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岐飞一开始还以为这场大水是老天爷特地发过来留他一命的呢,直至遥遥望见了凌远率军前来,他才恍然了悟,至此决定往后再也不跟长公主殿下作对了……经此一遭,他终于有了自知之明,知道了长公主殿下的智慧和谋略绝不是他能企及的,如若继续跟长公主殿下过不去的话,也就相当于跟他自己的小命过不去,何必呢?生命是如此的宝贵,他算是有了切身的体会。
然而此时此刻,另一边厢,在凌远的狼牙棒下,生命的意义却是一个个好似烂西瓜一样碎裂的脑袋瓜子,很宝贵么?分明就是一文不值吧!
方才,当凌远带着万余骑兵驰行到附近的山坡上时,正好看见郑其英以及他的二十万大军被奔腾而过的滚滚大水冲得七零八落——这在凌远的眼中,简直就像是一场饕餮盛宴!
凌远让弟兄们把马匹栓在山坡上的树干旁,然后他们就哈哈大笑地冲下山坡,随意排布成长条状的队形、分散地守在水流与陆岸的交界处:燕贼浮起来一个他们就杀一个,马儿游过来一匹他们就“缴获”一匹,此外还有兵器衣甲、钱粮杂物,甚至就连攻城器械和旌旗战鼓都应有尽有……这些统统都是功劳和战利品啊,而且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场的兵士们各个笑得合不拢嘴,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幸福得快要冒泡了!便在这一刻,夏侯宣在这些将士们心目中的威望又一次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让弟兄们都给我注意着点儿,碰见姓郑的要活捉,可别给我一枪戳了个透心凉啊!”凌远一棒子把一个在他眼前冒头的燕贼砸得脑花崩散,这才忽然想起了先前夏侯宣对他的嘱咐,赶忙回头吩咐了一句。
“可是头儿,弟兄们都不知道那姓郑的长得是圆是扁啊?也许咱就早已经把那犊子戳了个透心凉哩!”兵士们嘻嘻哈哈地附和道。
凌远正想说那姓郑的就是个穿着金色盔甲的混蛋,可是转念一想,盔甲那么重,郑其英若想从水底下浮上来、肯定是非脱不可的,那还真是不怎么好认了,便撇了撇嘴,说:“真要是戳了也就戳了吧,算他倒霉。不过那犊子可是北燕杂碎国的王子,谁若能活捉了他,绝对是大功一件,升官发财不在话下,连升三级都有可能!”
“北燕王子!连升三级!”弟兄们顿时嚷嚷了起来,“头儿快给我们说说那犊子的特征啊!要不然咱们就每抓一个活着的玩意儿都送到头儿的面前鉴定鉴定!”
“滚犊子,谁敢来烦我,我就把他的脑袋瓜子跟燕贼的撞在一起、碎在一处!”凌远表情狰狞地大笑了一声,随即歪着头想了想,又说:“至于那犊子啊,他脸侧带着条疤、耳朵上也豁了个口子……那都是咱们将军的光辉战绩,谁能擦亮眼睛找着了,谁就能升官发财!”
“嗷嗷!”兵士们一起嚎叫了起来,纷纷瞪大了眼往水面上看,人人都想把那姓郑的找出来、变作自己的功劳。与此同时,他们也不忘互相笑闹打趣——如此轻松的杀敌过程,真是终生难得一遇。
凌远心情正好,也懒得去约束他的弟兄们,反正他们现在干的活计就跟叉鱼和抓乌龟差不多,既不用列军阵也不需要令行禁止,让大家伙儿松快松快应该是不碍什么事的。
不过,为了找寻那郑其英,倒还真是让凌远的队伍付出了一些代价。因为原本他们都是见一个燕贼就戳一个的,后来却要停顿片刻,看看人家的脸上有没有疤、耳朵有没有豁口子,再加上戳的人数多了、大家伙儿的手臂难免会有些酸麻,这速度一慢下来,自然就会让部分燕贼钻了空子去——北燕大军的人数毕竟是实打实的二十万之巨,即使他们早前在攻城战中损失了一部分,后来又很悲剧地被大水冲死、淹死了半数左右,至少也还能剩下个七万八万,足够凌远和他的弟兄们杀得腰酸背痛了,所以说,他们这功劳也不是白捡的。
更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刚开始被大水冲散的燕贼们也会慢慢地聚集起来,虽然一旦看到“一团”燕贼漂浮在水面上,凌远等人就会弯弓放箭玩群攻了,但终究还是会有漏网之鱼的:十来个燕贼的百人队在顶着箭雨冲到岸上之后,又成功地突破了凌远和他的弟兄们组成的“守岸线”,钻进林子里逃出生天了。
如此这般,凌远和他的弟兄们都不得不严肃认真了起来,他们再也没有那些闲工夫去关注什么脸上的疤和耳朵上的豁口了,只一心一意地想要尽量干掉更多的敌人——事实上,他们杀敌的好时机也只有小半日而已,一旦天黑下来,杀敌的难度骤然增大不说,他们遭到暗算的可能性也会大大增加,所以连夜蹲守是不合适的,他们只能珍惜阳光尚在照耀大地的这段时间。
再后来,王岐飞也带着人开始帮着杀敌了:或是在城墙上往下射箭、抛石头,或是扎起大木筏子一次性送上百人到“对岸”的山坡上给凌远的弟兄们帮忙……凌远也欣然接受了这份好意,并没有因为早前与王岐飞的不愉快而公私不分。
就这样,待得日头西斜,当夏侯宣领着万余将士们赶到凌远等人所在的坡地上时,下方的积水已经变得黏黏糊糊了,还在夕阳的映照下透出可怖的颜色,更一阵阵地泛出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
“阿远,郑其英可捉到了么?”夏侯宣策马而来,乍一开口就问了这么一句:他早就想杀郑其英了,这一回奇计得手,总不至于还干不掉那家伙吧?
