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颜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因为她万万没料到, 宫九会是个路痴。痴的让人防不胜防……
从花家离开时,他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会带着她去万梅山庄。但走着走着, 她就已经完全不知到了哪里。后来她发现这个问题之后,干脆就自己指路, 让他来赶车。
是的,赶车。花家送了她一辆马车, 而宫九自荐当了车夫。结果, 明明大方向是对的,他自己也记得具体位置。可一上路,他就懵了。左右不分, 三个路口, 左转,他不是在不对的路口, 就是拐错了方向。偏她又不会时时盯着路面, 因此,总是过一会就错,过一会儿就要较正。
到最后,她也被他绕晕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了。她到是想雇个车夫, 偏他却绝不许旁人取代他。哪怕因为违背她的话,而弄得痛苦不堪,也绝不退让。
她到底不想把他弄死, 也就随他了。
所幸,除了路痴这一点外,其他方面,他做的都极好。而且,大概也是路痴的天赋,他虽然总找不到自己要去的地方,却总能凭着感觉,找到住处以及饭馆。让他们这么多天,不至于露宿野外,更不会挨饿。
就像此时,他们绕了不知多久,最后还是成功的找到了这个小酒馆。
这个小酒馆搭的也古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搭在河沿子上。此时,招待客的人桌子,就摆在河边沙地上。
而完全不科学的是,这么一个小酒馆里,居然还有不少客人。
他们才起到跟前,就见几个客人,正抬着一个断了手的人离开。远远的还听着,“你连陆小凤都忘了,就算两只手全被砍断也活该!”
掀开车帘,视视微抬,果然在酒篷子里,看到了陆小凤。不但有陆小凤,还有另外两个人。女子长得娇俏美丽,男的却是个伙计。
靠的近一些,她就叹了口气,这股子血腥气啊!!要说她本不是娇气的人,当年不知为教授处理过多少魔药材料,什么古怪的味道不能适应?可偏有一种味道,不管多久,她总是无法适应,更别说喜欢了。那就是,人血的味道。
“冷罗刹薛冰,偷王之王司空摘星。”宫九一眼就认出了另两个人,并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季颜虽然不认识这两个人,却听过他们的名字。
马车停下,季颜下车。立时就听到陆小凤叫他们的声音。“季姑娘,宫兄。你们不是要去万梅山庄,怎么到了这里?”
“迷路。”季颜叹了一声:“没有地图,实在是件麻烦的事情。”
“咳,确实。”宫九作为始作怂者,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要不我想办法弄张地图来?”
这个年代,地图可是敏&感物,一般人谁要是敢拿着,那就可以当奸细抓起来。
季颜好歹也在古代待了几个世界,这点常识还是知道的。而且,要地图有什么用?他连个左右都分不清,十以内能数错,就算有地图,又有什么用?因此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正好老板给他们上菜,陆小凤就招呼他们一起。连装成店小二的司空摘星,也坐了下来。
“她是谁?”薛冰一脸好奇的看着季颜。
同性相斥,很少有女子,对比自己漂亮的女人还能和颜悦色的。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人,还十分看重这个女人的时候。但许是见到她跟宫九一起,所以她虽然防备,敌意却并不重。
“季颜。”陆小凤给彼此介绍,然后就问季颜:“季姑娘听说过绣花大盗么?”
“听到一些。”如今这事闹得凶的很,几乎人尽皆知。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你要管这件事?”
陆小凤苦笑:“没错,我吃了苦瓜大师的素斋,答应了帮金九龄查清这个案子。”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吃人的嘴软啊!”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黄药师的厨艺堪称绝顶,可除了他的至亲外,认还能吃到他亲手做的食物?便是她,他认了妹妹,又是他家恩人的,也不能想吃就吃。
“对这件事,季姑娘怎么看?”陆小凤给除了季颜外的众人倒了杯酒,又让店家送了壶白开水过来,却是专门给季颜的。
“我只听说了三言两语,并作不得真。连真相都不知道,所有看法都没有根据,毫无意义。”她看着桌上的菜,半晌才拿起筷子。看了眼沾了血的地面,无声无杖魔法,将它们清理干净,对着血迹,她实在是吃不下去。但她又确实饿了……只不过,除了宫九外,谁也没注意到这一点变化。更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切是她做的。“不过,我可以提供你一些药剂。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
陆小凤立刻就想到她曾说过的,她有能让人不能说假话的药剂。
“如此,就多谢季姑娘了。”
司空摘星一直看着季颜,这会儿突的问:“你就是医好花满楼眼睛的神医仙子?”
