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分寸
都说孩子四五岁大是学习击剑最好的启蒙年纪,沈京墨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段开始接触这项运动的。少年时代的他在国内还参加过几个比赛, 拿过奖, 当年还差点儿进了国家队。
选了处私人场地,沈京墨在休息室给星熠穿一件很小号的击剑服。
沈京墨早注意到星熠比同龄孩子高一点儿, 这会儿他半蹲下来, 他们一大一小的两人, 头顶几乎平齐。
沈京墨问:“星熠平时喜欢吃什么, 长这么高。”
星熠喏喏地答:“吃糖。”
沈京墨轻笑:“牙齿不会坏么。”
“会呀, ”星熠有点余悸未了, “去、去年我还长了蛀牙,好疼……妈妈就不让我吃了。”
说着, 还拉了下沈京墨的手,好声气地商量:“叔、叔叔, 如果我赢了,能让我吃糖吗?”
沈京墨看了看星熠主动贴过来的小手,“可是, 妈妈知道了怎么办。”
星熠悄悄贴到他耳边说:“我们不告诉她。”
沈京墨笑了笑。
“好不好, 叔叔?”星熠不依不饶。
沈京墨扳过他小小的肩膀,给他转过去, 边给他整理后面的衣服, “星熠。”
“……嗯?”
“你要听妈妈的话。”
意料之中。
星熠重重地“唉”了声,失望地叹了一大口气,有模有样的,像个小大人。
心想, 又是一个向着妈妈说话的。
沈京墨见他这样,只是笑。
小孩儿倒也乖,乖巧地左右张开手臂,任沈京墨将他摆弄来、摆弄去。
沈京墨垂下眼,给星熠一寸寸地、仔细地把击剑服穿好,指尖儿又勾了勾他领口,妥善地整了又整。
他曾肖想过这样的情景,有一天,可以给他和她的小朋友穿衣服,穿鞋子,看着一个属于他们的小生命,健康快乐地长大。
但只要想到那个小小的药盒,想到药盒上,对于他们的关系而言无比决绝冷漠的三个字,这种幻想,就只能以幻想的形式存在了。
沈京墨最后检查了一下星熠的鞋子。
昨晚去她家公寓,注意到玄关边她的高跟鞋旁还摆着一双小小的鞋。
一只的鞋带松散开,另一只的鞋带也绑得不太好,不得章法。
他好像错过太多了。
错过她太多,也错过星熠太多。
他依着这样的思绪,低下头,伸手开始为星熠系鞋带。
星熠脚尖儿抵了下脚尖儿,有点局促。
沈京墨手指灵巧地动作,却不急不缓,十分有耐心,边说:“星熠,你看,鞋带要这么系。”
星熠低头看了半天。
沈京墨边抬头,对上那双与他极像的眼睛。小家伙满眼的茫然,显然没看懂。
“看懂了吗。”沈京墨笑着问。
星熠摇头,表情怯怯,似乎为自己没学懂而感到害羞。
“没关系,”沈京墨笑笑,又低头,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低声说,“可以慢慢教你。”
“叔叔。”
“嗯?”
星熠心思离开鞋带,眨眨眼,看着男人那张始终带着温和笑意的脸,认真问:“如、如果……我输了怎么办?真的要……”
妈妈会不会不高兴?
妈妈说她讨厌这个叔叔,肯定讨厌他跟他一个姓吧?
而他那表情,好像又怀抱了一丝自己有机会赢的希望一样。天真得惹人欢心。
沈京墨打直膝盖缓缓起了身,牵起他小手,淡淡一笑:“那就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是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你输了,就要跟叔叔一个姓。”
星熠跟着他向外走,晃了晃他手,又死心地又问:“可是……可是,那如果是叔叔输了呢?”
沈京墨垂眸笑:“叔叔没输过。”
“……啊?”
星熠小脸立马垮了,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有点儿着急了,又去晃沈京墨的手,试图撒娇,“叔叔……我、我想赢。”
沈京墨眼底笑意更浓,“想赢?”
“嗯,想!”星熠忙不迭点头,又怯怯地问,“叔叔会让着我吗?”
