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菀青鲜少在人前失态落泪, 更不要说是在林羡这样的后辈面前。她心情平复之后,就有些许尴尬了。幸好,林羡很懂得照顾她的情绪, 两人对视了一眼,林羡就及时地晃了晃她的右手, 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萧阿姨, 我……我手疼……”
萧菀青立时忘记了尴尬,转身就去取医药箱:“你坐着, 等我一下。”
她取来了医药箱, 帮林羡细细地用酒精消了毒,本想用纱布好好包扎一番,但林羡执拗地不肯,说是没有那么严重,最后,她只好妥协地为她贴了三个创可贴。
三个肉色的创可贴几乎覆盖住了一大半的手背,没有被覆盖住露出来的肤色, 也隐隐泛着些青紫色,像是上好的白瓷被不懂珍惜之人狠狠糟蹋随意上色了一般,碍眼得很。萧菀青帮着她把创可贴轻轻地按实了,担忧道:“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林羡动了动手指头,虽说手背被贴得紧绷, 但手指头还是挺灵活的,萧阿姨技术不错。她满不在意地揶揄萧菀青:“要是留疤了萧阿姨你会嫌弃吗?”
萧菀青失笑:“哪里轮得到我嫌弃啊。”而且,这哪里是嫌弃不嫌弃的事情。
林羡却固执撒娇道:“我不管, 我就只关心萧阿姨你嫌不嫌弃。”她哀怨道:“萧阿姨你手那么好看,我手要是留疤了,就不好看了。是不是手不好看的人没有资格和手好看的人交朋友了?”
“胡说八道……”萧菀青笑嗔她。有时候,她真想撬开林羡的小脑瓜,看看她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哪里来的这么多歪理邪说。她摸了摸林羡的头,轻声道:“羡羡,我不嫌弃,我是内疚。”她如水的双眸注视着林羡,温声叮嘱她:“不管怎么样,以后,都不要这么冲动了。自己的身体,自己要好好爱护的。”
林羡抬眸,与萧菀青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再来一次,再来一百次,她可能,都还会是这样冲动。她甚至觉得,如果那个人在她眼前,她会冲上去与她厮打成一团。她这样喜欢这样放在心尖上疼惜的人,凭什么那个人能够那样幸运地拥有,更凭什么,她还敢不知珍惜?
她余光扫到了一旁茶几上的玻璃,勾了勾唇,转移话题笑道:“幸亏玻璃没有碎。”
萧菀青察觉到林羡在闪躲她的话,不满地伸手弹了一下林羡的额头,把话题带回来:“别转移话题。”她正色道:“林羡,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有这么冲动这么暴力的时候。年轻人心中有意气是好事,但是,却不能够太意气用事。这样,太容易伤害到自己了。”等冷静了下来,细细回想,萧菀青有些后怕了。她一直以为林羡是温软活泼的性子,却原来,是沉睡着的火山?
“可我只会为了你意气用事啊……”林羡小声嘟喃。
萧菀青听不清她含含糊糊地在说什么,又弹了一下林羡的额头,嗔她道:“嘟嘟喃喃在说些什么,是不是在埋怨我这老阿姨唠唠叨叨啰啰嗦嗦?”
林羡连忙摆手澄清:“我没有啦。”她叹了口气,答应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么冲动,毕竟,我也是大人了啊。”说罢,她突然眨了眨眼睛,坐直了身子,伸出手递到萧菀青身前,郑重其事道:“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好,萧菀青,我是林羡,十八岁,京南大学金融系的大一学生,交个朋友吧。”
萧菀青的思绪还沉浸在林羡突然显露的另一面里,闻言,不由地怔了一怔。
这是林羡第二次叫她的名字吧。
比起第一次时少女的灵动娇俏,这一次,这三个字,她似乎叫的,认真沉稳了许多。
萧菀青定定地看着眼前林羡带笑的明媚容颜,惊觉,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又仿佛,真的过得很快。慢到,她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林羡时,林羡还不够她腰高,害羞地躲在周沁身后叫她“姨姨”的模样仿佛还在昨天;快到,那个小女孩,好似一转眼,就悄悄地长大了,长到了如今,端坐在她的面前,已经能以成年人的姿态与她相交往了。
是不是,少女的成长,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后知后觉。萧菀青再一次细心的审视打量林羡,才惊觉,不过短短的几个月,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小女孩曾还带着些婴儿肥的下颌,已经出落成了年轻女性的瘦削精致线条。她已经渐渐地褪去了稚嫩青涩,注视自己的眼眸,依旧如初见时澄澈干净,但却,多了几分稳重与坚毅。
萧菀青仿佛看见,那个跟在周沁身边的小女孩的稚嫩面容,与眼前这张明艳年轻的面容渐渐相重合,又渐渐,相分离……
她不仅仅是周沁的女儿,她的晚辈,她的侄女……
她还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成年人,一个虽然小她很多岁,却能够相交的朋友了。
萧菀青的眉眼渐渐柔和,唇角的弧度慢慢加深。她伸出了手,轻轻地握上了林羡的手,微微一笑,道:“你好,我是萧菀青,很高兴认识你。”
时家的大宅距离萧菀青家并不远,但因着绕路送了陈芷和唐沫回家,废了一番功夫,因而接近零点,夏之瑾的车,才终于疲惫地驶入时家大门。
