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兔妖既然不识好歹, 那就别怪我了!”看那小兔子态度坚决, 从那巴掌大小的身体里竟也释放出一阵金丹期的威压, 看来这只小小的妖兽修为不弱,若能收服来做灵宠,倒也是个不错的助力。
柳子沾阴阴一笑, 手中剑光闪烁, 开始蓄起了攻击——虽然之前钟离晴一剑透过他的腹部,差点毁了他的丹田, 不过却也算不得什么致命的伤, 太乙宗秘法众多, 能人辈出,自然有办法修复——只是到底比不得没受伤前了。
“笑话, 看你这酒囊饭袋的模样, 怕是早就被掏空了身子,虚得很, 哪里是我的对手?好叫你知道, 我泱泱崇华大派, 就连一只兔子都能打趴你!”那小兔子机灵地抖了抖耳朵, 口出讥讽,却敏捷地避过了那柳子沾恼羞成怒劈来的剑光, 同时张口喷出一道烈焰,角度刁钻,那柳子沾一时不察,竟然差点被燎到了头发。
“兔妖敢尔!”气急之下, 他手中宝剑青光大涨,显然是要使出杀招了。
这时,一直在他身边安静作陪的钟离暖却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虚拦了一下,柔声说道:“柳师兄且慢,这小兔子是难得的活口,若是就这么贸然杀了,没得打草惊蛇不说,也套不出话来,误了吕师兄的大事!不如……”
“滚开!我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区区一个炉鼎罢了,柳师兄也是你配叫的么?”柳子沾暴怒之下,一把甩开了钟离暖的手,反手一记耳光,扇在那白皙柔嫩的脸上,脸色比面对着那兔妖时更狰狞三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人尽可夫的女表子!背着我爬上了那姓吕的床!贱人……”
冷不防他突然的暴躁,钟离暖被扇了个正着,娇嫩的脸被打得一歪,脸上立马浮现了一个红彤彤的五指印,其他几个弟子面露不忍,她却毫无所觉似的,上前贴住了柳子沾,将他的手臂夹在胸口,扬起一抹妩媚至极的笑,柔声劝道:“奴家是什么样的人,柳师兄莫非还不知道么?有了柳师兄,奴家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别的?只不过,若是完不成吕师兄交付的任务,苦的可是柳师兄,心疼的却是奴家……不管柳师兄怎么想,奴家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
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倒是让那柳子沾脸色好看许多,拢在胸前的手甚至顺势在她的高耸丰盈上揉捏了几把,鄙夷地冷笑,眼中却又划过一抹火热:“小浪蹄子,□□也不分场合,不愧是云浮宗调=教出来的人,晚上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心中再怎么屈辱痛苦,面上却只剩下柔媚顺从的微笑——隔得这样远,钟离晴却仿佛能感觉到那个女子身上传来的凄楚与不甘。
眯了眯眼睛,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并未动作。
被钟离暖一劝,那柳子沾也清醒过来,知道若是没有完成任务,等待他的可能就是吕师兄的滔天怒火——自从他被那小白脸莫名其妙地刺伤,功力大损以后,在门派里的地位可谓一落千丈,就连离殇草的培植园也不准他进入,其他弟子看他的目光也不如以前那么敬重了。
因此,找到那个叫钟离晴的小姑娘,是他翻身的机会。
“围起来,抓活口!”看了一眼袖手旁观的其他几个太乙宗弟子,柳子沾目光一厉,发号施令道,“谢长河,你也去!”