沈京墨笑了笑,淡淡扔下二字,“不会。”
“叔叔……”
沈京墨拉着小朋友到了场地。
秦一洋在这里等候多时。
六年前,沈京墨用半死不活的中东分公司与他们秦氏斡旋一事,足够让全业界见识到他卓绝的手腕和能力。
先前彼此也留了几分余地,没闹太难看,秦一洋得知沈京墨在巴黎,特意从伦敦飞过来,替他父亲秦光明来谈合作。
沈京墨在巴黎的行程很紧,及近年关,s&r这么大的公司小事积在一起都足够令人头痛,听闻他这次来还有整顿巴黎分公司的意图。
s&r虽在巴黎起家,总部却在国内港城,发展重心这些年也逐渐往澳洲和南北美靠拢了,巴黎这边几乎是吊着一口气的。
很多上层都生怕一把火不合时宜地烧到自己头上,沈京墨来的这些日子他们都提心吊胆。
秦一洋先前让s&r巴黎分公司的几个高层帮自己引荐,他知道沈京墨或许会因为之前的事不肯见他。
毕竟当年他姐姐秦一诺可是将几方搅得不得安生,现在又来厚脸皮谈合作。
沈京墨给的态度一直都模棱两可,几次都是让秘书带话,说他很忙,择日再谈。
秦一洋知道沈京墨的确忙,可他的时间也不等人,今天打听到沈京墨有空,一早就打了电话试探,谁知沈京墨居然直接将他叫到这边来。
秦一洋早闻沈京墨大名,却是第一次接触。
本以为顶奢s&r的太子爷是个多么冷面铁血的人物,这会儿见到了,却是个眉目温朗的男人。
年纪约莫三十四五,一身洁白的击剑服,气势斯文儒雅,正在击剑场地中央,教一个同样穿着击剑服的五六岁小男孩儿练习击剑。
大人小孩儿笑声交杂在一处,欢欣无比。
沈京墨没请教练过来,亲自上阵,半蹲在星熠身侧,大手握着两只绵软的小手,长臂挥开,和星熠一齐拿着个做了防护的剑柄,在空中带着他比划着。
沈京墨倒真没想跟这么大的孩子拼出个输赢来。
他是先前听说了星熠从小体弱多病,而陈旖旎照顾不到他的时间都在托管班度过了,没这样的机会额外锻炼运动,免疫力和抵抗力跟不上,在这样流感多发的季节,定是不够抗的。
星熠像是鼓足了一口气想赢他似的,学得非常认真。
小孩儿悟性又高,受到一点启蒙就通达,不出一会儿就能自己简单地运剑了,嚷着要自个儿玩会儿。
沈京墨还想带着他玩会儿,小家伙却怎么都不肯了。
沈京墨怕他受伤,给他脑袋上套了面罩,又喊来个教练,嘱咐了两句,就到一边去了。
等了四十多分钟,秦一洋终于得到机会,立刻上前去跟沈京墨打招呼,有点儿惶恐地讪笑着:“沈总好,久闻大名。”
“说吧。”
沈京墨脸上没什么情绪,只微颔首,坐到场地一边,双腿慵懒交叠,姿态惬意。
早先与秦一洋打过一次电话,这会儿让他直接开门见山。
视线却还在不远的星熠身上。
小朋友说什么也不让教练陪练,一副倔强模样和陈旖旎很像,软绵绵的小胳膊在空气中乱戳着。
看似不得章法,但却好像还有那么些门道,几乎是自成一派了。
沈京墨唇边不自禁滑过笑意。
又想起那一日小朋友一个人在雪地走,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支撑自己爬起,也不哭。
如此周而复始,坚强得令人心疼。
秦一洋见沈京墨唇边略带笑,心底却打起了鼓。
男人外表斯文温润,一举一动都是与生俱来的矜贵优雅。
可这更像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分寸。让人觉得好接近的同时,却又无端地相信,你们始终无法亲近。
甚至哪怕他现在微笑着说要放火烧了这里,并立刻划燃一根火柴,好像也在意料之中。
来都来了,事已至此,秦一洋只得硬着头皮开口谈正事。
可说了半天,沈京墨却都没太大反应,不迎也不抗,看也没看秦一洋一眼,只一直望着那边的星熠,目光辽远温柔,偶尔伴随一声低笑。
秦一洋的冷汗在额头积了一层又一层。
使尽解数说完了,甚至还有点儿画蛇添足地替当年秦一诺加难s&r一事郑重真诚地道了个歉,沈京墨却都没说话。
气氛一时凝滞。
末了,等星熠在那边玩儿得差不多了,沈京墨才收回了视线。他温和地对一边的秦一洋笑了笑:“站着干什么,坐下吧。”
秦一洋抖了下僵直的腿,这才坐到一边。
一番口干舌燥说累了,他让一边的助理给自己递水,赶紧喝了一口润嗓。
也不知沈京墨刚才听没听进去,过了好一阵也没表态。
秦一洋如坐针毡。
星熠玩儿了一趟,看起来一点都不累,活蹦乱跳的。
沈京墨望着他,唇角始终勾着笑。
“那个……沈总,”秦一洋尝试出声,“我们要谈的事……”
沈京墨这才回头,见秦一洋一脸凝重,他笑意却更深,心情极好似的。
他扬了扬下巴,点过场地那边,突然问秦一洋:“会玩吗?”
秦一洋一愣,顺着沈京墨视线,看到那个穿着击剑服,蹦蹦跳跳的小孩儿。
秦一洋一早就打探过沈京墨的喜好,自然听说过他击剑玩儿得好,讪笑着:“会,不过,玩得肯定没沈总好。”
“没关系,会就可以,”沈京墨淡淡移眸,吩咐一边的助理,“带秦总去换衣服。”
秦一洋踟蹰着,“……真要玩吗?”
“不是会吗?”沈京墨见秦一洋不动,漫不经心地笑笑,“还是你不敢?”
秦一洋一凛。
沈京墨继续说:“既然小秦总是来谈合作,自己说的话却出尔反尔,是不是也不太好?”
秦一洋撒了谎。
其实他玩儿得不错,或许能跟沈京墨一较高下。
但沈京墨现在是明摆着是要发难于他——赢了就没合作,输了……他也不舒服。
秦一洋骑虎难下踟蹰不决时,沈京墨又抬起下颌,指场地中央的星熠:“别误会,我是说,跟他玩。”
“……”
跟小孩儿玩?
“注意分寸,”沈京墨眉眼一扬,笑道,“那可是我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秦一洋敢赢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晨再更一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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