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游迤迤然坐回去, 两指捏着茶盖打开看了一眼, 还好, 量没少。
萧蘅愣神之后把虎符握在手里,讽笑“就凭你?”
楚昭游揉了揉额头, 某个人的语气真是分分钟想让人把桌子掀了。
他连忙看了一眼那碗茶,要冷静, 覆水难收。
“朕自然没那本事。”楚昭游目光直视摄政王,“凭这个虎符, 凭那个人在摄政王心里的分量!”
楚昭游并不确定忘恩负义的萧蘅有什么反应, 他只是在赌,赌摄政王良心未泯。
萧蘅脸一沉,此前他万万想不到,他和谢朝云谋划了这么久钓上来了的大鱼, 竟是楚昭游。
这比任何一个人还要让他愤怒和失望。
他冷笑道:“陛下未免天真,本王六亲不认, 难道会为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女子妥协?”
六亲不认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楚昭游:“是么?摄政王这么没良心, 朕倒是看错了。可怜那女子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摄政王三天, 豁出命救你, 直到朕找到她时,还在苦苦找人,怕他一个人在外面受欺负……”
“够了!”
萧蘅重重垂了下桌子, 除了谢朝云,没有人知道他在那三天里,一旦单独行动就受欺负, 楚昭游敢对着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说出“受欺负”这个词,证明他肯定是知道真相。
他的恩人,竟然被楚昭游抢先找到了。一想到楚昭游可能是那天在王府后门看见的线索,萧蘅就悔不当初。
再在楚昭游面前否认那女子对他不重要,也无济于事了,他的心软、他的软肋全被这个小傀儡掌握得清清楚楚。
他咬牙切齿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楚昭游努力学着魏太后心狠手辣的神情:“这杯茶,摄政王要是不喝,那就让别人替你喝。”
萧蘅呼吸紧了一下,“本王还以为,你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楚昭游顶着摄政王失望的眼神,心里想,三角恋里面,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虽然他们的情况不太适用,道理是一样的,何况两个人都是朕。
他理直气壮道:“摄政王天天威胁朕,朕不过是想要自保罢了。你喝下这杯茶,保证一年内不会对朕动手,一年后朕就给你解药。只要解药吃得及时,朕保证对你一点影响都没有。”
一年后,萧蘅蛊毒不再发作,就明白朕有多菩萨心肠了。
萧蘅额自嘲一笑,他一直尽力把楚昭游和老皇帝分开看,老皇帝下的蛊不要迁怒到他身上。
如今看来,楚昭游不仅亲自替老皇帝递刀,甚至用下药控制他的手段都是流淌在血脉里的肮脏伎俩。
“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捏死你?”
楚昭游认真道:“朕死了,她也活不成了。”
萧蘅气竭,看得出楚昭游在说这句话时比什么认真笃定。他被狠狠踩住了七寸,他确实不会杀楚昭游,因为楚昭游死了,不仅恩人活不成,他也会因为合心蛊的牵连给楚昭游陪葬。
楚昭游又道:“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怎么,摄政王大权在握,连一小小女子的恩情都报不了吗?”
他抓住这一点,努力刺激着摄政王的良心。他相信摄政王是有的,小黑某种程度是上反映了另一面的摄政王。
快良心发现,不然别怪朕不给面子,把你们睡过的事也拿出来说了。
萧蘅站着好久没动,他不是在犹豫,只是今天猛地发现了楚昭游的另一面,冲击过大。果然傀儡还是好好抓在手里磋磨最好。
他拳头握得咯咯响,听得楚昭游毛骨悚然。
他不由得摸了摸脖子,吓人。
萧蘅:“本王如何相信你的话?你让本王先见她一面。”
楚昭游:“你有话就问,让你见她是不可能的,朕又不傻。”
萧蘅:“你怎么找到她的?”
楚昭游:“太后宣布虎符作废的时候,摄政王的反应,让朕觉得你的虎符已经丢了。于是朕委托陆淮善帮忙找。果不其然,陆淮善比你快一步找到了。”
难怪谢朝云找了那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原来早已被人捷足先登,恐怕还抹去了不少线索。
萧蘅真恨楚昭游这个聪明劲儿,最可恶的是,他这么聪明还是因为合心蛊。
“你怎么证明自己找到的人是对的?”萧蘅眸色黑沉,他自己都不清楚是谁,楚昭游想编一个骗他也有可能。
楚昭游努力想了想,得能证明,但是又不会暴露自己的,他灵光一闪:“摄政王应该发现小屋塌了吧?”
萧蘅:“不算。”
楚昭游轻笑:“小屋塌了砸到摄政王这件事,别人不知道吧?那姑娘托朕问问你,后脑勺还疼吗?”
萧蘅瞳孔剧烈震颤,他脑子忽地一紧,涌现一段破碎的记忆,有人心疼地摸着他的后脑勺和后背,温柔细心的触感仿佛重现眼前。
后脑勺根本看不出异样,只有起初摸着的时候有些疼,萧蘅不放在心上,从来没和人提起。
萧蘅一抿唇:“告诉她,本王无碍。”
楚昭游:“朕已经告诉她了。”
想让他往外递消息,好跟踪他?没门。
“摄政王,茶水要凉了。”
萧蘅指尖碰到茶沿,额头的青筋不受控制地凸起,他竭力挥开往事,闭眼将茶水一饮而尽。
微凉的茶会咽入喉咙,萧蘅猝然发现,他最恨的不是这副毒,毕竟他本身就中合心蛊,一年后小皇帝就是不给他解药,他或许也不会久留于世。
多一种毒,少一种毒,对他而言,不痛不痒。或许二者一起发作,直接要了他的命最好。
他恨楚昭游这副轻描淡写要他服毒的模样!
