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花笺 > 6、狱中第一日,认亲山大王。全文阅读

次日,左小吟没有被噩梦惊醒,反到是被一阵剧烈的动静给吵醒。她眨了眨眼头痛欲裂的坐起,月色依旧惨白,鸡啼不过三刻,显然时辰还早得紧。

“发什么愣!快给老子滚出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踉跄的拖了起来,手被人反扭在前面,喀嚓一下套上了沉重的石枷。

其中一个落腮胡狱卒看着她那脸,极其憎恶的对着她唾了一口骂道:“真他娘的晦气,今天轮班怎么就轮到我看着这个丑丫头!”

左小吟被一下戳到伤疤,脸色立刻冷了不少。她本就不是善于装弄的女子,这下那眼睛里明显的抗拒之色更是招来了那狱卒的愤怒。只见他冷笑两声,抓过她的脖子照脸就是一巴掌,啪得一声脆响打得左小吟是眼前一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你还不服?告诉你,老子叫王顺,乃卒长副手,就专管你这类的扫把星婆娘!老子见过的不服多了去了,不是上了西天,就是叫爹叫爷再也不敢,你个鬼丫头惹恼了老子老子弄不死你!还不给老子滚起来!”王顺走到左小吟面前,对着她的肚子狠狠一脚。

左小吟咬着牙关,把嘴巴里泛出的血沫尽数咽到了肚子里。双手扶着地,摇晃着站起,她这次学了乖,低着头顺着眼朝王顺后面一站,乖乖的把石枷朝前一伸,再不吭气。

王顺见她学乖,也未再刁难,嘴上骂骂咧咧,呼和着一边另外一个小卒拖着左小吟就走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左小吟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对面的牢房。让她惊讶的是,那牢房竟然空空如也,别说人了,干净的甚至连个稻草叶子都没留下。

难道,昨天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在做梦?

她疑惑的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 ※ ※ -------------- ※ ※ -------------- ※ ※ -------------- ※ ※---

左小吟跟着王顺那俩狱卒来到了一个极为空旷却守卫相当严谨的大院。大院内早已笔直笔直的站了不少身着土黄色狱衣的囚犯,还有许多狱卒正来回巡逻盘查,稍有不顺,骂是轻的,拳脚相加直接就地拖出去上刑的更是有之。

她看得心里发颤,表面上却依旧低着头装成一副乖巧麻木模样。她一身喜红嫁衣还未来得及换下,走到囚犯堆里面显得尤其扎眼。更别提她那张恐怖而狰狞的脸,更是带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被王顺胡乱着推搡到一列小队伍里,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居然有这么多女囚。被安排到中间靠外的一个空位,她小心翼翼的站好,自知自己太过显眼不敢张扬,却又忍不住对四周新环境的好奇和紧张。

偷偷用眼角余光扫视了四周,发觉这个场子里女囚大概有三四十名,其他的便全都是男囚,是远远得隔在场子的另一边。

大概列队完毕,她看到一个身着藏蓝色劲装的粗犷女子,极其有端态地走到场子正中央,清了清嗓子大声说:“晨列!!各监清点人数!”

这个女的,好象见过。左小吟皱了眉想了想,看样子这个女人在这个监狱里地位不低呢,连自称卒长副手的王顺都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

“临四间左盈!临四间左盈!”就在她走神的时候,听到有人大声急唤,一时并未反应过来是叫自己。直到一只鞭子刷地一下裹着冷风对着她劈头盖脸就是狠狠的一下,她才举着手呜呜乱叫去答应。

左小吟的样子实在太过可笑,身材娇小的她,穿着冗繁的破烂嫁衣。一张脸恐怖的要死,象个小丑一样一边躲避着鞭子一边跳着发出呜呜的怪声。这样的她,引得整个场子是一片哄笑。身边的女囚们,更是从开始的窃窃私语变成毫不顾及得大声嘲笑。

“哈哈,那个就是所谓的左宰相家千金大小姐?”

“天啊~好丑哦~好吓人~~奴家的心肝都要吓碎了呀~”

“噗,真是个会逗趣耍宝的主。难道这传说里的大家闺秀,不过是个上赶着演杂耍的戏子?”

