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匕首穿透了苏闲的左臂,伤口像是坏掉的水龙头,鲜血争先恐后地往外涌,滴滴答答地撒了一地,仿佛不要钱的大甩卖。
钟云从触目惊心,那血红的一滩衬着纯白的积雪,太过猛烈的视觉冲击力刻在他的眼球里,顺着血管蔓延到心脏处,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整个心房都晃动起来。
他没意识他的手也跟着轻颤,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捂住他胳膊上血流如注的伤口,不让他继续流血。
“过去,把那老家伙拦住,别让他逃了。”苏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克制,听不出疼痛的意味,这让钟云从不禁怀疑他是否有痛觉。
可他既然这么说了,他便抑制住想触碰他的冲动,头也不回地朝那个蠢蠢欲动的走私贩子跑去。
他体育一直很一般,好在对方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身体素质估计还不如他,钟云从虽然没有苏闲那样的身手,但很机灵地伸出脚绊倒了那个被苏闲殴打过后腿脚不便的老家伙,费了一点周折,最后还是成功把意欲逃跑的走私贩给按在地上摩擦了。
他反扣着不停哀嚎的老头子的双臂,回过头去观察情况,发现那边的搏斗尚未结束,那人是带伤上阵的,而且那伤还是为他受的,这让钟云从既愧疚又忧心,他想过去帮忙,可这边要是让走私贩子逃了,苏闲大概不会高兴。
怎么办才好?他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什么区别,正干着急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了落在地上的黑色□□,他浑身一激灵,没怎么思考,就空出一只手来,捞起了那只□□,晃晃悠悠地对准了那个黑袍人。
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的手仿佛忽然抽了筋,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他生怕自己一个手抖,打中的是苏闲。
苏闲的左臂上还插着那把匕首,那家伙一直试图找机会把匕首夺回去,很显然他打算在直接直接结果了这位治安官以图一劳永逸。只可惜他在格斗上并不突出,除开那变色龙一般神出鬼没的潜伏技能,也就是个比较强壮的青年人。
可问题是,此刻的苏闲伤的不轻,原有的体能优势也不太发挥的出来,当然,他想的话,有108种方式可以弄死他,但他现在并不想。
他想生擒这家伙,然后从他的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尤其是那个可能存在的拥有空间传送能力的人。
那个人,才是主犯。
各怀心思,且各有劣势的情况下,双方陷入了苦战,对比起来,苏闲的状态还要更糟糕一点,剧烈的动作让他每分每秒都在加速失血。
而这个时候,枪声突兀地响起。
苏闲一怔,唇角微弯,心说那小子比我想象的有用点。
钟云从的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他很想闭上眼睛,不敢去看这发子弹的归宿,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那样做,于是他睁着眼,看着这一枪结结实实地打穿了黑袍人的背部。
血花四溅,黑袍人的身体晃了晃,摇摇欲坠的样子,钟云从有种复仇的快感,全然忽略了哆嗦不已的右手。
而那边的苏闲也抓紧机会开始了狠厉的反击,黑袍人被他屈起的膝盖击中腹部,闷哼的同时又是一个踉跄,苏闲则抽出扎进他左臂的利刃,反手快速而精准地划过他的喉间。
钟云从只看到寒光一闪,紧接着黑袍人便捂着脖子卧倒,他正要大声叫好的时候,却见苏闲眉头一皱,旋即那家伙居然消失了。
或者说,那不是消失,而是与满地的积雪融为了一体。
苏闲无法分辨出到底哪堆雪才是他,只是略一分神,那黑色的人影就已经在十几米之外了。
他捂着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膝盖一软差点跪倒,最后还是放弃了追击。
不过他摸出了信号枪,朝天放了一枪,不多时他的组员就会赶到,届时就交给他们好了。
不过苏闲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怕还是来不及,那家伙的异能,真的很适合暗杀脱身这一类。
钟云从那边情况也不太好,当然跟苏闲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可对于第一次碰枪,之前甚至都没怎么玩过玩具枪的他来说,□□的后坐力并不好受,一开始只是他的右臂颤抖不停,可随后就传染到了全身,他整个人都几乎要虚脱了。
好在他按倒的老头不知道是顾忌苏闲还是他手里的枪,已经放弃了逃跑的想法,老老实实地被他摁着,不然他一作乱,钟云从未必还能制住他。
冰女和项羽在最短的时间里赶了来,苏闲本意是想让他俩都去执行追击任务的,但他们见苏闲伤的不轻,“预备队员”似乎也状态不好,便决心违反上级领导的意思,坚持留一个人下来照看他们。
