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消息, 一个坏消息, 你们要先听哪个?”
照常又是一日集训结束,501宿舍内,其他人休息的休息, 泡脚的泡脚,一向消息灵通的瘦子却神秘兮兮地卖起了关子。
钟云从自阳台走进来,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好奇地凑趣:“先听好消息。”
路远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 提醒了一句:“先把头发擦干吧, 小心头疼。”
“哎!”钟云从擦着头发不忘催促瘦子,“到底是什么事啊?”
见他这么捧场,瘦子也不再故弄玄虚:“是这样的, 咱们进了这训练营也有一个月了, 一直都在进行基础的体能训练,现在也差不多有了个底子, 听说就在这几天, 会新增射击课。”
这下不只是钟云从,其他几个人也都不约而同地精神一振,枪/械对男人来说总是有吸引力的。
连最冷淡的任杰都把目光投了过来,瘦子显然很享受这种被瞩目的感觉,他笑道:“而且我连射击训练的教官都打听到了。”
“谁啊谁啊?”钟云从兴奋不已, 瘦子正要接话的时候,任杰却冷不丁地开了口:“没猜错的话,是霍?吧。”
钟云从闻言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不禁一哂,心说这家伙终于学会融入集体了,值得表扬。
想来任杰领会到了他的揶揄,面上微微泛红,板着脸避开了他的视线。
瘦子被任杰抢了话头,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对,就是这位霍?治安官。任杰的父亲也是治管局的,应该对他不陌生吧?”
众人又齐刷刷地望向任杰,后者似乎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了点头:“见过几面,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包括钟云从在内,听了任杰这话之后,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任杰这家伙平日里已经够飞扬跋扈的了,那位霍?治安官居然被他描述为不好相与,那得有多可怕?
“治管局的‘单兵杀人机器’,就算对上异种也不遑多让,与其他异能者治安官平起平坐的唯一一位非异能者治安官,霍?。”任杰沉声道,“他也是整个‘孤岛’枪法最好的人……至少治管局和综管局加起来,无人能出其右。”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钟云从眨了眨眼,说起来,他好像老早以前就听过这一位的名声了,只是那时候从未想过会和这样了不起的人物有交集。
“这个霍?确实很出色,这么多年,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异能的治安官,完全是靠自己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跨进治管局门槛的。”瘦子赞叹不已,“也算是咱们这些普通人的榜样了。”
“对!”近日一反常态分外寡言少语的金虎蓦地激动起来,“霍?是我的偶像!”
钟云从也被这种气氛感染,禁不住心驰神往:“好想见识一下这位霍教官……”
“别高兴的太早。”就在他们热血上头的时候,瘦子却又是一盆冷水浇下来,“你们忘了吗?我这里还有个坏消息。”
众人一怔,瘦子也叹了口气:“霍?不是第一次来训练营任教了,依照往年的惯例,他开课之前,会对学员们进行一个测验,如果没有通过那个测验,是没有资格上他课的,自然,射击这门课程,也不会有成绩,相当于提前被淘汰了。”
“这……”室友们面面相觑,钟云从咽了口唾沫,试探地问道:“什么样的测验?难么……?”