“神医仙子?”这个绰号比蛇魔女好听多了。“我确实是医好花满楼眼睛的人,却并不是神医,也不是仙子。”唔,还是要客气一下的。
“绣花大盗绣瞎了许多人的眼睛,你能治么?”他又问。
陆小凤也是眼睛一亮,期待的看着她。
“没见过那些人的情况,并不确定。”季颜这话实在的很。“我并不是什么都能治的。”而且,她是要去万梅山庄的。
“季姑娘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去看看,正好跟去万梅山庄的方向一致。等此间事了,我亲自送你去万梅山庄,绝不会让你们再迷路,你看如何?”
“也好。”季颜想了想,便同意了。不管怎么样,总比跟着宫九,漫野的乱跑来得强。
陆小凤暗暗观察宫九,见他不出一言,又将心中的念头压了下去。金鹏王朝时,他曾怀疑过季颜,因为那时候,她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而事实上,这个宫九也是那时候冒出来的。现在,他们又一起冒了出来。
相对于救了花满楼的季颜,他现在又难免怀疑宫九。这个人武功高强,来历成迷。季姑娘对他,也不见多亲密。可他却总是表现的,一切以季姑娘为主给他们看,又会在花满楼前,显示他跟季姑娘的亲近……偏他做这一切都太刻意了,刻意的让人一看就觉得是假的。
花满楼曾说,季姑娘从跟他们见面的第一天,就从未说过一句谎言。对于花满楼,他是相信的。但宫九,花满楼却说这人心思太过复杂。
“季姑娘见多识广,可能看出这上面,有什么特别?”陆小凤突然伸手入怀,摸出一方红色丝绸,上面是用黑色的绣线,绣的是是一朵黑色牡丹。
“这是什么?”
“绣花大盗留下的物证。”
听他这么说,季颜才伸手接了过来,仔细的看了起来。她看了一会儿,突的将绣布拉开,对着光照了照:“我听说,那些被绣瞎眼的人曾说过,他们看到那绣花大盗时,他总是一脸胡子,穿的厚实,在路中央绣花?”
“没错。”
“我只怕,那人并不是在绣花,而是在拆线。”她指着最外面一层,道:“这里多了一圈针孔,这一层的线,也比别处要新一些。要造成这样情况的,有两种情况。一是绣这里的时候,时间要上比别处晚许多。再特意用针扎上这么一圈,用来误导你。另一种就是,这是外面本来还绣了一层,只是被人拆了而已。”
宫九立刻接着道:“也就是说,绣花大盗跟绣这花的人,并不是同一个人。会绣眼睛的人,不一定会绣花。”
陆小凤也道:“也许,根本就不是一个女人。”
宫九又道:“但这帕子的主人,却可能是女人。”
季颜没说,其实男人也是会绣花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她继续看着那绣花,过了一会儿又道:“这幅绣品,是件未成品。不管什么人绣,未成品总不会拿出来使用。因此,也不太会落在外人手里。能拿到的,要么就是关系亲近之人,要么就是……”她看向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连忙摆手:“你们不会以为我是绣花大盗吧?”
宫九笑了起来:“那就要问一问,堂堂偷王之王在这野外小店里,当个小二是什么目的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他。
司空摘星咳了一声,对陆小凤道:“我答应了一个人,来为他偷一件东西。”
陆小凤还未开口,宫九已经笑着问道:“不会这么巧,正好就是这方帕子吧?”
司空摘星的表情告诉他们,他确实就是为这帕子而来。
陆小凤连忙问:“是谁让你来的?”
