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要出小月子了,姜玉春越发有些不自在,好在离仪征的开江大典还有一个来月,周天海每日又奔波起来。安徽地区的盐引虽说总商能说上话,但实际上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盐运使手里。
如今的两淮盐运使李明全大人和姜玉春父亲不仅是同僚而且又有少年时期的同窗之情,因姜父的关系,李明全也格外照顾周天海,李夫人更把姜玉春看做是亲侄女,时不时吩咐人过来瞧她。
姜玉春出了小月子,结束了每日只能擦身子的生活,痛痛快快地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才肯出来,思琴将姜玉春厚重的冬装收拾起来,把新做的春装拿了出来,姜玉春闻着衣服上的熏香的味道感觉说不出的腻歪,连忙叫她把熏过的衣裳拿到院子去晾。思琴见状连忙问道:“这是今年新送来的百合香,二奶奶可是不喜欢这个香味?还有去年剩下的,是二奶奶用惯了的味道。”
姜玉春摇了摇头:“有干花瓣的话包在衣服里,借个味道,如果没有就罢了,我喜欢清清爽爽的,不耐烦熏香的气味。”思琴忙笑道:“有冬天晒好的梅花花瓣。”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姜玉春点笑道,“梅花最好不过了,每件衣裳只用一点梅花瓣,借它似有非无的味道最妙了。”
思琴听了带着丫头去外间屋子熏衣裳,没一会捧了一个名帖过来:“盐运使李夫人送来帖子,说明日请二奶奶去赏花。”
姜玉春拿过帖子笑道:“这会有什么花好看?”玉棋在边上笑道:“许是白玉兰,李夫人家园子里种了好多白玉兰,这时候正值花期。”姜玉春细读帖子,果然是请她去瞧玉兰花。
姜玉春之前也没注意过做客需要带什么礼物,便请来郭嬷嬷商议。郭嬷嬷按照以往旧例备了几样礼物,又建议道:“二爷不是说要求李大人什么事?不如二奶奶让二爷参谋下,看需要添几样不?”
姜玉春想了想,摇头笑道:“只是平常做客,礼物重了反而生疏了。外头的事由她们爷们操心,我硬掺和进去就不好了。李夫人待我亲近,是把我当侄女,我同李夫人只要把这份情谊保住了,便是给二爷添了助力了。”郭嬷嬷笑道:“到底是二奶奶,想的就是透彻。”
姜玉春笑着叫她收拾礼物去,自己看着丫头们把床上的铺盖都换了新的,玉棋将匣子里镂花纹鸟的金熏球取出来,上前问道:“之前二奶奶被子里一直放这个,上个月因为吃药,怕药串了味才将这个收起来。如今要换了香再搁进去吗?还是同衣裳一样,也拿手帕包了干花瓣放进来?”
姜玉春拿过那熏球把玩:“那用干花瓣熏的都是外衣,不贴着身上。这被子成日贴着皮肉,还是什么都不放了。”玉棋听了便将匣子里的熏球都收了起来,嘴里笑道:“二奶奶怎么突然就不喜欢用香了?”
姜玉春垂了下眼帘,无奈地笑道:“许是吃惯了药,竟觉得药香比熏香好闻。”郭嬷嬷听了忙接过来说道:“快别胡说。药香有什么好闻,我把不得二奶奶总不吃那药才好。二奶奶既然嫌熏香烦闷,索性屋子也不用熏香了,每日把新鲜的花插几瓶放在案上就好了。”
姜玉春点头道:“这样最好。”郭嬷嬷笑着叫丫头把熏香都归拢一起,找个匣子装了。见思琴领着丫头们还在外屋翻腾衣裳,便凑近小声同姜玉春说:“二爷最近是铁了心要冷一冷那三位,这些日一直在主院歇着。如今二奶奶出了小月子,少不得要把二爷的东西挪进来。”
姜玉春闻言刹那羞红了脸,扯着帕子低声求道:“哪里就这么急了?再缓两日可好?”郭嬷嬷奇道:“这是为何?”姜玉春急的额头的汗都出来了,也不知怎么解释,她又不能直接说自己没做好同周天海同床的准备。
郭嬷嬷见姜玉春一脸为难之色,只得心里胡乱猜测,想起近日姜玉春一直对周天海气鼓鼓地摆脸色,只当小两口闹了别扭,便悄劝道:“两口日过日子拌个嘴是常有的事,二奶奶可别因为小事同二爷生分了,生气生两日就算了,怄久了只会让旁人钻了空子。”
姜玉春一脸为难,也不知如何解释:“我没同他拌嘴,只是觉得身子还不爽利,所以……”郭嬷嬷闻言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哪里又不适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姜玉春见自己和郭嬷嬷也分辨不清楚,便索性说道:“反正不要把他铺盖搬进来就是了。”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郭嬷嬷目瞪口呆,半天摇头叹道:“以前觉得二奶奶是个没主意的人,现在二奶奶又太有主意了。这二爷回来一瞧,自己不能回主屋睡,这到时候可怎么说?”杜妈妈一边打发思琴去跟着姜玉春,一边回头和郭嬷嬷说:“二爷这两日过了戌时才能回来,到时候二奶奶都睡下了,若是二爷问就说二奶奶身子不舒服搪塞过去就是了,二爷一向以二奶奶身子为重,不用为难二奶奶的。”
姜玉春带着思琴出了院子,到庭园去逛。周府的园子不大,却很精致。园子门口两侧竹林疏影,园内中心有一弯池水,两边亭楼隔水相望,一座假山位于水边,四处另有各色树木。过了池水,只见一座木楼立在眼前,上有一匾,上书:藏。
姜玉春见状含笑道:“倒是直接。”思琴笑道:“二爷除了日常看的书,其他的书都在这了,也不知道这楼里到底有多少书。”姜玉春也好奇这里头都有什么古典名书,便走了过来。负责打理藏的大丫头墨香上前请了安,引着姜玉春进了木楼。
为首的几列书架是各地历朝历代的地方志,打头的一本是唐代的《元和郡县图志》,姜玉春拿出一本小心翼翼地翻了翻,见上面详细记载了那个时期的自然民俗以及各个方面的情况。姜玉春转了两排,把周天海老家历代的地方志抽了出来,笑着问墨香道:“这些书我能拿回去看吗?”