那个元婴期的青年冷眼看了看柳子沾,又看了一眼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的钟离暖,袖摆一挥,也加入到战团之中。
五个人将那小兔子和地上的刑峰弟子团团包围,颇有些人多势众的架势,而那小兔子一边要防着那五人的偷袭,一边还要看顾着身后昏迷重伤的弟子,本来就只是金丹期的修为,虽说仗着妖兽本体强横,硬扛下几道,但也受不住接二连三的合击。
那元婴期的青年一直抱着留活口的打算,并未下死手,只以围堵为主;而那柳子沾就卑鄙得多,专往那刑峰弟子身上招呼,没一会儿,小兔子雪白的皮毛便多了几条血痕,而那刑峰弟子却被剑光击中,一命呜呼了。
“嗯哼……”就听一声闷哼,那小兔子陡然被打落在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兔妖,你若是不肯配合,休怪我们用那搜魂之术了!”柳子沾蹲了下来,用剑身挑了挑那小兔子的的耳朵,在她长长的耳朵上又割出了几道伤痕。
“呀!”小兔子吃痛地叫了一声,瑟缩了一下,还想要喷火攻击那柳子沾,却被他轻轻巧巧地躲过,阴狠一笑,手腕翻转间,竟是要削下这小兔子的耳朵。
——说时迟,那时快,最后哀嚎的却不是那小兔子,而是下黑手的柳子沾。
从钟离晴这边看去,他握剑的手已然与手臂分离,切口整齐,鲜血飙射,刹那间便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这一下子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所有人都愣在当场,不知所措,莫说是柳子沾猝不及防,就是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谢长河也没有反应过来,惊骇地看向抱着手腕嚎叫的柳子沾。
钟离晴却看了个分明——那是一袭高贵而凶煞的纯黑,一个清冷而绝美的女子。
在柳子沾的剑就要落到小兔子身上时,一柄锋利的飞刀从那黑衣手中直射向柳子沾的手腕,携着霸道狠戾的气势,倏然斩断了柳子沾的手腕,又迅速回到了那黑衣人的手中。
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暗光托住了身受重伤的小兔子,将它拢了回来。
钟离晴虽说没有见过对方,却对她的大名早有耳闻——刑峰长老徐伊景,崇华弟子的梦魇,是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狠角色。
传闻这位刑峰长老六亲不认,铁面无私,却独独对自己的灵宠百依百顺,疼爱有加,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这几人竟然伤了她的妖兽,还被她抓个现行,只怕是有好戏看了。
“真真,你可知错?以后还敢乱跑么”就见她单手抱着那奄奄一息的小兔子,掌心运起黑光,旁若无人地替那小兔子疗起了伤,声线清冷,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听在人耳中,却像是被阴影笼罩,背脊生寒。
被那眸光扫到,好像浑身的血液都结成了冰。
那女子本就生得极为冷艳,触及到那小兔子身上斑斑淋漓的鲜血时,本来黝黑冷肃的眸子却陡然幽深了起来,好似有风暴凝聚,最后竟变成了如血一般的赤红。
不仅是隐在暗处的钟离晴心下震惊,那直面威势的几人更是满目骇然——赤色的眼眸,这世上只有一种族类才拥有的罪恶之瞳。
这刑峰的长老,竟然是魔。
一个纯正的,来自深渊之地的,魔。
“主人……伊景……”小兔子喃喃地唤了她一声,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将她小心翼翼地托在掌中,那赤色的眼眸中褪尽了最后一抹温柔,再望向那太乙宗的几人时,便只剩下了无尽的森冷杀意。
“你们——该死。”她扬起手,掌中黑色刃光极速流转,凝聚成越来越浓重的雾团——身形被制住,灵力被封禁,所有人心头都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呼吸困难,喉咙干涩,甚至连转一个念头都做不到。
一个区区元婴期的长老自然无法制住全部人,但一个来自深渊的魔,要将这群人灭杀在此处,只消一个眼神。
就要动手之际,钟离晴的气息忽的一乱——那黑衣女子冰冷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
暗道一声晦气,却担心遭受攻击,钟离晴抬起手,乖乖地站了出来,脸上堆笑,脑海中极速思索着对策,等到在那女子面前站定,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徐长老,我与你做一笔交易,如何?”
“死人是没有资格交易的。”徐伊景冷冷地看着这个掌门座下的小弟子——那日拜师大典,真真要去凑热闹,她也就跟着望了一眼。
走过了炼心路,天资不错,前途一片光明——只可惜,既然撞破了她的魔族身份,那就留不得了。
“我若是死了,这小兔子可就真的要随着你堕入魔道,永不超生了。”钟离晴看着她怀中连昏迷都不安稳的兔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颗清心丹,塞进那三瓣嘴里,“给我三日时间,我便能炼制抵御魔气的镇魔丹,教她免于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只要徐长老放了我,我保证不会将此事泄露。”
魔的魔气极具侵蚀性,哪怕暂时缓住了这兔妖的伤势,时间久了,却会侵蚀她的经脉,湮灭她的血肉,将她撕扯成碎片——这就是魔族功法的霸道之处。
除非有什么方法能够剥离魔气。
钟离晴见她有所意动,神色却依旧冰冷,于是又凑近了她半步,压低了声音说道:“若是徐长老依旧心存疑虑,那我不妨也用一个秘密来交换吧……”
听她低语了几句,黑衣女子终于脸色一变,看向钟离晴的目光也越发复杂了起来。
“徐长老,我只有一事问你——若是崇华有难,你可会挺身而出?”顶着她犀利的眼神,钟离晴坦然地笑了笑,却认真地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徐伊景低下头,温柔地抚了抚怀中的灵宠,清冽的声线在冷硬之外,又多了一分坚毅:“我虽然是魔,为了任务潜入崇华,只是百年时光,又怎能真的无情?刑峰长老之名,我绝不会辜负,若有人要对崇华不利,便是我徐伊景毕生之敌。”
“有徐长老这一句话,我便放心了……”钟离晴微微一笑,与她欠了欠身,“三日之后,我自会将丹药双手奉上。”
见徐伊景点了点头,随即就要挥手灭杀那太乙宗的几人,钟离晴忽然出声制止道:“且慢,这两人的性命,暂时留给我,可否?”