司空摘星道:“你知道我的规矩。”
于是,陆小凤就不再问了。季颜直接将帕子丢给司空摘星,到把其他人全都吓了一跳。“季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司空摘星瞪着她。
“为了偷王之王的名声,你不会放弃。为了找到幕后之人,陆小凤肯定会将东西送到你手里,然后尾随你,找到幕后之人。于其你们还要百般折腾,不如就这样。大家都省事的很!”其实,她还可以直接一个摄魂取念的。但哪怕她说,可以看别人记忆,她没做过,谁都不会当她说的是真话。不当真就不会用异样的目光看她……她还不想被当成异类。因此,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她的话让其他人全都闭上了嘴。
季颜突然又道:“其实绣品,就跟一个人写的字,画的画是一样的。每个人有都有不同的风格,哪怕是同样的底图,同样的手法。不同的人绣出来的东西,也是不同的。”
陆小凤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如果再看到同一个人的绣品,季姑娘能分辩得出来?”
季颜点头:“我确实可以。”然后又道:“另外,虽然不同的人绣出来的东西各有风格。但有些绣技出自一脉,虽各有千秋,但基本技法,却也是不变的。”她直接看向陆小凤:“比如你身边这位姑娘的鞋子,鞋面上的绣品,跟这幅绣件,就出自一脉。”
“不可能,薛冰不会绣花。”陆小凤下意识的叫道。
季颜道:“谁又规定,她只能穿她自己绣的鞋?”
陆小凤的视线落到薛冰的脸上,“薛冰。”
薛冰瞪了他一眼,又瞪向季颜:“你不是大夫么?连我奶奶都不敢说,只一眼就能分辩出你说的这些,你又凭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直接起身,跑了。
陆小凤咳了一声,却并没有追上去,而是问季颜:“季姑娘还看出什么来了?”
“只有这些了。”她又不是神仙:“你不去追她么?”
“不用。”他摸了摸耳朵:“女人生气的时候,根本没办法。”
司空摘星突的伸手,点了陆小凤的穴道,将他定住,抓住那块红帕子,运起轻功,嗖的一下跑了。
季颜拿着筷子的手停了一下,看向已然懵圈的陆小凤。
宫九突的一笑,伸手替他解了穴。陆小凤招呼也来不及打,追着司空摘星跑了。一时间,这小酒馆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哦,还有一个缩在角落里,苦着脸的老板。
“颜儿,又剩我们了呢。现在怎么办?”宫九笑得一脸荡漾。
季颜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跟他也相处了一段时间,对他各种变脸接受良好。“先吃饭吧。然后……跟着他们。”
宫九虽然不认路,但他却有着诡异的追踪技能。这人全身上下,处处都是矛盾。明明时不时的想害她,却偏偏待在她面前刷存在感。这是生怕她不知道他对她有恶意,嫌命长?这么长时间,还不老实。记吃不记打到他这种程度,也没谁了。
“好吧,听颜儿了。”
宫九完全不认路,只认陆小凤离开时的线索。可跟了一天之后,却碰到了花满楼和金九龄。
旧识重逢,自然令人高兴。而花满楼亦提及那绣花大盗的事情。以他的性子,最关心的,自然是:“季姑娘可见过那些被绣瞎了眼睛的人?”
季颜坐在车辕上,“不曾。”
此时,他们前进的方向已经不再是跟着陆小凤的方向了,而是跟着花满楼他们。据说,他们的目标是五羊城。他说,陆小凤一定会去哪里,因为平南王府就在这里。
于是,季颜决定跟着他一起走。因为于其跟在陆小凤后面,费心费力的靠着线索追踪,不如跟着他们,反正目的地是一样的。
“他们的眼睛,被针刺瞎。每只眼睛一针……”
季颜听他细说其中细节,他的目的她也知道。但还是那句话:“没看过,我不会轻易决断。”说再多,亦是无益。
于是花满楼便体贴的转开话题。只是,曾经是瞎子的他,始终对这件事难以释怀,一路上都显得沉闷,心情相当不好。
到是那个金九龄,十分擅长活跃气氛。
对于这个人,季颜也有所了解。据说是天下第一名捕!但她觉得,其实名过其实。且同行的这短短路程,便足以让她对这人,心生不满了。
就算他激的陆小凤出手帮忙,可到底他才是捕头,是公职。结果这一路下来,他谈风月,谈酒色,谈珠宝古董,甚至谈马……到是充份的表现了他的见识广博,言之有物。可话语和眼神,总是暗暗的撩拔她。并且,从头到尾,没见他对绣花大盗一案有半点心忧和焦急。虽然没人规定,公职人员不能风流,会撩妹。但她实在不喜欢这样的人,太过轻浮。