“难肯定是难的,据说霍?的测验,淘汰率高达百分之五十,每年都帮训练营提前筛掉了一批。”瘦子面色凝重,“至于测验的形式,每年都不一样,根本无法预测。”
“……卧槽!”钟云从吭哧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爆了句粗,而瘦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在场的异能者们压力更大:“而且,按照霍?的规矩,参加他的考核,乃至是整个课程,都不准使用异能。必须凭真本事通过才行。”
这个钟云从自己倒是感触不深,毕竟他那个异能,他也想不出对射击课能有什么帮助,就是不知道胖子和任杰的心情怎么样。
那两位都没吭声,想必也都因那场残酷而未知的测验而心中惴惴。
翌日,训练营官方果然向全体学员宣布了即将进行射击课前测验的消息,意料之中地掀起了轩然大波。
面对学员们的震惊与哗然,教官只是冷酷地笑了笑:“现在提交退营申请,还来得及。要知道,那位霍治安官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了……他的测验,可能会死人的。”
会死人?这个消息简直让学员们惶惶不可终日,可再怎么忐忑,该来的还是要来。
测验是在黄昏时分举行的。
而钟云从,也终于见到了这位神秘强悍的霍治安官。
“他是治管局里唯一一个普通人,性子又有些孤僻,平日里不怎么和异能者们打交道。”他向任杰做进一步打听的时候,后者也没能给出更多的回复,“就算我父亲是他上级,也不见他买账……总之,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吧。”
“呵呵,你真的不是在说你自己吗?”受了钟云从的奚落之后,任杰恼羞成怒:“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哎,你这人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开玩笑啊。”钟云从面上笑嘻嘻的,心底对霍?的印象又变得恐怖了一点。
不过百闻不如一见,耳听到底为虚。
霍?的年纪应该跟苏闲差不多,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薄削清俊的轮廓,鼻子很挺拔,身形修长,同他想象中虎背熊腰的肌肉男形象大相径庭。
“这个测试的内容很简单。”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为了树立权威有意而为之,霍?生着一张油盐不进的冷淡脸,他朝着集合的方阵,抬手指了一下训练场边的小树林,“你们只要通过那根原木即可。”
学员们转头望去,小树林里不知何时架起了一根圆木,约莫有十米长,碗口粗细,表面很光滑,看起来很不好走。
不过……只是这种难度吗?
面对着学员们齐刷刷投来的目光,霍?依旧面无表情:“当然,在你们通过的过程中,我会设置一些障碍,请诸位小心了。”
霍?名声在外,钟云从绝不认为他出的题会如他所说的那般简单——不说别的,要是真这么容易,怎么就会闹出可能会死人的传言?
他眼巴巴地盯着霍?,希望他能多说几句,也好让他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结果对方惜字如金,就说了一句:“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只要从圆木掉下来,就视为失败。”
……这话一出,心理准备没做好,心理负担倒是加重不少。
“开始。”随着霍?一声令下,按照抽签的顺序,一号战战兢兢地登上了圆木。
钟云从抽到的是第十二号,不好也不坏,不过话说回来,参加这种测试,除了第一个上的人格外倒霉之外,其他拿到哪个号好像都差不多。
至于第一位勇士,则是肩负着探索具体规则的重任,谁让这位霍大治安官语焉不详的?
圆木实在过于狭窄,虽然不至于出现独木难支的现象,但一个成年人站在上头实在是有些勉强。
一号的平衡能力不怎么样,他不得不张开双臂,才能勉强让自己在木头上站住脚跟。停留了片刻之后,他开始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
他的效率堪比乌龟爬,将近一分钟过去,也就挪了一两米,钟云从扫了一眼,发现霍?的手里拿着一个计时器,心中便有数了——看来通过的时间也是考核标准之一。
几分钟过去了,一号磕磕绊绊地通过了大半,其间好几次差点就掉下去了,那脚滑的,一旁围观的钟云从都忍不住为他捏把冷汗。
不过慢归慢,一号走的倒还算顺利,意思是……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遇上什么“障碍”。
这不仅没让钟云从感到放松,甚至危机感愈发的强烈。
一号又磨蹭了一阵子,终于快走到了圆木的另一端,他已然汗如雨下,汗水流进了他的眼睛,因而,原本打算一鼓作气走完全程的一号不得不停下来,擦了一把汗。
枪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四周到处都是树,没有人判断得出子弹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只能看到圆木下方的草皮被炸的翻了起来,土石乱飞,草屑四溅,一时间乌烟瘴气。
围观群众们被突如其来的冷枪惊得目瞪口呆,至于圆木上的当事人一号更是猝不及防,在第一声枪响的时候就开始慌了心神,乱了脚步,之后又是接连不断的一通射击,彻底把他的心理防线打垮了。
于是他没撑住,在距离终点大概一米处,从圆木上摔了下来。
尤其不幸的是,他的小腿中了一枚流弹。
眼瞧着一号捂着鲜血直流的腿嚎的哭爹喊娘,其他学员自是心有戚戚焉。
霍?神情丝毫不变,薄唇微启:“不合格。”
随后一挥手,医疗队的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手脚麻利地把受伤的学员抬上了担架,立马送走了。
钟云从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忽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心说人家把医护人员都准备好了,还算人道,至少没打算让你自生自灭。
“下一个。”霍?眼皮都没动,平静地宣布继续,可这一回,拿到二号的人,却是临阵退缩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那些毫无征兆就放出的可不是玩具水/枪,而是荷/枪/实/弹。
过独木桥不是问题,可那些神出鬼没的子弹让人防不胜防,足以击垮任何一位学员的神经。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
二号淌着满头满脸的冷汗,一直没有从列队里走出来。
霍?等候了片刻,第二位考生始终不曾现身,他凝目望向队列方针,扬声问道:“二号是哪位?”
