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任副局长张了张嘴, 一时之间却不知说什么好, 他面上的复杂神色并没有瞒过路远的眼睛,他笑了起来:“怎么?任副局长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好歹,我也跟你血脉相连, 在生物学上,也是你的儿子, 就跟……任杰一样。”
他言语中的嘲讽之意很明显,任副局长听到“任杰”两个字的时候, 微微侧身, 隐藏了面上一闪而过的厌恶之色。
“我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他斟酌着开口,“当年那个计划,我并不看好, 也没想过会成功……”
“我知道。你还很希望我不存在。”路远打断了他, “我只是很好奇,既然你说你当初并不看好那个计划, 那为什么还要参与?”
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如果你当年没有参与, 我们也不用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什么?!”任副局长倒吸一口冷气,“难道说,除了你之外还有……”
路远忽然哈哈大笑,笑到后来,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你大概做梦都想不到……你曾经有过多少个孩子……这件事情, 实在是太可笑了……”
任副局长眉头深锁,他蓦地上前一步,抓着那年轻人的衣领:“你把话说清楚!”
“事情很简单, 你贡献的精/子生出了一个异能者,让那些人喜出望外,可不就是重点照顾的对象了?”路远兀自笑个不停,“同理,还有生下我的母亲,因为‘幸运’地生出了我这个异能者儿子,她被认为是合适的母体,于是,被迫一次又一次的怀胎生子……”
“至于她生下了多少个你的孩子,我记不清楚了,大概只能去问那些人了。”路远盯着冷汗涔涔的任副局长,“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因为,我那些弟弟妹妹们……绝大多数已经死了。”
“怎么样,是不是松了口气?”
他讥诮十足的反问让任副局长有些难堪,因为他方才确实是这般反应。
他不想看到路远那双满是嘲弄的眼,于是别过脸去:“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疯狂……”
“因为,异能者出生的概率太低了,整座‘孤岛’,异能者也不过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五。”路远一声嗤笑,“那个计划本就是为了尽可能地制造异能者,自然只能可劲儿地生了。”
任副局长闭了闭眼,什么都没说。
“你都不问问,你的那些孩子们,都是怎么死的吗?”路远被束缚着,几乎就是动弹不得,他死死地盯着他,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你甚至,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任副局长疲惫地按着太阳穴:“你骂我冷血无情也没关系,但我没有办法把你当做是我的孩子……我甚至都不认识你母亲。”
“不,我不认为这是冷血无情,相反,是人之常情。”出乎他意料,路远微笑着摇头,“我甚至都不是情/欲的产物,是没资格跟你要求什么。”
任副局长转过头,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路远却没有给他出声的机会。
“所以今天,我也不是来跟你叙父子亲情的。”
“那你……”
“我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闻言,任副局长心中倏然一沉,他沉沉地注视着这个年轻人,心底没有半点父爱亲情,相反,耻辱、憎恶以及忌惮充斥着他的胸腔。
“你想拿当年的事情要挟我?”他的脸上阴云密布,字里行间透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那你尽管去说吧。我并非那个计划的主使,只是众多参与者之一……甚至我可以说自己是被利用欺骗的对象……”
“您误会了。”路远笑微微地中断了他的辩解,“我的砝码并不是指当年的那个计划。”
任副局长愕然:“那……”
“我的砝码是,”路远的笑意加深些许,“任杰的心脏。”
任副局长勃然变色,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你……你怎么会……”
“当年给你儿子做手术的那位徐医生,我正好认识。”路远的语气轻描淡写,落在任副局长的耳中却有如响雷一般炸开,“你儿子的心脏是怎么来的,这种事要我说给你听么?”
任副局长呼吸一滞,心念却是跟着一转。
“怎么,想杀了我吗?”
路远却在此刻出声,他的余光扫过去,不想,却与他撞了个正着。
是,他猜对了,那一刻,他的确起了杀心。
“我现在被锁的严严实实的,你要杀我是轻而易举的事。”路远嘴上这么说,眉宇间却是一派轻松,“来啊,动手吧。”
任副局长面色铁青,但并没有动作。
冲动也就是那一瞬间的事,很快就被他收了回来——路远要是死在这里,他难以摆脱干系,何况,外头还守着个霍?呢。
任副局长深吸了口气,将翻腾的情绪全都压了下去,他声音淡淡的:“你想怎么样?”
路远微微一笑:“放我自由。”
“这怎么可能?!”任副局长闻言大怒,“我要是把你放了,我要怎么跟其他人交代?”
“这我不管。”路远冷冷一笑,“我只有一句话——我要是没命的话,也会拉上任杰当垫背的。你自己看着办吧,任大局长。”
任副局长怒火丛生,可一时却是奈他不得。
现在不行,还有以后。
他打定主意,转身往门口走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路远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我把你们父子的秘密告诉了我一个朋友,要是她等不到我回去的话,那这个秘密估计就受不住了。”
任副局长脚下一顿。
“所以,你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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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副局长在里头耽搁了几分钟之后就出来,霍?不知道他与路远之间进行了怎样一场对话,总之,他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不过他也没多问,只是请示道:“那您现在出发吗?”
