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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六年前,可曾动过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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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伍大春分开后,尹嘉华开着车街上茫然地转。因为喝了酒,怕被值班交警抓到,于是他只挑偏僻一些的路走。他不想那么早回家去面对一屋子的寂寞清冷,他开着车不知名的马路兜来绕去。就那么开啊开,不知不觉却到了金元街。

他把车停对面一条街,隔着马路遥遥望着那女的店。两旁自家店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来往门庭若市,那女的店面却凄凉得可以,半天也没有一个进出。甚至她的店里,连灯光都昏昏黄黄的,仿佛早早已经结束了一天的营业。

他终于把她排挤得做不好生意,不得不早早就收了摊。他如愿以偿了。可是他发现自己并不开心。看到她过得好时,他心里充满了恨,可当真看到她过得不好时,他又满心都是酸痛。他该拿她怎么办呢?或者说,他该拿自己怎么办?

对面店里,她推门走了出来,走到窗口去拉卷帘门。他趴方向盘上,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踮起脚,举着钩子很费劲地勾住卷帘门,使劲往下拉,很吃力的样子。她的身影夜色里显得那么荏弱。他把手抵车窗玻璃上,手指沿着她的背影勾勒着她的轮廓。

她的背影还是那么好看,柔婉秀美的肩背,不盈一握的腰肢,颀长纤细的双腿。以前他最爱看她晒衣服,她穿着他的白衬衫,袖子挽着,露出藕白的手臂。□或者穿一条热裤或者干脆只穿一条贴身的小可爱,摆动两条笔直诱的长腿,端着洗好的一大盆他们的衣服,到阳台上去晒。

晒衣架的杆子搭得有些高,他却故意不去帮她。他喜欢坐地板上,看她迎着阳光惦着脚,努力向上举着晾衣架。她使劲地一下一下往上够着,想把衣架送到晾衣杆上,这时他的衬衫她身上也一下一下往上轻轻挪蹭着,那白白的布料完全禁不住阳光的恣意照射,它一下就变得半透起来,而她的轮廓会这种照射下变得若隐若现,衣衫下那片绮丽的风光真是说不出的旖旎动。他总是看着看着就会情难自已,跳起来便向她扑过去。

他一下子从身后抱住她,把她抱离地面。她会被他吓了一跳,丢掉手里的衣服尖叫着拍打他的手臂。然后就咯咯地笑起来,头向后仰着,靠他的肩膀上,侧过脸颊与他细细密密的接吻。至于那刚洗完就被掉地上的衣服,谁还有空去管它?他们恩爱还来不及。

他的手会一遍遍游走她藏衬衫下的美丽身体上,痴迷地、陶醉地、忘乎所以地。他告诉她,她的身体有多令他着迷,他爱她的每一道线条,他缠绵地吻遍她全身每一处。纤细秀美的颈项,柔腻高耸的胸脯,凝脂般光滑的背脊,又弹又挺的丰臀,白皙修长的双腿。他那时真是爱极了她,吻着吻着就会忍不住咬下去,半真半假地用着力,满足地听她发疼的哼哼,她极嫩极薄的皮肤上留下许多深深浅浅的红印子。每当看着她全身布满他留下的烙印,他就会觉得自己快要被幸福溺毙了。

他们那时是多么相爱。

他看着对面弯下腰拉着卷帘门的她,心口一阵阵撕裂般的痛。

曾经他可以尽情爱抚的身体,如今竟只能这样,躲暗处里,隔得远远的,用手指玻璃上去勾勒。

这一刻他有种冲动,他想冲下车,冲出去,冲到马路对面,冲到她面前,不顾一切地去抱住她,把她抱离地面。她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吃惊地叫着,然后笑起来,把头仰靠他肩膀上?