没有人吭声。
此情此景,霍?哪还不明白状况,他手里把玩着那个计时器,唇边浮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怕了?”
回应他的仍是一片沉寂。
“二号是哪个?给我出列!”他的声调蓦然拔高,充满了压迫性,学员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一个人身上,霍?一目了然,缓缓地踱到了那人身前,沉声问道:“你想放弃?”
二号在他冷沉的注视下几乎抬不起头,他在训练营里只是个各方面都很一般的普通人,他之所以参加训练营,也只是想赌一把,想多赚点分数,争取在综管局混一个饭碗。
而他现在后悔了。
“报、报告……”他的嘴唇哆嗦的很厉害,以至于一句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口,霍?不想在他身上浪费过多时间,他摆摆手:“无谓的话不需要多说。你直接告诉我好了,这场测验,你到底参不参加?”
二号牙关紧咬,双拳紧握,可最后还是颓然低头:“我……放弃。”
“知道了。”出乎意料的是,霍?并没有大发雷霆,他甚至可以说是风平浪静:“回去收拾东西,立马走人。”
二号惊呆了,他面色煞白,结结巴巴地开口:“什么……我……”
“你没听错。”霍?突然出手钳住了二号的两侧颧骨向上抬起,对方被迫与他对视,这个被誉为“单兵杀人机器”的治安官冷蔑地盯着他,“我让你滚蛋!”
而后他一松手,那位学员重重摔倒,霍?猛然转身,与一众愕然失色的学员相对而立。
“有人想退缩,我不会阻拦。不过我也有我的规则,不战而退的人,没有资格继续待在这个训练营。想逃的话就趁早走,否则的话,就给我乖乖地走完这根圆木。”
他负手而立,浑身上下充满着肃杀之气,令在场的一干人不寒而栗。
“另外,还有一条——如果有异能者在的话测试过程中,不准使用任何异能,否则视为违规,取消资格。”
最后一条规则听起来似乎不太讲理,不过霍?显然没有任何要跟人商讨的意思,他阔步走回他原来的位置,一扬手:“三号!”
在二号灰头土脸地离开之后,三号咬着牙上了。
钟云从一面观战,一面悄悄对身侧的人说:“哎,这下你的本事无用武之地了。”
他习惯性地调侃对方,可语气中流露出更多的却是担忧。
冯小山却是满不在乎:“这有什么?你都可以,我自然也可以。”
钟云从被这小兔崽子气的不想说话。
“不过说真的,不让使用异能这个规矩,倒真是蛮有意思的。”冯小山挑挑眉,“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我反而不感兴趣。”
钟云从实在不想搭理这个家伙,又探头瞧了一眼路远,他的室友很快接收到了他的信号,虽然路远看起来有些忐忑,但还是努力地向他挤出一个笑容:“看运气吧……”
钟云从的目光回到了独木桥上的三号,他如履薄冰的同时,还要提防神出鬼没的冷枪,实在是走的够呛。
同上一回的测试不同,三号并非是行至尽头才遭遇密密匝匝的枪弹,而是还没走出几步,枪声就响成了一片。
很遗憾,三号也没能顺利通过圆木,而是中途下马。不过他倒是挺幸运的,除了摔了一头一脸的泥土,没有受伤。
接下来是四号、五号……
圆木上断断续续迎来了十位学员,有的人刚走两步没等枪声响起,就扑通一声自己掉下去了,也有走到一半被弹起的弹壳砸到膝盖给吓掉的,最倒霉的是一位大个子,他咬着牙好不容易在一片混乱的枪林弹雨中挪到了圆木的另一端,结果被一地的尘土呛到了,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于是gg了。
霍?并没有因此而网开一面,甚至态度比先前那些失败者还要严厉一些:“前面的子弹都熬下来了,却忍不住一个喷嚏,我没法让你通过。”
大个子的确是走了霉运,不仅白忙活一场,摔到地上的时候,屁股还不慎挨了一枪。
要比幸运值,在场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钟云从看着龇牙咧嘴被抬下去的大个子,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霍教官搞这一出,很明显是要考验学员的心理素质。
