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狼惊的嘴巴都合不住了,愣愣的看着左小吟把继续朝那个已经在冒烟的孔洞里倒灯油。
“你,你想把我做成熏肉么?!”
左小吟没理他,把最后一点灯油浇进那洞里又吹了两口气,满意得看着那因为再次塞上箭而没有缝隙的孔洞下面冒出烟火,拍了拍手说:“那你就祈祷咱再被烟熏死之前,这火能烧到隔壁的刑房吧。”
“………你疯了吧!!!”南狼怨气冲天,抱着头大叫,“混蛋,我还没娶媳妇我不想死!”
左小吟噗嗤笑出声来,靠着墙角缩回去看他笑,“你确定不是你没嫁人之前你不想死?”
“滚!!!”南狼悲痛欲死,恨不得拿脑袋撞墙上撞死清净,“我怎么就脑子抽筋了会想着找你出来,你绝对是个倒霉催的孩子!”
“哎,我发现你暴露自己是男人之后就变了个性子啊。到底哪个才是你本来模样?”左小吟忽然来了兴趣,这灯油点的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顺着那机关孔道烧到隔壁的刑房,惊动大狴司那边的人。这期间她到是对南狼挺有兴趣的……
恨恨地剜了左小吟一眼,南狼仰头靠在了墙上:“我自小学过戏腔,嗓子就磨成了这样,要男也男要女也女。自于相貌,挡着大半张脸学着旦角的样子,也是轻松。至于这性子……只能装沉默,装变态了。没办法,人都是被逼的。你不也是?”
左小吟干干笑了两声,别开视线,“我,我就一傻丫头,什么都不懂。”
“滚吧!你要是傻丫头,那他吗的老子就是一张倍儿干净倍儿纯洁的白纸!先前我还和西虎也没少给你下套穿小鞋,一次都没见你钻过。当时我俩就还合计着你这丫头要么就是纯傻要么就是太精,现在看看,你真是成精了。”南狼感叹道。
“我要真成精就不会被你骗到这里,然后还得等着被熏成死耗子了。”左小吟也无奈。
“这也对啊,按理说你丫这么精,防备心这么重,怎么就被我这么简单的给摆了一道?哎我说你这臭丫头,要是还防备着我不被我摆上这一道,咱俩不就不至于现在反被别人玩了一圈,将死在这里吧?!说来说去,都怪你!”南狼恨铁不成钢的戳着左小吟的脑袋口。
左小吟被他这番话差点没呛死,xx,敢情他们俩现在命悬一线还都怪她不精被骗了?拜托你搞清楚是你南狼下套在前好吧!
“你还可以再不要脸一点。”左小吟抽着嘴角下了总结。
南狼眯着精亮景亮的眼睛,又露出那颗小虎牙璀璨的笑:“我也觉得是。”
“………”
“你之所以这次这么轻易中计,是因为简止言么?”南狼忽然问道。
这句话,促不及仿地象根针一样,扎了左小吟的胸口,正正准头。她没有说话,垂下头反问:“你非要装女人混进女监,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下,南狼沉默了。
两个人此时心知肚明――对方心里的那个底线,到底在哪里,该还是不该碰。在现在这样不得不合作的微妙尴尬境地中,是敌是友还在模糊,又干吗非要扯开那张纸,把好不容易建立的关系给一下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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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两刻钟。
从孔洞里冒出愈来愈多的烟,但是刑房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暗室里的空气渐渐再凝结,南狼和左小吟都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却是南狼忍不住先开了口。他靠在墙上呲牙咧嘴,背后的伤口已经不是几根布条可以止血的问题了。他清楚的明白,或许他坚持不到被烟给活活呛死就先失血而死了。“呐,左盈,咱俩可能都撑不过去了。如果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无聊了?”
左小吟有些疑惑,看了看他。
他脸色苍白异常,一直坚忍疼痛不得不咬着的嘴唇已经开始发青,“咱俩交换问题来问吧?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不想回答,咱就换问题。总得有个玩头,不是么?”
“………你问吧。”
“你的脸为什么成了这样?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传说里倾城之色的左家大小姐真正的容貌的,你来了之后直接伤了我的心啊。”
“……”左小吟别开了头,哑了很久。就在南狼决定换个问题问的时候,左小吟开口答了:“被简止言毁的。”
“他不是你未婚夫婿啊?啧啧,真够狠的,抄你家不说还……”
“该我了。”左小吟抬头,冷冷打断了南狼未完的话。“你知道怎么逃出这地方么?”
“………”南狼愣了。
其实只是一句简单的问题而已。若换做别人,他肯定大笑不止骂那人纯傻瓜。可如今那丑陋的丫头,在濒死的绝境间,仰着头直直看他,不躲不避似已然看到了答案。他看着左小吟那明澈异常的眼睛,恍惚竟然开始想象,这个女孩在没有毁容之前,会有一张怎样干净纯洁充满希望的脸。
“你,你傻吧?!怎么,怎么可能逃出这里?”南狼忽然开始闪烁其词。他下意识地躲了她的视线,竟不敢再看她。
左小吟耸了耸肩膀,云淡风轻。“我告诉你想要的答案,你不告诉我,那也没办法。反正人都快死了,再执着于你是否敷衍我也没意思。”
“……那个…我,我真不知道。”南狼被她那感觉弄的混身不自在,看她渐渐暗灭的眼神,心里的愧疚又逼得他再次开了口,“你,你又不是坐死牢,干吗非得急着出去啊?”
