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殿下的梨花枪中还藏有这般玄机。”齐靖安颇为好奇地盯着那可拆卸和弹射的枪头看了几眼,回过神来,却发现夏侯宣的目光仍驻留在那缓缓退走的敌军方阵之上,似乎连他在说话也没注意到——思及夏侯宣嘴里念叨的“那人”,齐靖安的心头不自觉地生出了几分小郁闷:哎,刚才他真是射错人了!
左右望望,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齐靖安便倏尔伸手戳了戳夏侯宣的脸,撇嘴道:“别看了,底下的人都小得像蚂蚁似的,难道你有千里眼、还能分辨得出你‘心心念念’的那只蚂蚁王不成?”
孰料夏侯宣仍是看也不看齐靖安一眼,依旧盯着下方的敌阵,只肃然低声道:“不开玩笑,靖安你帮我一起记下他们的阵型,仔细点。”
齐靖安眨了眨眼,二话不说地依言而行,循着心上人的视线看向下方,认认真真地观察了起来。半刻钟后,他十分肯定地说:“都记清楚了,殿下有何打算?”
夏侯宣这才侧过头来看向齐靖安,见对方的脸蛋被战火和硝烟熏得灰灰的、脏得好似受了委屈的小花猫,却还是如此的“贤惠体贴”,夏侯宣的神情顿时就柔和了好几分,但他的语气依旧严肃:“我准备立时带队出发,赶在他们回营之前来一次半道截杀!”
齐靖安吃了一惊,瞪圆了眼睛看过来,但不等他说话,夏侯宣又道:“我们的弟兄们伤亡了多少?”
齐靖安轻呼了一口气,沉稳应答道:“方才只是粗略统计了一番,阵亡七百有余,受伤的有两三千人,但伤势主要以不伤及脏腑和四肢的皮肉伤居多,伤者基本上都是包扎休息一番就可再战的。”因为他们的队伍之前是在敌阵里直入直出、猛冲狂砍了一轮,所以但凡是受了重伤的弟兄们基本上都交代了。不过他们穿过敌阵所花费的时间并不太长,故而伤亡人数也不太多,相较于他们的战果,这已经能够算是一场大捷了。
夏侯宣稍稍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点了点头,说:“你马上去传令,让受了伤的弟兄们都暂且待在这林子里歇一会儿,顺便弄出点儿动静以迷惑敌军,待得敌军退到远处、当他们的斥候只能勉强看到宁京城门的时候,弟兄们再缓缓地出林入城,总之要尽量让敌人认为我们全都回城去了……至于完好无伤的弟兄们,悄悄地上马跟我走。”
齐靖安下意识地转身、抬脚就要走,却是忍不住蹙眉道:“你真的要亲自带人去行截杀之事?会不会太冒险了,毕竟刚才已打过了一场,大家都难免有些疲累了……我从未在兵书里看到过有人像你这样干的。”
“连你都想不到我要这样做,敌人就更想不到了,要的就是这份出其不意。”夏侯宣哼笑了一声,复又收敛了全部笑意,坚定道:“而且攻城半日的敌人远比我们更累,良机不可失,去传令吧。”
心上人既已下定了决心,齐靖安便不再多说什么了,他果断地领命而去,很快就整顿出了一支三四千人的队伍,而且还让兵士们把马蹄裹上布、更令马口衔铁,做足了全套的偷袭准备。
凌远因在先前的战斗中受了点小伤,夏侯宣便把他留下来了,由他来领着伤员们也是正好。本来按照凌远的性格,他也还是想要逞逞强的,但他之前挥舞狼牙棒砸碎了百来颗人头,实在是耗费了很多力气,当真是无力再战了,所以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留在林子里歇着了。
“出发——”夏侯宣用手势朝传令官示意了一下,令旗舞动,一队人马便悄悄然地在林中穿行了起来,往北边而去,他们的路线与北燕大军退走的路线几乎是平行的。
话说北燕的大军原本号称三十万,而实际上也足有二十五万士卒——这已经算是“非常准确的报数”了,若是按照大魏的习惯,二十五万兵马非得号称五十万大军不可。而在今日的攻城之战上,北燕大军足足出动了二十二万人,本来他们应该是抱着一举攻下宁京城的期望的,谁成想竟是吃了个意料之外的败仗,以致现如今他们只剩下十五六万人了,连主将大帅都受了重伤,士气大损——于夏侯宣而言,这可真是一个乘胜追击的好时机,不是么?
此时此刻,另一边厢,北燕的十几万大军结成外盾、中枪、后弓的圆阵,缓缓地退离了宁京城墙上的瞭望塔的视野范围。
虽是铩羽而归,但北燕大军的防备还算是挺严密的,这全靠他们的次帅指挥得当——毫无疑问,这位北燕次帅正是先前那个引起夏侯宣杀心的年轻人,而他的另一层身份则是北燕国主的次子郑其英。
“二殿下,魏军是不可能衔尾追击我们的,还是让大军走快一点吧,否则我们直至天黑都回不到大营啊!”北燕军阵的中心处,一个骑在马上、满脸络腮胡子、身穿铜色重甲的北燕将领如是说,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很焦虑。
一身金甲的郑其英目光冷冽地瞥了络腮胡子一眼,淡淡道:“宁可今夜露宿野外,也不能让大军破绽百出地仓惶回逃!”说这话时,他的手紧紧地攥着缰绳、控制着座下的马匹,使得马儿前进的速度慢得好似老婆婆在散步。
“二殿下,现在可不是卖弄你那纸上谈兵的能力的时候!”另一个身穿铜色重甲的马脸将领阴测测地说:“你和你的亲兵可以继续慢吞吞地走,走到明天天亮都回不到大营也无所谓,但大帅的伤势不容拖延,大军必须加速!”说着,他猛然提高音量,大声道:“传帅令——全军提速!”