时满的母亲时惊澜不在家,家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不,即使她在家,家里,也是静悄悄的。
偌大的一栋豪宅,本该金碧辉煌,耀眼夺目,此刻却因着黑灯瞎火,寂静无声,竟像是鬼屋一般,在夜色里,透着些阴阴沉沉。
“还是萧阿姨家里好啊,是不是……”时满歪歪扭扭地站在门口,看着漆黑一片的大房子,突然嘟喃了一声。
夏之瑾眸色微微一黯,没有应她。她沉默地打开了门,先进去按开了大厅的灯,而后,才开大了门,再次出门,伸手扶时满进门。
时满一贯怕黑,她知道的。
时满有没有真的醉了,她不知道。
时满柔弱无骨地依靠在夏之瑾身上,她微阖双眸,闻着夏之瑾身上的淡淡馨香,安心地跟着夏之瑾的步伐,一步一步朝二楼的卧房走去。
“其实,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挺好的……”忽然,她在夏之瑾的颈窝边,蹭了蹭,轻声呢喃道。
夏之瑾神色淡淡,搂着时满,置若罔闻,一语不发。
一进到时满房间,站到了床边,夏之瑾就马上松了力道,脱离了时满的身子。时满顺势,仰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她墨发铺洒在银灰色的床单上,娇媚的容颜染着绯红,眉眼脉脉像含了一汪春水,衣衫凌乱,端的是一副美人醉酒,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夏之瑾却只瞥了一眼,就转过了身子,道了句“晚安”,拔腿匆匆就要离开。
时满一直迷蒙着的眼眸忽然转晦,眼底似有狂风暴雨即将来袭。她猛地坐起了身子,伸出手,攥住了夏之瑾的手腕,就是狠狠一拉。
夏之瑾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回过身看时满,被她的力道所拉扯,一个不稳,就往前倾倒而去。
时满看着夏之瑾那张熟悉的清冷面容在眼前越发越大,就势跟着躺倒了下去。夏之瑾的头,狠狠地撞在了时满的胸口,疼得她发出一声闷哼。
夏之瑾听见时满的闷哼声,心里一慌,紧张地就想要起身检查,可时满却双手紧紧地绕过她的腰,十指交握成扣,怎么,都不让她起身。
夏之瑾双手撑在时满两颊旁的被褥上,艰难地微微抬起了身子,视线落在了时满脸颊旁的枕头上。她心里兵荒马乱,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低声地要求时满:“你松开我。你喝醉了,我去给你泡点蜂蜜水醒酒。”
时满凝视着她弧度完美的下颌,越发收紧了扣在她腰上的手,低低地笑道:“我有没有喝醉,你不清楚吗?”她的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夏之瑾腰间陷进去的那条直线,语调娇柔暧昧道:“之瑾,你不想知道,我喜欢的女生是谁吗?”
夏之瑾浑身僵直,觉得脸在发烫,像是要烧起来了。她撑在被褥上的双手,微微收握成拳。她收回视线,忍不住想,想看一眼时满,余光,却不小心扫过了时满床头柜上的相框。那里,放着的是时满和她,还有时惊澜三个人一起的合照。
像是一盆透心凉的冰水,一下子从头浇灌而下。夏之瑾一下子清醒了,心里的慌乱渐渐过去,冷意渐渐上涌。
“我不想知道。”她想,她的声音,大概冷地像冰吧。其实,她很害怕,看见她难过的样子。
时满却没有气馁,依旧带着盈然的笑意,不允许她逃避,轻轻道:“可是我想告诉你啊。”她仰起身子,贴近了夏之瑾冰冷的脸庞,贴着她的耳朵,一字一字,轻柔又残忍地表白道:“夏之瑾,我喜欢你,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她的双手,从夏之瑾的腰上离开,上移到夏之瑾的纤瘦骨感到甚至有些硌手的背部。她侧过脸,一个吻,就要落在夏之瑾清清冷冷的脸上了。
下一个瞬间,一道大力袭来,吻落空了,时满被夏之瑾猛力推开,跌落回了床榻上。
那个长身玉立面无表情的美丽女孩,站直了身子,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你喝醉了,这些醉话我就当没有听过。”
时满静静地盯着她,视野渐渐模糊。她一手还是固执地拉住了夏之瑾的手腕,一手,抬起捂在两眼上,被单之上,渐渐有湿润晕染开来。
她最后问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夏之瑾,你不要考虑我妈妈,不要考虑什么恩情,什么亏欠,你只考虑你自己,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夏之瑾深深凝视着掩面哭泣的时满,整个人,仿佛被悲伤吞没。她的眼眸里闪过不舍、难过、甚至是绝望,后槽牙咬得几要碎了,终于,还是决然冷然地一点一点用手,掰开了时满抓着她的手,抽离出去,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睡吧,这不重要。”
时满空空落落的手,徒然地悬空垂在床旁,泪水,越发地汹涌了……
傻瓜……
这个傻瓜……
时惊澜她不是个真正的施恩者,为什么却能拥有你这样的感恩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你们真的是太暖了,昨天一下子好多评论,呜呜呜,感动哭!
作者君本来今晚想和你们多唠嗑几句的,还想整理一下积攒着记在心里却还没有感谢的,给我投霸王票和营养液的小可爱名单。
结果,卡文卡了一晚上,中途还突然接到电话,让我后天去面试,马上准备简历和一些相关材料,顿时手忙脚乱,心神不宁,一直……卡到了现在才码出来。心力交瘁……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