墨香忙道:“二奶奶这话折杀我了,二奶奶想看自然可以带回去。”姜玉春笑道:“你不知,有些人藏书都是自己的规矩的,别人破坏不得,你二爷可立过什么规矩?”墨香笑道:“二爷只说不许三位姨奶奶进来看书,除了打扫的下人外其余下人不得擅入。倒没说过二奶奶不能进来。”
姜玉春听了这才把书交给思琴,叫她把帕子包好,转身和墨香笑道:“等二爷回来我和他说声,这几本书看完了我再来换旁的书看。”墨香笑着应了。姜玉春只想回去看地方志,便不准备在藏里多呆,紧了紧披风便要回去。主仆几人刚走了几步,还未等出门,就听一声音激昂的说道:“周府藏,收尽天下书。”
姜玉春一愣,遂即回过头来,墨香“扑哧”一笑,略微高声说道:“小苹果,快出来!”姜玉春正想问小苹果是谁,就见一只五彩缤纷的鸟从里头扑棱棱地飞了出来,停在墨香肩膀上,眨巴眨巴眼睛歪着脑袋看姜玉春。
姜玉春忍不住叫道:“好漂亮的鹦鹉。”那鹦鹉立刻洋洋得意起来,扬起小脑袋阴阳怪气的笑了一阵,嘴里念叨着:“漂亮!漂亮!”思琴等人也好奇起来,都上前去逗它。姜玉春笑道:“它刚才说那两句话倒是挺有志气的,跟谁学的?”墨香道:“前阵子二爷来看书,一时兴起说了两句,它便记住了。”姜玉春点头赞道:“这鹦鹉叫小苹果?倒是聪明,学话学的又快。哪来的啊?”墨香道:“我爹从一个行商那里买的,因它爱吃苹果,索性给它取了名字叫小苹果。我过年时候回家见这鹦鹉好玩,便带了回来。二奶奶既然喜欢它,带回去解解闷好了。”
姜玉春一边逗弄着鹦鹉一边笑道:“是你爹买给你的,你又尽了心养它,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墨香笑道:“我每日整日在藏当值,闲了也想翻几页书看。这藏里最需要安静,它每日嘴总没闲下来的时候,扰了藏的清静。二奶奶带回去养,闲了也可以解解闷,也算奴婢的一片心意。”
姜玉春看着这鹦鹉,越看越喜欢,便笑着说:“那我就收下了。你若是闲了就到我院子去,也教教我怎么养鸟,也顺便瞧瞧它。”墨香笑着将笼子等物准备好,单独又拿了个架子出去,鹦鹉看到它的架子,立马飞过来站在上头,思琴让小丫头拎了鸟笼等物,自己拎了架子。
姜玉春轻轻地点了点鹦鹉的小脑袋,笑眯眯地说:“小苹果,我们走了,和你墨香姐姐说再见。”小苹果站在架子上,昂首挺胸的说道:“再见!再见!”姜玉春看它这个架势,忍不住笑骂道:“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主仆几人一路逗着鸟回了院子,思琴把它挂在廊下,拿松子去喂它。姜玉春歪在榻上看自己带回来的地方志。
周天海回来的时候姜玉春刚梳洗了躺下。周天海进了屋子,坐在姜玉春的床边,随手解了袍子问道:“外头屋子挂的黑不隆冬的是什么?”姜玉春盯着解衣裳的周天海,下意识说道:“鸟笼子。”周天海脱下外头的裤子,好奇地问道:“怎么拿黑布盖起来。”姜玉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解释了一句:“盖上黑布它就不叫了。”周天海了然地点了点头,唤丫头进来打水洗漱,姜玉春此时再也装不了淡定了,忍不住跳了起来问道:“你今晚要睡我屋里?”
周天海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姜玉春,半晌嘴边扬起一抹笑意:“二奶奶,你又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