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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东明赶回家的时候,这场见面的大戏已经落幕。
裴十六夫妇与裴东宁夫妇都已经被书香安排到了客院,连带着裴淑娟也分到了一个小院子暂居。
家中别的院子尚未收拾,小铁便被挪回了书香居住的院子厢房里。
裴东明先去拜见了养父母,见裴老太抱着胳膊直哼哼,便关切的问了两声,却被裴老太抢白了几句,心中不解,等到回房后听说了事情大致经过,顿时捧腹大笑:“媳妇儿你太厉害了!知道你今儿从公婆那儿拿来了什么东西吗?那是他们准备家传的东西。”
他很久之前就知道,但凡家里好的东西,必是裴十六夫妇准备留给裴东宁的。
书香笑吟吟从腕上将镯子撸了下来,又将玉佩也提在手里,对着日光观赏,边看边赞:“这水头不错。再说既然是家传,传给谁不是传?”
裴东明笑到几乎内伤:“爹娘将这些东西攥的死紧,你居然也能要了来,真是好能耐。”
书香冷笑:“若非他们打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主意,你当我能拿到这俩物件儿?我不过让他们难受一阵子,他们却想让我难受一辈子。今日我还未进门,在前厅门外便听到他们旁若无人的议论我们的家产与这宅子,这般的欺到头上了,还想让我当个泥土性儿的木头人吗?”
裴东明万料不到竟然是因为这些事儿,当下感慨的将她搂进怀里,摩挲着她的发顶安慰她:“媳妇儿不怕,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娶了媳妇忘了娘!”
“得了便宜还卖乖!”
夫妻二人相偎依着打趣了起来。
裴家新来了几口人,向来安静的宅子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裴十六夫妇初来乍道,又听得裴东宁挑唆,知道这院里住着一对老头老太太,被奉为上宾,又亲自去看过了,发现苏阿爸与苏阿妈住的院子比之他们住的客院阔大许多,便心头不豫。
没道理爹娘还比不过外人,住在个小破院里。
因此傍晚的时候,当听得丫环来请,说是今晚要为两位老人家接风洗尘,席间还有苏阿爸与苏阿妈,裴十六便心有不喜,只道长途跋涉,有些不舒服。
他本意是想让裴东明前来,好教训他一番,哪知道丫环前去回话,不多时便有大夫前来替他把脉,把完了开了一剂太平方子,只道是中了暑热,要饮食清淡的将养一阵子,丫环再来,今晚他们的伙食便成了清炒白菜清炖豆腐白萝卜汤等物。
裴东宁与龚氏两眼发绿的看着眼前饮食,裴十六夫妇气恼的拿起了筷子,只有裴淑娟,自小被裴老太周氏养刁了嘴,对着白菜豆腐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嘴。
她看着爹娘兄嫂那般痛苦的吃相,索性放下筷子,在院子里转悠了起来。
小铁从学堂里放学归来之后,便被门口守着的仆妇带到了书香院子里。书香知裴家来者不善,索性提早叮嘱小铁,见到裴家人及早避开,不过万一人家欺到头上,也不必怕,该如何应对便如何应对。
书香叮嘱这话的时候,裴东明就在一旁坐着。
小铁不明白义母为何这般叮嘱,难道不怕得罪了义父?他去偷窥裴东明的脸色,见他一如往的笑容,便将此事撂开,专与炕上爬的正欢的裴欢欢作对,抓住她的小肉脚摸了又摸。
天气热,裴欢欢又是个小胖妞,小肉脚上的袜子早已经被她自己扒拉了下来,她不安份的躺在那里用小肉脚蹬着裴东明玩儿,怀里还抱着一只布老虎啃。
裴东明大掌充作沙袋给闺女练无影脚,玩的十分乐呵。
见到小铁,裴欢欢一骨碌爬了起来,拖着那只被她蹂躏的都是口水的布老虎往小铁身上爬。
裴欢欢这半年对小铁已经非常熟悉了,每日傍晚必能见到他。而且他有空总喜欢抱着裴欢欢去老郭头家与郭胜玩,每次都能令她与郭胜拳来脚往玩个好久。
布老虎是苏阿妈新缝制的,用虎纹的锻子,两头各缝了虎头,中间将荞皮填的鼓鼓的,其实是个虎头枕。
书香戏称这虎头枕叫双头呆,哪知道连爹娘也叫的含糊不清的裴欢欢却断文截字,果断给双头呆起了个新名字,叫呆呆。
小铁伸出双臂来,做个抱的姿势,裴欢欢便抓着他的前襟爬了起来,像个攀椽植物一般,双手顾不过来,索性弃了双头呆,爬到了他怀里,小胖手使劲拍了两下小铁的脸,流着口水喊:“呆呆……呆呆……”
书香跟裴东明都禁不住大笑了起来,裴欢欢当这笑声是赞美一般,嘎嘎笑着,又用力去拍小铁,一遍遍去喊:“呆呆……呆呆……”
也不知道是因为小铁与她的双头呆一样重要,还是小铁比双头呆更好玩之类,反正她最近的癖好就是喜欢谁就叫谁呆呆。一度裴东明从外面忙回到,听到“呆呆”两字,还当是女儿会叫爹爹了,欢天喜地去向书香夸耀,结果书香抱着双头呆在裴欢欢面前一晃,小姑娘嘎嘎笑着伸手,连唤:“呆呆……”
裴东明气馁了。
原来小丫头当他是那只双头老虎了。