“………”

左小吟果然不负众望的惹恼了身为卒长的柳刍。她本就看这个左盈不顺,更别说在晨列这种时候故意耍宝找茬。第一天就不把她卒长放在眼里,以后还得了?

监狱第一天晨列,左小吟狂妄自大,无规无矩,罚运石三十方。

戴着沉重的石枷,把三十方数尺宽数尺厚的青石块搬到外牢,不远不近的距离,也要一里之远。壮年男子搬上个一二十块就已经是极限了,更别说左小吟这个身上还带着毒和伤的娇小女子。

她搬了十二块就死活也搬不动了,无力的倒在石头上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王顺负责照看左小吟,自然是一人犯错他也逃不了干系,惹恼了柳刍,他亦心里憋屈。于是这憋屈,就变本加厉的算在了左小吟头上。他的鞭子当然是毫不客气的朝着她就招呼了下来,一鞭一鞭,打得左小吟是哭都哭不出来。

每一鞭下去,每一块石头抬起,心里的希望就崩溃一分。她一路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想转过头跟那个暴打自己的恶卒拼命,又想把石头扔在地上――会轻松的。可是,真的轻松了?!你轻松的寻了死路,简止言亦轻松了!心里瞬间就被点起了狠劲,死撑着她摇晃的意识,让她从地上一次一次爬起,一次次挪动着那沉重的巨石。

一块。

两块。

当三十块巨石全部运完,本来还未亮的天已经将近了中午。

搬完那三十方石头,左小吟就倒在了石头边上,直直的昏了过去。

当王顺准备把左小吟再次打醒的时候,柳刍却是过来了。她一双吊金眼斜睨着左小吟面前的三十方巨石,冷笑了两声:“还行,这小丫头,却是个又贱又硬的骨头。王顺,把人给拖下去,喂两口饭扔回去。可别把人现在就给整死了,下午还有活干呢。”

王顺赶忙低头哈腰的谄媚应了,这边也只能拖着昏过去的左小吟关进了牢房。

----------- ※ ※ -------------- ※ ※ -------------- ※ ※ -------------- ※ ※---

下午刚刚苏醒的左小吟,就又被王顺拖到了一处大型的工地上。四周举目望去,大部分苦工基本全是身着土黄色狱衣的囚犯。这处工地,好象是一处布局非常大的大家院府。听王顺他们说,这是皇帝陛下要赏给一个大官的府第。

府第啊。忽然忍不住想起了左家大院后面那处杏林,不知道现在,是否该结了一颗颗小小的青杏?

好似曾有个少年,偷偷摘了不熟的杏,把牙给直直酸了倒去。

她笑他傻,给他悄悄磨了一碗水豆腐花,放在他窗下。

一两颗青杏,一碗豆腐花。

如同玻璃渣滓,一下扎的她心口突突地疼。

狠狠的摇了摇脑袋,她弯下腰蹲下去,一块块的拣起石头瓦片――那是她的任务,负责把边角石头瓦片给收拾齐了,扔到车里,一车一车的推走倒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一天,漫长的比她那十六年的时光都长。

第一天监狱生活完毕之后,天已经彻底黑了尽去。

左小吟连饭都没有吃,进了牢房就抱着头躺在床上挺尸状。就在她缓过气的时候,眼角余光却落在了桌子上的一碗漆黑汤药上来。

鬼刺来过?

她坐起来,早已经磨的血烂的手因为脱力太久有些颤颤地端起碗,放到嘴边想要一饮而尽。

“小姑娘,不是我多嘴,鬼刺那娃娃给你的药,还是不要喝为好。”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对面黑暗的牢房里传了出来。

左小吟心一惊,手一抖差点没把药泼了出去。她怔了下把药碗放下走到铁栅边,白天一直空着的牢房此刻再次出现了昨天那个绝美的男人。

“……呜…呜”左小吟看着那个男人在月色下纯粹热烈的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恐惧顿时朝后退了好几步缩到墙角不肯再看他。

这个男人?!难道是鬼?!

那男人显然没料到会把左小吟吓到,愣了许久才失笑道,“小姑娘,你不记得我了?昨天夜里我还给你吹梅调来着~”

左小吟抱头抱得更紧了。

那男人沉默了很久,才嘿嘿一笑,“喂,小姑娘,你不是把我当成妖精了吧?”

