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仙侠小说 > 半阕晴辞赋谁知 > 62、丹道全文阅读

“就你这样子, 还指望陆长老给你开小灶?别天真了!说什么单系灵根的天才?可笑, 在你之前顶着这个名头猖狂的人, 埋尸之地的草都长到腰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合该教训她一番!”

“说的不错!”

“……”

钟离晴独自离开去追赶陆纤柔的时候,未必没有弟子注意到这一点,只是他们都没有钟离晴这般的胆量, 竟不曾想她真的敢拦下陆纤柔, 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当然,被拒绝也是料想之中——难道陆长老还会答应么?

那几个跳出来奚落钟离晴的弟子们不愿意承认, 有那么一刻, 他们真的以为陆纤柔会答应下来——毕竟那个时候, 陆长老看她的神色很是欣慰的样子,似乎对她颇为赏识。

现在看来, 却是他们多虑了。

陆长老是何等的人物?又是众所周知的谦和良善, 对待弟子们最是宽宥,莫说无礼, 就是犯了些小错处, 轻易也不会追究的。

但是陆长老不追究, 他们这些前辈可不能纵着这无知无礼的丫头败坏青云院的规矩——这些弟子们或多或少都看出钟离晴与陆纤柔对招时从容不迫的模样, 更是若有似无地感受到几分钟离晴的剑势,被她的剑意所影响, 心绪也格外浮躁,你一言我一句地互相指摘挑拨,竟是不约而同将火气撒在了新进院内的钟离晴身上。

钟离晴是郑广河看中的火系单灵根天才,但是除了谢芝在介绍时听见了一些, 却并不为众弟子所知。

而她与钟离晴又都不是爱嚼舌根的性子,也不耐烦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是以这些冒头挑事的弟子也都是嫉妒她与陆纤柔的互动,认定她不择手段接近长老,以谋上位——若是他们知道钟离晴也被郑广河看重,只怕要更多一些忌惮,却也不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来警告她了。

面对一群修为远高于她的筑基期弟子,才刚筑基不久的钟离晴自然不会选择硬碰硬;而因为刚才她与陆纤柔的对招,已经引得大部分人的艳羡,纵是这些剑修们大都心性洒脱,不屑于暗地里使绊子,但是想来与她没什么交情的前提下,也不会站出来替她说话,更不会像汤沅那傻丫头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却也要护住她。

其实,这才是常态,也是钟离晴所熟悉的场景——欺凌与漠视,嫉妒与争斗,这才是修真界最残酷的真相。

由着他们将自己的桃木剑一折两段,钟离晴始终负手站在一边,不怒不悲,无所谓地任由他们施为,只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幽幽地望着他们,平静得可怕。

领头的被她这目光瞧得一愣,背脊上像是爬满了虫子,浑身发麻,一个激灵后才反应过来,顿时觉得自己做得太过了。

失控的情绪一下子回笼,他讪讪地将折断的木剑甩开,清咳一声,与那几个仍旧气咻咻瞪着钟离晴威胁的弟子说道:“罢了罢了,念在她年少无知,便不与她计较了,走吧,莫要再与她纠缠了,修炼为先。”

经他一点醒,那些弟子也像是醒悟过来似的,一个个面面相觑,似乎不曾料到自己竟然这样对着一个新弟子撒气。

经他一招呼,便像是找到了台阶似的,拉拉扯扯地走了。

其他看热闹的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讲经堂,没一会儿,竟是走了干净,只剩下钟离晴独自站在院外,脚边是断成两节的木剑。

“前、前辈,您的剑……”负责扫撒的杂役只是个炼气期的少年,资质普通,侥幸在青云院某得个差事——虽说只是打打杂,却比拔灰院不知好上多少。

只是在这些青衣弟子面前,仍是唯唯诺诺,生怕得罪了这些前辈,当他将鼓起勇气将断剑拾起递还的时候,委实提心吊胆到了极点。

“多谢。”钟离晴倒没有对着他撒气的打算,接过他恭恭敬敬递来的两节断剑,自个儿用灵力将它粘连了一番,转身便离开了青云院。

虽然无法复原如初,到底是勉强能一使……叹了口气,她跳上了飞剑,慢悠悠地飞向了寒梅峰。

——今天,已是约定的第七日了。

方才那些弟子逞凶肆意要折断她的剑,她不是不生气,也不是没有将他们都打杀的想法——即便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拼着玉石俱焚,又怎会奈何不了他们?

只是那暴戾的念头一起,她便神色一凛,冷静下来——这是在崇华,而陆纤柔刚走不久,容不得她放肆。

……不值得。

况且,这些弟子的神情,也有些不对劲。

钟离晴一边操控着木剑颤颤巍巍地飞着,一边凝神回想那些弟子的模样:双眼无神,目光呆滞,却又青筋微凸,心跳急促,就好像打了肾上腺素一样……情绪激动得非同寻常。

那么,到底这些人是被什么影响了呢?