“别留痕迹。”徐伊景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掌中黑雾漫出,便将另外三人兜头罩在了里面,眨眼的功夫,三人便被绞成了碎屑,被一道火符烧了个干净。
做完这一切,黑衣女子便带着那小兔子化为一道黑色流光,消失在了此处。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钟离晴勾了勾唇角,转身看向脸色苍白的柳子沾与钟离暖,笑容不由深了。
她正要走向钟离暖,不料那柳子沾忽然失声惊叫起来,指着钟离晴愤恨不已:“是你!我知道是你!就是你刺伤我的!是你……”显然是认出了钟离晴。
“闭嘴。”钟离晴不假思索地抽了他一个巴掌,打得他一个踉跄,一边的脸颊高高肿起,偏头吐出了几颗牙齿,神色怨毒地望着她,总算是噤了声,不敢多嘴,“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发觉的,但是这不重要……你若是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说完,便不再管他,而是走到钟离暖身前,定定地看着她,直把她看得呼吸急促,额上冒出了冷汗,才勾起一个冰冷的笑,一边拂过自己的脸,一边说道:“好久不见……听说,你们在找我?”
属于钟离晴的容貌逐渐展现在对方面前,那柳子沾看得眼神都发直了,舔了舔嘴里的铁锈味,还是不敢出声。
钟离暖却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陡然睁大了眼睛,惶然地摇着头:“怎、怎么会!你还活着!你真的、真的还活着……”
下一刻,她忽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又从眼中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咬牙切齿地喊出三个字,情绪几乎失控:“钟、离、晴!”
“不错,是我。”蹙了蹙眉,钟离晴扫了一眼恍然的柳子沾,一指点在他眉心,将他震昏了过去,“你是怎么回事……什么炉鼎,嗯?”
钟离晴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最在意的却不是钟离暖与柳子沾来找自己的缘故,而是她被当作炉鼎这件事——炉鼎,顾名思义是将人当作提升修为的容器,虽然修炼者能够大幅度提升修为,但是对于被使用者却有着极大的损害,以后再也没有进阶的可能了。
所以,被当作炉鼎的修士,等于是在修行上被断绝了未来。
钟离暖当年是东林城最有天资的少女,被宗门长老看中带走修行;那日相见,还是被一群弟子众星拱月地簇拥着,怎么今时今日,却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何必多问?难道还不够一目了然么?那云浮宗的长老本就是打算将我训练成炉鼎敬奉给太乙宗的修士,枉我还天真地自命不凡……哈,可笑至极!”钟离暖擦了擦眼角的泪迹,不屑地笑道——也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那些藏污纳垢的宗门。
看着眼中愤恨不已的女子,钟离晴抿了抿唇,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钟离暖嗤笑一声,先开了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奴颜屈膝,苟活于世,甘心当个被人鄙夷的炉鼎?”
不等钟离晴回答,她咬了咬牙,又恶狠狠地说道:“我只是恨!我钟离一门一百二十七口的血债!一日找不到凶手,我便一日不得安寝,一日不能放弃!每当我合上双眼,就能看见父亲母亲惨死的模样!听见阿弟阿妹抽泣哀鸣的声音!我恨!我恨呐……”
钟离晴看着她几近癫狂的样子,心口一紧,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而钟离暖看见她欲言又止的神色,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一把拽住她的衣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阿晴,小晴!好歹你也姓钟离,你是二叔的孩子,如今钟离家只剩下我二人!你要报仇!你要报仇……”
钟离晴看着她,摇了摇头,眼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很快便收起了那一丝不合时宜的悲悯,挑起一个冷然的笑来:“钟离暖,若你一心想要复仇,那么我不妨告诉你——钟离一门一百二十七口,尽数死于我手,你若要寻仇,只管来找我便是。”
“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钟离暖懵然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怪物,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扯着钟离晴大喊大叫,像个市井泼妇,再也不见丝毫闺秀的风姿礼数。
等她哭喊得嗓子都哑了,钟离晴才慢条斯理地掰开她的手,而后凑近了她耳边,幽幽地说道:“这是……报应……嗯哼!”
低头看了一眼腹部被刺穿的伤口,刀刃的另一端还紧握在钟离暖的手中,钟离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她惊惧又憎恶的眼神中,伸出手指点上了她的眉心——调动所有的灵力,一下子冲撞进她的识海之中。
轰然一声——神识湮灭只在一瞬间。
钟离晴扶着死得无知无觉的钟离暖,慢慢将她放倒在地上,不在意地将腹间的小刀拔了出来,攥在手里,用另一只干净的手,轻颤着盖上她的眼帘,低声呢喃道:“本来都已经放你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我的仁慈,只有一次——这世间,唯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钟离晴,已经死了……你且安心去吧,你的仇,我会替你加倍讨回来的。”
说完,她不再看那具还温热的尸体,转身走向昏迷着的柳子沾,掌中的小刀还在滴着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