他的手不知不觉探向了车门。

然而当他的一只脚都已经踏出到车外,他却忽然停住了。

孟东飞来了。

看来他们修理他修理得还真是轻,他居然这么快就能行动自如。

他看到那女停住了关卷帘门的动作。她抬头看向孟东飞。

他离他们有些远,看不清他们脸上各自是什么表情。不过姓孟的一身狼狈脸肿得猪头一样,她看了一定会很吃惊很心痛吧,毕竟,那是她的丈夫。

他的心口不由又是一紧。

他们不知道说些什么,姓孟的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把姓孟的带进了屋子里,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屋里的灯灭了。

他的双手毫无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十分用力,骨节都已经泛白,他却并不自知。

他恨恨地咬紧牙根,眼睛死死盯着对面。胸口像被谁用力锤了记重拳一样,又闷又窒,直教他喘不过气。他的眼睛又灼又痛。他觉得今晚被打被踢浑身是伤那个,其实是他。

对面屋里的床榻上应该正上演春闺情梦吧?她的每一道线条每一寸肌肤正侵润那个男的掌下吧?

他这样猜想着时,牙根咬得几乎泛了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等这里不走,难道是心里还存着一丝期望吗?期望那屋子里的灯不巧坏掉了,他们其实什么都没做。

过了一会儿,那屋子的门终于开了。姓孟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用两手提着裤子整理腰带。

他的心一下凉得透了。

他笑自己真是傻,已经事到如今,却还是异想天开地心存期望。

从头到尾,她都是孟东飞的妻子。而他?他不过是她空虚寂寞时解闷的玩物罢了。

他再也不肯多停留一秒,用力地打着方向盘,飚着极快的速度向着黑暗的夜里疾驰而去。

※※※※※※

回到家里,他怎么都睡不着,躺床上翻来滚去,烦躁地甚至想一把火烧光屋子和自己。

这把心头火他胸腔里越燃越旺。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那么薄情,难道六年前那段时光只是他一个的记忆吗?难道她一点也不会怀念他们曾经一起的日子?为什么他一直放不下,她却可以若无其事地生活?

他实忍受不了这样一个结果。他爬起来抓起手机,不顾已经是深夜,立刻拨电话给杨辉。

他顾不上助手是否还处半梦半醒地迷离中,只管冷酷地开口吩咐着:“不管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哪怕花光公司所有现有资金,明天,也要给买了金元街那片地!然后去跟33号的女说,要收回房子,跟她停止租赁合同!”

他的助手似乎被吓到了,一下就变得清醒起来,对他唯唯诺诺说好。

挂了电话,他依然觉得胸口闷疼。

他总是可以伤害到她的最后一步不忍起来,结果一次又一次心痛的,却是他自己。这一次,他不会再心软,他一定要把她逼到绝处。他想知道,他要把她逼到什么程度时,她才肯来求他。

那时他会跟她问清一句话。

六年前,对,可曾动过真心。

※※※※※※

第二天杨辉带回来的结果,让尹嘉华倍感意外。

杨辉对他说:“头儿,收购之前先去金元街采了风,原来33号那个老板娘已经关店退租了,”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们还要不要收购那条街?”

这样的结果让尹嘉华措手不及,他怔那里。

过了很久,他才对杨辉挥挥手,“不用了,出去吧。”

杨辉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他坐椅子上,茫茫然地陷入沉思。

这的确是他想要的结果,想要她无立脚之地,想要她金元街呆不下去。可是他想由他自己,亲手去促成这样的结果,而不是以她的主动退让来达到目的。

他越想越气,心里烦得没了底。

她凭什么这样做?凭什么不等他有所动作就主动退让?她这样做,心里变得没着没落的那个,反而竟像是他了。

为什么每次他下定决心要痛击她,她却总是有办法提早反过来先剜他的心口一刀?

他用手撑住额头,疲惫地喘着气。

如果能够不再记得她就好了。如果忘了她是谁,他就可以没有这么多烦恼了。他真恨不得跑去马路上被车撞,他真希望自己能因此失了忆。

可是她却那么深地刻他脑子里,可爱的可恨的,可怜的可恶的,让他一次又一次地痛恨挣扎,悲伤落寞。

他真想有能帮帮他,可以忘掉那个女,忘掉和她之间的过去。

可是他知道,没能帮得了自己。他是努力试过的,可张露不行,而他同时明白,他已经没法对谁再那样动心。

他的心太早就吊死一个女身上,他一不小心坠进她的深渊,从此便万劫不复,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