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郑飞有点记不太清了, 就记得宗沅淇一个接着一个出现,最后整条巷子黑压压地被挤满了, 成百上千个宗沅淇冲着他笑, 笑的他浑身发毛。
虽说对方笑靥如花, 但也经不住这种密集恐惧症式的轰炸,这完全就是恐怖片的剧情啊。
郑飞毛骨悚然地尖叫一声,两眼一黑, 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什么湿湿热热的东西在脸上蠕动, 他困意正浓, 觉着烦人, 下意识地伸手拍开, 不曾想,一声突兀的狗叫硬生生地将他的睡虫给惊走了。
郑飞倏地睁眼, 几条脏兮兮的瘦狗慌慌张张地跑开,他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被狗舔了一脸的口水。
“我去……”他觉得晦气的不行,赶紧用袖子擦干脸, 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还好, 只是做梦……”
可一句话没说完, 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此刻身处的, 正是梦里的那条小巷。
天已经黑透了,凉风飕飕地迎面刮来,让郑飞又清醒了几分。
他蓦然意识到, 之前的那个梦怕是没那么简单。
他仓皇的站起来,不知所措地待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
宗沅淇已然不知所踪,这让他稍稍安心,可庆幸了没几秒钟,不安又潮水似的涌了上来。
那女人究竟哪儿去了?
郑飞实在琢磨不透,但这前因后果一合计,就知道她肯定不是个善茬儿。
不管怎么样,先去跟苏组长报告吧!
他一骨碌地转身往回跑,只是跑着跑着就犯起了嘀咕:按说宗沅淇既然那么厉害,那趁他昏迷弄死他也是分分钟的事儿,怎么最后却是放过了他?
郑飞放心不下,又把全身上下摸了一遍,发现自己确实是毫发无伤。
他真是想不明白了。
他匆匆忙忙赶到了局里之后,不巧苏闲正好有事出去了,他一个急电之后,他便心神不宁地等着。
苏闲回来的时候,郑飞已经快变成热锅上的蚂蚁了,满屋子的乱转,见到他后,吭哧带喘地把事情囫囵嚼了一遍,本来还指望着上司给个解释,哪知他一听,神情立刻凝重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疾步向外走。
郑飞呆呆地望着,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苏闲走了几步,发现属下没跟上了,回过头,皱着眉催促道:“还傻站着干嘛?走啊!”
郑飞这才如梦初醒般行动了起来,只是还是忍不住打听:“……咱们去哪儿啊?”
“先去医院,确认宗局的安全。”
苏闲脚步不停,他们很快走出了建筑物,来到一辆车前,苏闲迅速地进了驾驶座,郑飞也忙不迭地钻进副驾驶座。
“呃……”苏闲的车开的又快又急,郑飞有点晕车,欲言又止的样子,苏闲看出来了,只得带着歉意解释:“不好意思,时间紧急,不敢耽搁,你多担待。”
郑飞连忙摇头:“没有的事!”
苏闲把握着方向盘,思绪却一不小心神游天外——他想起了钟云从,这样的驾驶风格,倒是他喜欢的。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刻意避免去想这个人,因为不想被分散注意力,但总会有疏忽的时候,比如现在。
于是本来就沉重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其实这个过程苏闲觉得自己迟早都要适应的,他不认为自己跟钟云从能有什么未来,但在那之前,他希望能够确认他的平安。
尽管有了宗正则的承诺,但他还是无法完全安心,总觉着钟云从运气一直不是很好,怕他又遭了什么罪。
偏偏,他什么都做不了。
无能为力这四个字,有时候真的能把人折磨的死去活来,可他还不能垮,只得咬牙受着。
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都是推脱不了的责任。
苏闲紧紧地攥着车把手,又重重地踩了下油门。
邻座的郑飞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知道他心情不佳,但还是按捺不住满腹疑窦,磕磕绊绊地开口:“苏组长,那个宗小姐……她到底……”
“看样子,她也遗传了宗局的异能。”苏闲淡淡出声,“只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家伙都没想到而已。”
郑飞迟疑了一下,又问:“可她没有对我怎么样……说不定只是个恶作剧呢?”
毕竟是宗局的闺女,他还是尽量往好的方向去想。
苏闲眸光一沉:“不可能,她既然会露出狐狸尾巴,必然是有所行动……至于为什么手下留情,可能是需要你这个传声筒,把消息传给我吧。”
郑飞陡然一惊:“……什么?!”