“………”左小吟想了想,妖精和鬼差不多,于是微弱的点了点头。

乔楚很郁闷的耸了耸肩膀,淡定的说,“算了,反正你又不是第一个把我当妖精的人。那什么,我之所以白天不在,是因为我白天也被人带走了。不过是出去比你早,回来比你早。”

左小吟一想,也是。

不过,为什么在场子上和工地上都没见到过他呢?这么打眼的男人,不可能看不到的啊。而且……这个男人的外表,根本看不出来是在监狱里呆着的人,倒象是在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富家子弟。

“哎,小姑娘你别躲那么远,坐过来点。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啊。”他很是爽朗的笑了两声,招呼左小吟坐到铁栅旁边好离他稍微近点。

左小吟犹豫了好久,终于迟疑着坐到了铁栅旁边。

“你不会说话的话,会写字么?”乔楚又问。

“……”左小吟点点头。

啪――

隔着铁栅和一个走廊,乔楚准确的扔到了左小吟面前一个白色的炭灰条。“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左小吟再次僵硬。她木木的拣起那炭灰条,在离乔楚最近的位置写了两个字:左盈。

“哦,小盈呀。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注1),却是个大家闺秀的好名字。”他形话粗鲁,却知诗弄词,这样明显的反差,却让人偏生觉不出别扭。

对于这样的夸赞,左小吟唯一的反应就是面无表情。她伸出手继续在地上写字:“为什么不让我喝鬼刺的药?”

“………”乔楚竟是一时没答。好半天,他才双手抱头靠在石墙上看着外面笑,“鬼刺这娃娃,其实是我当年的徒弟。我是药神,他却是毒仙。”

“…………”左小吟一下听傻了。

好象天方夜谭一样的东西被他轻描淡写的说出,若换做别人,她肯定是笑那人是个傻子疯子。可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看着那个人的表情,她就竟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又写:“真的?!”

乔楚看见那俩字,又看了看那女子恐怖的脸上,不是起初那冷漠抗拒的表情而换成了一副有些呆的样子。虽然那表情一样很恐怖很恶心,他却还是忍不住笑了,甚至开始无聊的想,这个小姑娘以前会不会是个很可爱的小美人儿。

“当然是假的。”乔楚满意的看见左小吟那双稍微恢复了点清明的眼睛燃烧起恼怒的颜色,顿时笑得更欢了,“小姑娘你还真好骗,大爷我当年可是说书出身的~”

“你去死吧。”左小吟干脆无比的在地板上愤恨的写了四个大字,起身拍了拍衣服端起药碗就喝。

“……那药是毒,你知道的,对吧?”乔楚看着她准备喝药,不咸不淡地问道。

左小吟没再看他,异常干脆的端起碗仰头倾数喝了下去。

依旧是同样的苦,同样的烈。

喉咙里如同又烧了一把火,脸上如同又被人再次下了毒。

同样的折磨,每次喝完药,都是一样的。

左小吟摇晃着坐在地上,一手抓着自己的肩膀,一手死死扣着墙壁。肩膀被掐出了血,扣在墙上的手指指甲都劈了,她却浑然不知,死死地咬着牙一声不吭。

乔楚默默的看着她。

并未再出言相劝。

这个世上痴人太多,他也看得太多。

执念才是最可怕的□□,这个小姑娘,早已中毒至深,又怎会怕鬼刺这一味毒?

却是他多事了,多事了啊。

想来,他已经到底多少年,没有见过除了鬼刺之外的人了?

他仰头看着月亮,忽然冷不丁地来一句:“小姑娘,不,小盈。要不,你当我义妹吧。”

“……”再痛苦中的左小吟分出神,拿起炭笔在地上写,“干吗?”

“没啊,你当我义妹,我罩着你。我都告诉过你了我是山大王,当我义妹的话,你就是山二王。”

左小吟听到这句话,饶是本来正在疼痛难耐,却也竟是有种无力发笑的感觉。山二王?亏他想得出来。这人一定是关监狱关太久了,总是傻话连篇。

“不要,我跟你不熟。”她在地上颤抖的写。

“当了义妹就熟了~”

“死也不要。”

“那你还没死,我也没死,就是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