“你又问问题了。不过这个我可以回答你,我急着出去,是为了报仇。”她把后面“报仇”两个字咬的异常清晰干脆,之若牙齿间摩着人骨人肉一般。
被左小吟忽然散发出来的戾气吓了一跳,南狼怔了一下才极其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假如我们这次能活着出去,我会告诉你怎么逃出去。”
“………”左小吟再次燃起了希望。
看着左小吟忽喜忽沉的表情,南狼只感觉心里也跟着一上一下难受的跟猫抓一样。大抵是背后的伤太疼,又或许是越来越少的空气压抑的他呼吸不畅,他终于还是没忍住一句话憋出了喉咙:“你刚才白白送了我一个回答,那我也送你一个好了。我,我真名不叫南狼。我,我叫狄昴。”
“……我没问你叫什么吧。”左小吟感觉有些无力。
“罗嗦!小爷厚道不行?!小爷才不愿意占你一个女人家的便宜,晓得不?!还不快谢谢小爷!”
“……………”我谢你全家啊,左小吟彻底无语。
烟愈起愈大,空气也愈加稀薄。
左小吟和南狼都知道,或许他们马上就要撑不下去下一个呼吸。
只是,就算如此,两个人还是拌着嘴吵着孩子气的架,象两个很久很久未曾见面的老朋友。
谁又知道,前一刻,他们还你死我活互相猜疑;又有谁知道,等到下一刻他们若真的能活着出去,又是下一场你死我活?
只是这一刻,他们都不在乎了。
在死亡的威胁下,身边有一个能陪自己说说话,能分给自己一点体温的人,是不幸之中多么渺小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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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接近死亡的一瞬间,左小吟记得她被烟熏得不得不抱紧了南狼。而虚弱的南狼依旧穿着妇人的衣服,清秀的面目太过婉约,直逼女人的眉眼,却愣是让左小吟觉得比任何男人都让她有安全感和依赖感。
狄昴?
她陷入深深的黑暗之前时,隐约想起这个名字。心里还在想,南狼你名字其实挺爷们的,人吧,就是象个小少爷了点,勉强也算是半个爷们吧。
只可惜,这调侃的话,她想说,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左小吟这一晕,就整整晕了四天。
第五天醒过来的时候,劈头罩脸的就是鬼刺寒针一样的眼神和冷言冷语。她抱着汤药躺在软软的床上,不管自己头疼得其实快要裂开,咕嘟咕嘟的把药当白开水一样灌进肚子。
“你到底听见我说话没有。”鬼刺眯了眼睛,极其危险的盯了左小吟傻笑的脸。
左小吟碗一放,伸袖子一抹嘴,又恢复了起初那傻丫头的惯有憨笑,“听,听见了。谢谢你啊,又救我一命。”
“我没要救你。我是去救我的刑房!左小吟,你现在不迷糊了吧。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讲清楚,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刑房机关室;而机关室里的火,为什么会顺着机关洞烧到刑房!”鬼刺这次是当真气得毛了,一向冷冰冰不见表情的脸也是黑的异常。
左小吟朝后缩了缩,傻忽忽笑:“就是有人告诉我说,简止言来看我咯,我就过去了。然后就进那什么机关室了,后来估计是乱箭打翻了灯油,然后顺着机关洞烧进了刑房吧?”
“继续扯。”鬼刺挑了挑眉,倒是更加冷静了。
左小吟沮丧着脸,“那,那你问南狼不就知道了?”
“南狼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她现在是半死不活,西虎正照顾着她。其实你到底怎么进的机关室,我也懒得管。我就想闹清楚,我的刑房为什么一把火被烧了个大半去!”鬼刺是心疼的紧了,那机关室本就是把守隔壁刑房里几样非常珍贵的刑具模子的。这下,一把火烧了大半去,他多少心血就这么没了?这便算了,刑房着火,一下牵连到隔壁的大狴司文宗房,大狴司内堂,他放在这两处不少珍藏的墨宝……就这么一把火烧了大半。
他欲哭无泪啊他!
鬼刺一张脸是依旧冰山,心里是哗啦哗啦的在朝下滴血。他一生没什么其他爱好,就爱墨宝收藏和刑具制造,这倒好,两样东西,全毁了不少。
左小吟自是感觉到鬼刺那股愤怒,心里是认定主意打死都不说那火是她烧的。所以她继续装傻,一问三不知。鬼刺拿她无法,看她又烦,也便早早的把她打发回了东一间。
临走的时候,鬼刺跟她说:“对了,救你俩出来的时候,是南狼趴在你身上帮你吹息。估计要不是她帮你吊了两口气,你早熏死在里面了。”
吹,吹息?
左小吟傻了半天,晕晕忽忽的朝着东一间走了过去。
那不就是嘴对嘴……替她送气么?
南狼,你千万别死。
我可不想你这么救我一命,落了个好人名声,倒是让我心里亏欠一辈子。怎么也该说,我还没跟你斗个够呢。
你看,咱俩得都活着,斗着才有意思不是?
就是斗个你死我活,就是咱俩还是敌人……我为什么还是希望你活着呢?
左小吟狠狠的摇了摇头,推开东一间的大门走了进去。
这座地狱,她才走了一点点而已。
前狼后虎,明枪暗箭。
那个妄图一石二鸟的家伙,你要知道,你既然没把我左小吟这只鸟给砸死,就等着被我左小吟吞下肚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