相比较而言,到是陆小凤更加用心一些。到处找证据,找人帮忙。事实上,陆小凤也是风流的人,但他那种风流,却不让人讨厌。
这种时候,宫九的作用就很厉害了。有他在,金九龄不管挑什么话题,他都轻松给他还回去。说话暧昧一点,宫九就刺他两句。最后,她干脆在他的示意下,进了马车。直接避开他们的话题……
进了五羊城,季颜拒绝了花满楼,跟他们一起住进平南王府的邀请,跟着宫九走了。
进城之后,季颜就发现,宫九认路了,确切的说,应该有人在给他指路。所以,他总能到达他要去的地方。他们去的地方,是一处非常精美的宅院。里面各色物件都是极致,极致的精致美丽,极致的富贵奢华,极致的舒适方便。
他说:“我知道这里有很多好吃的,我可以领你一一去品尝。”
她不贪口腹之欲,却并不拒绝美食。而虽然这个人一路上态度极其多变,经常带错路,但他确实将她照顾的很好。但其实,她并没将他当奴仆,他这样骄傲的人,也决不是奴仆。所以,虽然他总会对她起恶念,却并没有做任何危害她的事。而他对她的照顾,她却是想要回报一些的。因此,她道:“如果那些美食确如你所说的那样,让人不失望。那我就亲自下厨,以作谢礼。”
“没想到颜儿还会厨艺么?为了颜儿亲手做的美味,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于是接下来,她着实品尝了许多的美味。有些确实其名,而有一些,却名不符实。
但美食之所以要分出那么多的菜系,就在于一个特色。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地域,乃至不同的习惯……都使得这些美食,各有风味。她能品尝到这些不同风味的美食,便已是幸事。
连吃了几天,每天都不同,顿顿都新鲜。
“颜儿这几天吃得可开心?”
季颜本就是准备还他这人情的,自然不为难:“今天我下厨。”然后又道:“我还得先去买菜。”
“买菜?”宫九大概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当下表示,“我陪你去。”
季颜也不拒绝,毕竟,地方还要他的人带着过去。
将需要的食材买了回来,宫九对她做菜又起了兴趣,于是一路跟到厨房。
她的厨艺是跟黄药师所学,黄药师的厨艺,最大的特色就是将他的武功融合在了厨艺上。食材的处理,火侯的掌控。动作优美,赏心悦目不说。只是施展的那些功法,以及掌控力,也足够让初见的人口瞪口呆了。
也因此,黄药师的厨艺,非他门下的人不能学会。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笛谁家听落梅。”这两道菜的菜名,却是黄蓉起的。小姑娘最爱这些,“鸳鸯五珍绘。”这道菜是黄蓉从皇宫里学了来,黄药师作了修改的。“八宝糯米鸭,炒白菜,银丝卷。最后再来一个汤!”
“这些,应该够了。”
宫九从她开始动手时起,就不曾再开口。哪怕她每一道菜都报了菜名,那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他也不曾多看一眼。只是看着她,看着她动手,看着她专心的神情。
直到最后,那碗汤端上来,他才缓缓的吐出口气,浅淡到连近在咫尺的她都不曾发觉。“你做饭时,用的是什么武功?”
季颜笑道:“看出来了?”
“恩,很精妙。但江湖上,从未出现过。”否则,他不可能不知道。
“我没用过,自然是不曾出现过的。女子技艺中,我最不喜的就是厨房。而我又极少跟人动手……”说起来,她真正动手的,还就只跟宫九那一次了。想想,她突然有一种高手寂寞感。
宫九讶异的看着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食,如果她最不喜欢都做到这样,那喜欢的其他技艺,又该是怎样的精妙?难道就只凭一个绣件,就能看出那么多来。比陆小凤这个经常查案的人,还要多。
菜上桌,季颜简单梳洗,便跟他一起坐下享用。
虽然许久未动手,但手艺却并没有退步。
“好吃。”菜一入口,宫九眼睛瞬间一亮:“比御厨的手艺高出百倍。”这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与之相比,之前几天带她品尝的,全都是垃圾。
哪怕她做的份量十足,却总有不足之感。因此,接下来的时间,他运筷如飞。丢掉了气质,狼吞虎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