她思索了片刻,终究还是按捺住了那股子戾气,决意先将这些莫名其妙的小摩擦放到一边,专注修炼……不过,这把剑,似乎是不经用了。

寒梅峰既到,钟离晴就势落地,蹙眉一看——手中的桃木剑本来是靠着灵力粘连在一起的,只是在她御剑飞行之后,便又有了断裂的痕迹,怕是再折腾一会儿,又得断成两截。

她的乾坤袋里固然有些趁手的武器,只是崇华剑派的规矩:在结丹以前,不允许离开门派下山,更不允许擅自使用桃木剑以外的武器。

这是为了磨砺弟子的剑道,更是免得弟子道心不稳,出手没了分寸,同门相残,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来。

——虽说有的时候,即便只是一柄桃木剑,凝结锋锐的剑气依旧能置人于死地。

再次用灵力修复了一下手中的桃木剑,又花了数倍的灵力加固,钟离晴轻抖手腕,回忆起之前陆纤柔演示的摘星剑法,剑随心动,一招一式,竟是分毫不差地演练起来,只是比起方才捉襟见肘地被动防御,现在却是潇洒写意地挥剑;面上的神色也从回忆时的生涩犹疑转为浅笑,兴之所至,甚至弃了剑招,将灵力灌注在剑上,猛地朝着最近的梅树劈砍而去。

意料中梅花四落的唯美场景却没有出现,反倒是那道挥出的剑气似泥牛入海,没有掀起半点波澜,那棵梅树连一丝晃动都没有,仿佛无声地嘲笑着钟离晴似的。

正惊疑不定时,却听一个泠泠的女声嗤笑道:“几日不见,倒是越发出息了,还学会拿树撒气了。”

钟离晴被她说得脸色一红,连忙收剑后退,规规矩矩地朝那漫步而来的紫袍人行礼,迭声认错:“慕叶前辈说的是,弟子知错了。”

“心不定,则气不聚,心不静,则气不抒,心不诚,则气不顺——你若是沉不下心,如何能练得好剑!不如从这寒梅峰上跳下去,也省得来糟蹋我这些梅花,没得叫人生气。”这是慕叶前辈第一次教训她,语气也不似寻常地重——这让钟离晴意识到,对方是真的生气了。

她不由有些着慌,却强自冷静下来,只是将手中断剑放到一边,而后跪坐在她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深深地伏下背脊,诚恳地说道:“前辈教训的是,弟子再也不敢了。”

绕过她径直走到梅树下的石桌边,紫袍人仍是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好歹那身凌冽的寒意收敛了不少,钟离晴便知道:这酷爱紫衣的前辈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只要她这般诚心地认个错,作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她便有所软化了。

——还真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钟离晴膝行到她近前,一脸苦恼地将剑往边上挪了挪,务必要得到她的注意,而后低声说道:“前辈,弟子近来被俗事所扰,练剑总是不顺——到底要如何静心呢?弟子不懂,请您教教我。”

“练剑静不下来心,那是你自己蠢钝,怪得谁来?”紫袍人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而后却接着说道,“静心之法,不一而足,有人垂钓,有人作画……而我,炼丹。”

钟离晴听她虽然嘴上埋汰自己,却仍是耐心地解答自己的问题,心里暗笑,面上却是一副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样子:“如此,请前辈教我炼丹。”

“呵,你又不是我的弟子,我做甚么要教你炼丹?”钟离晴看她柳眉微扬,美目不轻不重地剜了自己一眼,一边说着拒绝的话,一边却拂袖取出了一口半人高的鼎。

“前辈教训的是,是弟子僭越了。”钟离晴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嘴角不自觉上扬的弧度,低下头,不敢让她看见自己异样的神色。

“你知道就好。”顺势嗔了她一句,那双纤长白净的手却片刻不停地往丹鼎中置入药材,而后掐了个法诀——钟离晴认得这个手势,正是她留给自己那本控火术法中所记载的一种。

自火焰燃起后,她的神色便格外专注,而周身的气势也倏然一变,再不复与她对话时的慵懒不羁,却是难得的幽肃端然,默默无语间,更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澄明透彻之意,如空谷幽兰,如净洁琉璃——明明眼中见着她,神识却探不到她,好似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阻隔,与外边的天地分离开来。

这种玄妙的感觉,与钟离晴使用那股特殊的灵力瞬移时的脱离感又是不同,只不过却都是教人心神沉迷,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玄奥了。

眼看着那紫袍人双手蹁跹,时不时地往鼎中投掷材料,又不断打着各种复杂的手印法诀,控制着火候,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单单是旁观都觉得头晕目眩,心神疲惫,更不要说亲自施为炼丹的人是何等的耗神。

这样聚精会神地炼丹,无暇分心去想其他的事,的确是静心的绝佳之法。

只是,本还自诩有几分炼丹天赋,可若是与慕叶前辈相比起来,钟离晴顿时觉得自己以前自以为是的炼丹根本就是班门弄斧,不得要领。

等到半个多时辰过去,丹鼎火候稳固,紫袍人打出最后一个法诀,且让丹鼎自行保持温度,这才幽幽地收敛了灵力。

睁开眼,看向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偷师的钟离晴,不由冷哼一声。

见状,钟离晴立即殷勤地递上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低眉顺目地说道:“前辈辛苦了,请喝茶。”

看紫袍人只是接过了茶盏在鼻端轻嗅了一下,柳眉轻蹙,似有所觉,连忙解释道:“这茶取自玲珑绿萼的心瓣,佐以山巅之雪水,荷尖之晨露,又加了些野莓果浆并赤练玉角蜂的蜂蜜调味,也不知道前辈可用得惯?”

观她神色,似有犹豫,却还是蹙着眉头,慢慢喝了半杯。

钟离晴松了口气,只是终有些失落,兀自盘算着下次还是不要自作主张调制些乱七八糟的果饮想着讨前辈的欢心——她看起来并不喜欢的样子——正要从她手中接过茶盏,不料对方却又抬盏将余下的一口饮尽,方才还给她。

“……前辈?”钟离晴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这算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呢?

后者却忽然偏开脸,指尖一点那搁在显眼处的桃木剑,顷刻间便将那断剑恢复如初,而后一甩袖袍,身影便陷入迷迷蒙蒙的白雾之中,渐渐消失,只留下一句若有似无的低语:“下次多放些果浆,要紫晶菩提果做的。”

抚着那把仿佛比先前更轻盈坚固的桃木剑,钟离晴浅浅地勾起了嘴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