“啊?”凌远呆了呆,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没……那犊子连根毛都没见,不知道被大水冲到哪里去了,也许早死了呢。”
“你小子,还敢吹嘘自己很靠谱……”夏侯宣嘴角一抽,但见凌远的脸上身上又是血又是脑浆碎肉的,便也不想多说什么了。
无论如何,公主殿下此时的心情都是很不错的,此番他已然大胜了一场,若能抓住郑其英固然是锦上添花,但真让人跑了也算不得非常可惜……而且说真的,也许那家伙确实已经完蛋了也说不定,谁知道呢?
“传令官,”夏侯宣侧转身子,说:“或用旗语、或用喊话,跟对面城墙上的人说道说道,让他们分批乘筏子过来,跟我一起回涿安城去。”
现如今,涿安城里还有三万余士卒,夏侯宣把许胜和迟久期都留在了那儿,只带了齐靖安和一万余人过来,就是为了把涿济城附近的大魏将士们统统接走、接到涿安城去稳住阵地——公主殿下已经下定决心要占领涿安城了,从此以后,那座城池将会成为大魏北部边境的桥头堡,进可攻北燕、退可护宁京,相当于是在北燕人的喉咙口扎上一根刺!
而且这根刺,也将成为夏侯宣这第一次出京征战的最大战利品、以及最为亮眼的荣誉勋章!
孰料便在夏侯宣侧身去跟传令官说话的这一刻,混在凌远队伍中的某个看不清面貌的家伙忽然蹿了出来,抬臂就朝夏侯宣连续射出六七支弩箭!
“殿下!”“将军小心!”“有刺客!”
在场众人俱是面色大变,齐靖安本是下马站在一旁跟凌远说着话,乍然见此一幕,他骇得心跳都骤停了,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知道豁出命地往心上人所在的位置狂奔过去……
在多少人惊骇万分的目光中,噗噗噗……几支弩箭接连穿透了夏侯宣的胸甲!
不得不说,那刺客选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他是在夏侯宣毫无防备地转身侧向他的那一边、胸前的要害处完全暴露在他眼前的霎时间出的手——而且他与夏侯宣之间的距离也正是附臂连弩的最佳射程,故而饶是以夏侯宣的反应之敏锐,在听到放弦声响起的时候,也来不及取下悬于马鞍边的梨花枪来挥扫防御了……
千钧一发间,夏侯宣只能顺着侧身的动作往后一仰、旋翻落地,尽量让□的马儿挡在他和刺客的中间……这已经是最为及时的反应和最为正确的应对方式了,但他还是中箭了!
先是胸口一疼,随即是背脊撞痛,夏侯宣从马背上猛然侧翻下来、重重地摔跌在地。
而在空中的那一瞬间,他的视线从马肚子下方的空处直直投向刺客所在的方向:那人的脸上都是污泥,容貌根本看不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是如此熟悉……
那刺客原来是郑其英!
两人的目光相触,郑其英见夏侯宣没死,当真恨不得再射一轮弩箭!不过郑其英显然是没机会继续动手了,眼看着将被愤怒至极的魏军包围,他纵身一个鱼跃,“噗通”一声就跳进了下方那黏稠而腥臭的水流中,纵使有不少人朝他入水的方向放箭、掷枪,甚至还有好些个不怕死的壮士追着跳入了水中,也终究没能杀了他或是擒住他……
夏侯宣轻叹了一口气,刺客是郑其英啊……虽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夏侯宣似乎想到了很多,比如郑其英是如何换上了魏军的皮甲、混进了凌远的队伍中的;又仿佛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郑其英在他眼皮子底下脱身而去……他这算不算是在阴沟里翻了船?
而此时此刻,除了夏侯宣以外,已然没多少人会去关心郑其英究竟怎么样了,众人的心神都凝聚在了中箭落地的公主殿□上:忧虑、激愤、惶恐、伤痛……种种复杂的心情一齐汇成“咯噔咯噔”的声音,不停地响在众人的心头。
“殿下……!”意外发生时,齐靖安奔得最快,自然也最快来到夏侯宣的身边,他扑过来抓住心上人的手,见对方胸前的要害处插着三支弩箭,有鲜红色的血从胸甲的破口处沁出来,刺得他双眼剧痛、几欲流泪。
“我好得很,别担心。”说话时牵动伤处,夏侯宣的脸色骤然发白,但他的语气却仍是镇定而沉稳的。
一支支折断插在他身上的弩箭的箭尾,夏侯宣撑地借力缓缓站起,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他那中箭倒地、正在哀哀叫唤的坐骑,然后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圈,不急不缓地说:“号令全军整队,分成前中后三拨前往涿安城,切不能慌乱失据、予敌人以丝毫可趁之机!”
作者有话要说:郑二:为了男配的地位,必须奋起一把【狰狞脸
ps:感谢齐齐羽化而登仙亲、夜恋亲和残痕断影亲扔雷~爱你们么么哒~>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