是回到裴家坳,她所走的只有一条路,就是被家里人送人,区别之在于,送的这个人是年老的还是年轻的。运气好些,送个人品好些的年轻人,譬如裴东明,可惜她运气不好,裴东明不收。
运气不好,送给了呼延赞。
当自己的命运不能被自己掌握的时候,无力反抗的时候,身为女子,只能随水而流。
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赵如梅是类似于从前的莲香式的人物,不懂反抗无力反抗由人摆布。
我大约,对由人摆布的女子,格外的不喜欢吧!
我更为喜欢的是,宁愿放手一搏的,刚烈的,决绝的女子,有坚硬的棱角,哪怕这棱角有被命运磨平的一天,在磨平的过程之中要经历很多很多苦痛,可是焉知在这磨棱角的过程中,命运是不是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一切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