苏闲没再说话,只是表情愈发的严峻,他再次提速,汽车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只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
医院已然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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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正则在摄入了大量的安定类药物后,长时间地陷入了昏睡状态,偶尔醒来,也总是头晕头痛,意识模糊,反应迟钝。
他的妻子相当的忧虑,可她不知道,这正是宗正则追求的效果。
那种药,他是不敢再吃了,但害怕病症再次发作,只好以另一种极端的方式来钳制自己。
宗沅淇也来过两次医院,只是每次都和他妻子结伴而来,而他自己也是昏昏沉沉的,就那么若无其事地过去了。
但她有意无意地回避同他单独相处的举动,却更让宗正则起了疑心。
他有种预感,那个看起来和宗沅淇一模一样的女孩,也许已经不是他女儿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即使在昏睡之中,他还是不可抑制地感到了绝望。
为什么短短时间之内,所有的人和事都变成了脱缰之马?
宗正则噩梦不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状况不断恶化,他的异能似乎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但并不是被削弱,反而有不断增强的趋势。
宗正则在过了三十五岁之后,异能就进入一个相对平稳的水平,没想到在日薄西山的时候,精神力的强度,还能再上一个层次。
但他半分欣喜都没有,反而觉得惊悚。
那样暴涨的精神力,与他如今这副病弱的皮囊很不匹配。
他甚至开始害怕,一旦超过了上限,他的病躯承受不了了,该怎么办?
就像是水量超过了堤坝所能拦截的极限,一旦过了最高的那个水位,水体必将冲垮堤坝,化为狂暴的洪流。
混乱不堪的梦境就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这意味着,他的梦境已经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了。
宗正则惶惶不安,却只能兀自在梦境里挣扎。
他从未想过,原本最得心应手的杀器会成为困住自己的桎梏。
他经历了一个又一个荒诞而诡谲的梦境,都还算心如止水,毕竟他被称为“造梦师”,虽然因为种种原因疲乏不已,但再可怕的梦境于他而言,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直到他在梦境里见到何慧琼。
对于这个女人,尽管宗正则不想承认,但必须承认,她的确给他的心底蒙上了一层阴影,但他以为,那是可以遗忘,或是克服的。
可在何慧琼张着血盆大口出现在他梦里,发出怪笑扑向他的时候,宗正则才发现,这层恐惧,原本他以为的要深得多。
她又咬住了他,这一次狠狠地撕了一块肉下来,一边咀嚼一边大声诅咒:“去死吧宗正则!去死吧!”
宗正则捂着鲜血淋漓的脸颊,忽然就猜到自己的病是怎么来的了。
是传染,具体怎么回事他不知道,但他觉得,跟“暗影”的那种名为“破茧”的药剂有关系。
或许那是新的变种病毒。
难怪,他总觉得自己的病症跟之前见过的病例不一样。
他们早就在这么处心积虑地要除掉他……那么,沅淇也是其中一员吗?
不……她不是我的沅淇了……
宗正则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却蓦地怒目圆睁,因为他看到,何慧琼在向他扑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在?我仍在梦里吗?!
宗正则惊恐地躲开,却发现女人跗骨之蛆一般地贴了上来,满心的绝望和惊怖之下,宗正则伸出手,狠狠地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女人剧烈地挣扎起来,她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有话要说。
可宗正则害怕她一张口就是诅咒。
“闭嘴……闭嘴……”他骤然施力,“闭嘴!!!”
轻微的“咔哒”一声,女人的颈骨错位,脑袋软绵绵地歪到了一边,再也没了声息。
宗正则好半晌才缓过气,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已经死了。
他触电般地收回了手,女人的尸体“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阴魂不散……”宗正则喃喃出声,他忽然觉得病房里很冷,于是拉开拉窗帘,夕阳的余晖斜斜地透了进来,越过他,映在了尸体的脸上。
女人的面容一点点地显露出来。
宗正则呆呆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始颤栗。
他亲手扼死的,根本不是何慧琼,而是他的妻子。
“啊——!!!”
隔壁病房的霍璟被惨烈的哀恸声惊醒,他听出那是顶头上司的声音,立时跳下床,顺便从枕头下抽出了枪械。
他拖着还没恢复好的病体,踹开隔壁房门的时候,发现里头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断了气的女人。
而宗正则,已然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