苏闲拗不过两个人的意思,只好指定冰女去追击――她的能力对那位“变色龙”有一定的克制,至少他想再从雪地里逃跑没那么容易了,冰女可以让整片雪地结成冰,他插翅难逃。
冰女领命而去,而项羽自然留下来护送他们回东城,本来他是打算把苏闲抗在肩上的,毕竟他看起来真的不大好,面上一丝血色也无。但苏组长不知是出于自尊心还是什么别的考虑,坚决地拒绝了。而预备队的小弟也说自己能照顾好苏组长,项羽便只负责老走私贩,以及那具失踪者的尸体。
苏闲坐在钟云从之前坐过的石头上休息,钟云从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他本来是想开口郑重地跟人道声谢的,结果对方似乎睡着了,沉沉地阖着双目,让他欲言又止。
钟云从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他,他的面色比平日苍白得多,额角满是细密的冷汗,闭合的眼睛弧度细长,睫毛如同蝴蝶的触角,时不时就会有一次轻微的振动。
他的伤口由冰女简单地处理过,用一条手帕扎紧了动脉,失血总算止住了,而那条白色的手帕――钟云从的手帕,也被晕染出一朵血色的花。
那边的项羽已经把走私贩子打包好扔肩上了,正往他们这里走来,一步一步走的颇为踏实,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厚实的脚印。
这厢钟云从知道他过来接手尸体的,于是也没闲着,动手把僵硬的尸体给扶了起来,他又不认识人家,谈不上什么敬畏之心,只庆幸还好天气冷,这哥儿们死了两三天了,也没啥味儿。
只是在他双手触碰到尸体的两只手的时候,他的脑子忽然死机了一下,接着便是一片空白,宛若被清空了数据的硬盘。
他不由得感到烦躁,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再然后,好似有一卷电影胶片在他的脑海里延展开来,一帧帧一闪而过。
他一惊,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却还是这片空旷的雪地。
“你又怎么了?”他忽然听到苏闲的声音,转过头去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了,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钟云从不知怎的不敢同他对视,他轻咳一声,掩饰性地别过头,把尸体交给了项羽,而后才回答:“刚头有点晕。”
苏闲发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项羽却催促道:“走吧头儿,你这伤得赶紧找大夫处理才行,晚了就怕成大问题了。”
钟云从也是这个意思,他猜得到苏闲想问什么,他也不是不愿对他说,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他就这么看着苏闲,也没说话,苏闲快速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冲着项羽点点头:“好,这就走吧。”
大概是风水轮流转吧,这次轮到钟云从扶着他走了,两个人一路上都没什么交流,苏闲一是因为虚弱的缘故,二是他平时也不怎么跟钟云从闲聊,他现在想聊的话题,又不太合适当着项羽的面说。于是干脆闭上嘴省点力气了。
钟云从不止一次想道谢的,原本以为天经地义的事情,却并不似想象中那般信手拈来,每次临了开口,他都莫名的难为情。
“那个,”纠结了一路,在走出西城的那一刻,钟云从终于鼓起勇气出声了,“谢谢你啊,救了我一命。”
“哼。”苏闲的反应却是相当冷漠,“我可受不起,跟你在一起,简直要折寿十年。”
钟云从神情古怪地瞅了他一眼。
他异样的目光让苏闲楞了一下,随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似乎有点歧义。
可这种事怎么说呢,解释起来好像总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于是他索性保持沉默。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钟云从干咳两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那什么,我……‘看到’了。”
苏闲侧过脸盯着他,丝毫不显惊讶,他听到他平静地问道:“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钟云从的眼前闪过那几幕画面,张口欲言,嗓子眼儿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些?
对于自身三番两次出现的异常,他并非毫无察觉,反而早有预感。
至于那个异能感应器为什么会响,他亦是心里有数。
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排斥、反感,甚至自欺欺人。
他明明不属于“孤岛”,可为什么刻上了“孤岛”独有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