任副局长匆匆点头:“哦……走,现在就走。”
“那我让人把路远带到车上去。”
霍?忙碌去了,任副局长沿着走廊往前走,他的耳边不断地回响着路远的话,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悬在空中,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怎么做才好?
他正焦躁不已的时候,有个人从他身边经过。
“别担心,任局长,你的麻烦,我们会为你解决掉。”
任副局长浑身一震,等到回过神,环顾四周的时候,那个与他擦肩而过的精瘦身影已然消失无踪了。
那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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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数道电筒的光线交织在一起,照亮了墓园的东南角。
苏闲循着石板铺成的小路,缓缓前行。
这个地方,他也有好阵子没来了。
脚下的石板想来是年头久了,有些松动,两侧柏树的影子交错着投在他身上,让他整个看起来更显沉郁。
项羽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敢去上前跟他打招呼。
“啊,头儿……您到了啊……今天月亮挺圆的哈。”
苏闲白了他一眼:“别废话,赶紧干活。”
项羽自讨没趣,悻悻地回到尸体边上,发起了牢骚:“啧啧还好没被削……”
“再??孪氯サ幕翱伤挡蛔剂恕!彼障辛沽沟亟恿艘痪洌?钣鸬鞘编渖??怨缘丶觳槭?濉?br>
“一枪致命,看样子是从背后射来的。”项羽比划了一下,苏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斜后方数米之外,是另一座墓,位于最角落。
“看来凶手就是躲在那里开的枪。”项羽继续说,“地上的血污呈现反复来回的痕迹,相当混乱,死者可能挣扎着移动过;另外,而且死者衣物的各个口袋包括里衣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凶手应该是搜过他的身。”
“搜身?凶手想找什么东西吗?”苏闲转过头去看着手足无措的墓园管理员,“您赶来的时候,凶手已经不见了吗?”
“跑了!当时光线又暗,我就隐约瞅见个背影……”管理员一脸不安,显然是惊魂未定,“不过我当时手电照过去,觉着是个女人。”
苏闲眸光一凛:“你确定没看错?”
管理员被他这么一问,顿时就惴惴的:“我也说不好……那个人当时戴着帽子,也看不出头发是长是短,我就觉着,背影很瘦,身量也不高,看着像个女的……”
“我知道了。”苏闲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他低头看着地上趴着的丁大成的尸体,“他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过他带了什么东西?”
管理员指着墓碑前摆着的一束花和两听水果罐头:“就这些。”
“没有其他的了?”
“手里提的就这些,其他的没看见,兴许是藏在身上了。”
藏在身上?苏闲眉头紧锁,丁大成的尸体被搜过,如果他身上真藏了什么东西,那岂不是被凶手带走了?
“他在这里待了多久?”
“也就几分钟吧,进来之后没多久,我就听见枪声了。”管理员惊惶地摇头,“当时我就知道不好,赶紧跑进来,结果人已经没了……”
“这么说,他早就被盯上了吗?”苏闲倒吸一口冷气,那就意味着,他身上可能真的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他有预感,那个东西,跟母亲,跟慈幼院,甚至跟他都有关系。
“项羽!”他急急开口,“立马派人去慈幼院丁大成的办公室以及他的住处,把他的东西全带回治安所!”
“是!”项羽拿出通讯器开始调配人手。
尽管希望渺茫,但他还是下了这道命令。他现在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只好让人全都打包回来,一样一样地找。
除此之外,他还抱着一丝侥幸,或许……丁大成没把东西带在身上,凶手也没有得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必然也是要往那两个地点去的。
说不定,能把人堵个正着。
苏闲在墓前站立片刻,俯下身,轻轻抚了一下墓碑,随后出声:“把丁大成的尸体搬走吧。”
很快有人把尸体移走了,那个位置留下了一大片血泊。
苏闲原本也打算离开,不过在瞥见那处血污之后,皱了下眉:“等天亮了,麻烦您把这里清理一下。”
管理员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一口应了下来,还殷勤地提醒了一句:“地上脏,您小心踩着。”
苏闲手中的电筒光芒照着那摊黏腻的血迹,本意是为了取道,不曾想,这随手一照,让他发现了一点蹊跷。
在丁大成先前趴着的那个位置,血迹顺着石板边缘渗到了泥土里。
他直觉不对劲,一般来说,石砖之间严丝合缝,血是渗不下去的。
可偏偏,这个墓园简陋且年头久远,这条石板路,松动地方不少。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绕过血泊,走到那块石板边上,蹲下,就着电筒细细观察。
果不其然,他发现石板的边缘有个不显眼的血指印。
丁大成动过这块石板!
这就是他临死前挣扎挪动的缘故么?
那样要了他命的东西,既没有被凶手带走,也并未落在他处。
苏闲掀开那块松动的石板,一册陈旧的笔记本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封皮沾满了泥污与血渍。
他一眼就认出了上头的字迹。
那是俞琬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