在传令的号角声响起的同一时刻,郑其英“噌啷”一声拔出他腰间的佩剑,反手就往那马脸将领的胸口刺去!
“铛!”马脸将领险些就被郑其英一剑杀了,全靠那络腮胡子反应够快,举起手中的大铜锤帮他挡了一下——“二殿下!你这是做什么?!”络腮胡子惊疑不定地质问道。
“左将军胆敢擅传帅令,论罪当死!”郑其英并不收剑,反而变换了剑招,避过大铜锤、继续朝马脸将领刺去。
“大帅的身上还插着一支箭!如若他醒着,帅令必定与我所传的分毫不差!”马脸将领愤怒地低吼了一声,随即冷笑道:“二殿下,你究竟是想让我死,还是想让大帅、也就是大殿下的舅父因救治不及时而死?!”
听闻此言,郑其英的目光顿时冷得仿佛泛起了冰渣,他死死地盯着马脸将领,而马脸将领也毫无所惧地跟他对顶,便连络腮胡子也满脸猜忌地看着郑其英……北燕的大军终究还是提速了,而他们的阵型也毫无疑问地乱了。
当夕阳整个儿没入地平线以下,只剩下天边的一点点暗红霞光还在给大地添亮的时候,北燕大军距离他们的营地只有十多里的距离了,故而几乎是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今天他们实在是累惨了,身体累、心更累,人人都恨不得一入营地就倒头大睡,所以眼看着营地将至,他们的心情陡然松懈下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然而便在此时,一队骑兵忽然从斜前方杀了出来!
“敌袭——!”
走在最前方的北燕兵士们简直不敢相信:前面不是大营的方向吗?怎么竟会有敌人杀过来?难道就连大营都已经被敌人攻破了?!
这样一想,他们更是连半分士气也不剩了,只有少数盾兵还坚持顶在最前面,而更多的盾兵们则是一边大声呼喊着“敌袭”,一边拔腿就往后面跑——这样一来,他们反而给夏侯宣的骑兵队伍开了路,连带着把后面的枪兵阵和弓兵阵也给冲散了。
冲锋!杀敌!此消彼长之下,夏侯宣的弟兄们精神大振,嗷嗷叫着就往前冲!此番带队的人是陆天石,他的功夫并不比他弟弟差,而且他还更机灵些,专门带着队伍往敌军破绽最大的地方冲杀,左绕右绕,不多时便也凿通了一条直逼敌方中军的路!
“受死!”这一回,夏侯宣是直接冲到中军跟郑其英面对面了——趁着错马而过的片刻间,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地连出三枪——郑其英抬剑迎挡了两枪,结果整条右臂都被震得麻软难当,于是他下意识地后仰躲闪,孰料夏侯宣的第三枪却是直刺他座下的马脖子!
“嘶——”马儿惨鸣一声,猛地将郑其英甩下了马背,这时夏侯宣已向前冲去,不可能再回头杀他,但齐靖安却正好跟了上来——他也使出了看家的本领,只见弓弦一松,三支箭同时射出!
三支箭的准头实际上是比不了一支箭的,但胜在攻击范围大、让敌人难以躲避,因为齐靖安也无法预料郑其英被甩下马背之后的落点,所以他只能凭感觉往大抵的方向施展“范围攻击”……至于中还是不中,那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放箭之后,齐靖安无暇去看战果,便一夹马腹,追着夏侯宣冲出了敌阵。
早先在宁京城下,夏侯宣的骑兵队伍是从横向穿透了北燕大军,而这一次则是从纵向凿通……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内接连完成两次突袭,而且两次都很成功,这壮举已经能够载入史册了!
当最后的霞光消逝于天边,夏侯宣带着他的弟兄们绝尘而去,徒留下一大堆呜哇乱叫的北燕人……其实在接粮两次的突袭中,真正被夏侯宣的队伍杀死的北燕人并不多,因为他们双方毕竟存在着人数上的巨大鸿沟。但也正是因为人数上相差悬殊,所以夏侯宣的两次行动才会对北燕人的士气打击特别大,而且他的勇敢也特别值得大书特书!
“好一个大魏长公主……”黑暗中,趁着周围的火把还未点亮,郑其英拖着中了箭的瘸腿挪到了一架暂且被人遗忘的马车旁,伸手摸进了车帘里,摸到某人尚有起伏的胸膛,随即又摸到了一个箭尾——郑其英按住那箭尾狠狠地压了下去!
“……多谢你帮我除掉了这个碍事的大帅!”
作者有话要说:齐小喵:为啥情敌还木有死_【咳咳,话说那就是个正常的敌人不要脑补太多啊纯洁的孩纸们╮(╯▽╰)╭
ps:感谢残痕断影亲和夜恋亲扔雷(╯3╰)非常感谢harleyretinol亲扔炮(╯3╰)(╯3╰)爱你们么么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