他让考生在枪林弹雨中前进,就是要让学员们达到心无旁骛的境界,
但迄今为止,显然并没有人能达到他的要求。
“下一个。”霍?冷声开口,“十二号。”
钟云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冯小山戳了他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大个子是十号,十一号同二号一样,选择了彻底退出,于是直接跳过十一号,直接轮到他这个十二号。
“到!”钟云从跑步出列,径直来到了圆木前,霍?掀了掀眼皮,扫了他一眼,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钟云从深吸一口气,登上了独木桥。
他的平衡能力居然比他想象中的要好,站上圆木的时候,还算稳。
其实过这道独木桥真的不算什么,他前面有几位一上去就摇摇欲坠根本没坚持几分钟,怕是心理因素占的比重更大。
考生们畏惧的并非是狭窄光滑的圆木,而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子弹。
但钟云从的直觉告诉他,要避开那些子弹的唯一办法,就是在圆木屹立不倒。
他冷眼旁观这么久,到现在为止也分不清子弹的轨迹,可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只有人还在桥上,子弹就不会朝你射来。
这并不是什么艰深晦涩的道理,而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大家都知道,可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
因为那些子弹虽然不会直接招呼到人身上,可它们个个都跟长了眼睛似的,各种打擦边球,仿佛只要偏了一点点,就会血肉飞溅,毙命当场。
这分明是与死神擦身而过。
霍?让枪法高超的下属隐在暗处,刻意营造出这种令人胆颤的环境,就是想看看考核对象在面临九死一生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想要什么,大家都知道,钟云从也一样。
不过,同那些失败者不同的是,他对于通过这场考核信心十足。
在来到这个倒霉地方之后,他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在接连遭遇异种围攻、被恐/怖/分/子绑架、追杀,驾着一辆快报废的汽车在山林里乱窜、穿过火海逃命这一系列破事之后,他的心理素质得到了极大的锻炼。毕竟,光是刀子架在脖子上就经历了不止一回,而这种枪林弹雨这么刺激要人命的体验也不是没有过。
再说了,这个附加试最多是假装要你的命,他被“暗影”端着机枪提着砍刀追杀的时候,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命悬一线。
来吧,老子不怕!他咧了咧嘴,迈出了第一步。
迈出了第一步之后,后头的路程就显得顺溜了许多,大概还是心态的问题吧,他看得透,放得下,心境平和,即使在走完三分之一后,枪声震耳欲聋,连绵不绝,也不能影响到他分毫。
因为钟云从就认准了一个死理,只要他不从独木桥上摔下去,子弹就不会打他。
就这样,在一片枪林弹雨、尘土飞扬中,还真让他走出了几分闲庭信步的味道。
大约在距离终点还有半米的时候吧,枪鸣停止了,钟云从瞥了一眼剩下的路程,约莫两三步就能走完,但他并没有因此松了一口气,他依旧神经紧绷,屏息凝神。
他略略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往下走,不曾想众人俱是一片哗然——因为霍?的手里蓦然多了一把手/枪,乌洞洞的枪口正对着钟云从。
霍?毫不迟疑地扣下了扳机,钟云从眼睁睁地看着一枚子弹呼啸而出,直直地朝着他的门面而来。
他眸中波澜顿起,紧攥的手心也闷出了些许热汗,可脚下的步伐依旧不为所动,稳稳地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