他虽然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小铁抱了裴欢欢,又细心替她穿好了袜子。裴欢欢被小铁抱着出去的次数多了,每次被他整理衣着穿戴的时候都特别的乖,只等整理完了,便会被小铁抱出去玩儿。
傍晚的时候,暑气终于渐渐降了下来,小铁抱着裴欢欢,身后跟着钱奶娘,一路在院子里闲逛。
钱奶娘怕裴欢欢饿,手边还提着上极精巧细致的小篮子,里面装了揩汗的小布巾小水罐,还有小点心,跟着这俩小孩子逛。
说起来,这院子里最吸引裴欢欢的,当属后院那些鸡羊骡子之类。小孩子天生会为了动物着迷,裴欢欢尤甚,今天晚上他们的行程目的便是后院那几只动物。
这里书香跟裴东明二人正在议论家中来人,不大会功夫,却有仆妇急匆匆闯了进来禀报,裴淑娟跟小铁吵了起来。
裴东明要起身去看,却被书香按坐了下去:“你且坐在这里,我去了反倒好说话。”
裴家一家子对裴东明向来轻视惯了,她初次相见便能感觉得到这种骨子里的轻视,对她目前还算客气,想来裴淑娟这位小姑娘也不会例外。
书香赶过去的时候,裴淑娟与小铁正吵的不可开交,钱奶娘抱着裴欢欢在旁站着,一脸惶然,地下扔着那只精巧的小篮子,篮子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洁白的小布巾被踩在地上弄的极脏。
裴淑娟指着小铁的鼻子斥责:“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居然也被府里的人称少爷?还敢不给我吃点心……”
小铁这几年虽然一直在响水城里住着,本性上还是那个山里猎户家莽撞的孩子,被裴淑娟这几句话给气的脸都红了,拳头捏的死紧,若非看在裴淑娟是个姑娘的份上,他早给气到动手了。
“义母——”看到书香来,小铁缓缓放松了拳头,眼眶都红了,他本来是生性腼腆的孩子,与书香相处了这么久,才有了这段母子缘。但对着书香的婆家人,今日若非气的狠了,他决不会露出这副凶相,看到书香过来了,他喊完了人,心头才有点发虚。
听说义母的婆家人今日才来,他是不是替义母惹大麻烦了?
哪知道书香过来之后,先是摸了摸他有脑袋,倒令他心下稍安,又指使钱奶娘带着裴欢欢回院里去,才弯身捡地上的篮子。
这篮子极为精巧,是罗夫人从自家库房里扒拉出来给裴欢欢装小食用的。边城粗莽之地,编的这般精细的小篮子实不多见。
书香亲自将篮子捡了起来,又吩咐秋芷将地上点心布巾收拾走,恰龚氏得了信儿,被公婆催促着赶了过来,见到这一幕边一声惊叫:“这是怎么的了?不就是为了点子点心,大嫂子便要责骂小姑子吗?”
秋芷派过去向客院禀报的仆妇是个非常有眼色的,将此事讲的语焉不详,只道小少爷为了几块点心与裴小姐吵了起来……
周氏一听便炸了锅,咒骂小铁这“野种”,竟然也敢在裴府撒野,他算是哪门子的少爷?
龚氏心里正因着那镯子玉佩跟这晚饭而不自在,闻听此事,又在婆婆的督促之下跟着通报的仆人前来,张口便没好话。
书香手里提着篮子,缓缓道:“其实小姑子跟侄女抢点心吃,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约是我招待不周罢。就算小姑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口出粗话,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些粗话也传不出这府里去。至于小姑子一个小姑娘张口野种闭口野种……这词儿……”她掩唇一笑,显然非常难为情:“就算我这样的已婚妇人,说起来也硌的慌……”
裴淑娟的脸涨的紫红,她本来见到这小篮子便心生爱意,从钱奶娘手里要过来打开,见里面还有非常精细的小点心,正在肚饿,抓起来一块便往嘴里塞。
这些小细点是书香忙里偷闲特意为裴欢欢做的,用料讲究又费时耗功,平日书香都做的极少,除了给苏阿妈院里送的,给小铁留的,给裴欢欢的都是有数的几块,眼见着裴淑娟吃完一块又吃第二块,裴欢欢扭头看到自己的小点心被这个不认识的姑娘拿来吃了,护食的天性爆发,伸着小肉手指咿呀大叫,气愤非常。
小铁不过说了两句,裴淑娟便将篮子打翻,篮子里的东西全掉到了地上。
她是从小被周氏捧在手心里的,一句重话不得说,便是龚氏都不敢惹这位小姑子,还要三不五时的讨好她,她几时又会受这种气。
龚氏此刻早被书香几句话堵在了当地,不知如何接口。
难道要她一个当儿媳妇的指责婆婆教育女儿不利,竟然让未出阁的闺女骂粗话?
打死她这种话她也不敢说出口。
书香提着篮子闲闲道:“说起来,这篮子还是城守夫人特意送给欢欢装小食的,若是教她知道自己一片心意给别人这般糟蹋,也不知道如何想法……”说着悠悠然提着篮子去了,留下姑嫂二人面面相窥。
她们家是商人,自来对官家有所畏惧,对城守夫人这种朝廷诰命更是奉若天人,哪里又敢去得罪。
作者有话要说:要进小黑屋了要进小黑屋了泪奔奔爬下去继续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