楚昭游想起上次摄政王灌他药的事,偷天换日这一招使得天衣无缝。影视剧里的高手喝药,不也是这样,看着他喝了,其实人家把茶水倒衣袖里了。
楚昭游不由得凑到摄政王身边,不错眼地盯着他,甚至负手而立,屏住呼吸,悄悄踮起了脚。
摄政王喉结上下滚动,咽下去了。
萧蘅睁眼时,就看见楚昭游小心翼翼监督他的景象,一张脸离他不过三寸,眼珠黑白分明,温和乖巧,若不是刚才嚣张至极的样子,他简直要怀疑自己生病了,楚昭游哄他喝药。
楚昭游硬着脾气道:“摄政王能张嘴让朕检查一下吗?”
萧蘅气得不想说话。
“就看一下。”楚昭游威胁道,“不给看朕不让你恩人吃饭。”
虽然,朕不可能饿着自己的。
“适可而止,楚昭游。”
“好。”
楚昭游确定他喝下了,一时有些神奇,他这种乱七八糟的威胁,摄政王居然会怕?
朕急中生智,厉害极了。
他伸出手:“虎符还朕。”
摄政王:“……”
究竟楚昭游是傻子,还是他是傻子?
楚昭游振振有词:“朕只是拿虎符砸了你一下,给你验验,你以为朕是还你的?拿来,否则朕……”
到摄政王手里的东西,岂有还回去的道理。
因为楚昭游脸皮太厚,萧蘅一时间说不出话,直接晕了。
楚昭游身上猛地“咚”一下,咂了一个沉重无比的摄政王。
他吃力地勉强维持身形,把萧蘅扶到了床边,出了一脑门的汗。
他甩了甩手,气得把摄政王脖子上比划了一阵。
敢掐朕,这辈子都别想找人了。
楚昭游有些生气。
凭什么掐他啊,就算只是虚虚贴着他的脖子没掐到,那也是动手了。
就这么看不上小皇帝,连口茶都不愿意喝?
楚昭游再次意识到,原主和萧蘅之间,隔着深仇大恨的鸿沟,稍稍跨一步,就会死不瞑目。
他不知道救命之恩能不能抵过仇恨,楚昭游不想去试,免得到头来两头不是人。
摄政王可是连傻了都讨厌戏子,哪怕唱戏的人是他,都无法改变偏见。
以此类推,摄政王若是知道救他的人是小皇帝,估计连他现在还顾忌的一点点恩情都泯灭了。
那他手里就什么筹码都没有了。
想象和空白最美好不可侵犯,萧蘅一直不知道那人是谁,在他心里,会不自觉给她加诸所有他希望的、美好的品质。这人就永远是璞玉浑金,不求回报,善良美好,萧蘅心里有愧,赴汤蹈火。
假如有一天,萧蘅发现这个人是他,发现他会骗人、会耍手段、跟他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滤镜破灭,阴谋论诞生。萧蘅会想,小皇帝救他是不是刻意安排好的计划?为什么可以隐瞒?又或者直接翻脸不认人,有仇报仇?
楚昭游不由想,他记得曾经有个小黑,萧蘅记得有个对他好的圣母,这样就挺好,何必撕开去看残忍直白的人性?
规避风险,寻求利益的最大化,这步棋他走对了。
楚昭游暗道:“朕太会了,我不应该唱戏,应该学投资。”
摄政王现在的把柄在他手里,稳稳的。
掰开萧蘅的右手,楚昭游掏走虎符,和自己的结成一对。
忘了喝药是会晕倒一阵,还自己信誓旦旦保证药对摄政王没有任何影响,楚昭游有些脸热。
明天可怎么解释?
楚昭游没忘记上次摄政王失踪引起多大的波澜,这么一个昏迷的摄政王,楚昭游也不敢让人发现,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先在这睡一晚吧。
萧蘅这一觉睡得很长,楚昭游比他还先醒。
今天有早朝。
楚昭游不敢再留他,使劲一掐萧蘅的脸蛋:“醒醒,上朝了。”
萧蘅皱了皱眉,被这么掐都没清醒。
一块湿毛巾盖上脸,楚昭游特意叫拿冷水,自己先冻得一激灵,他僵着手指给萧蘅搓脸。
冷不冷?清醒了没?
萧蘅睁开眼睛,就听楚昭游地主使唤长工一样道,“上朝了。”
摄政王差点气得背过去。
有一瞬间,萧蘅觉得自己独揽大权,其实是便宜了楚昭游。
他接住湿毛巾,目光森寒地看着楚昭游:“不是说对身体无害?”
又花言巧语骗他?
楚昭游否认:“是气晕的,摄政王昨晚不是非常生气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作收过万一定加更!(平时我也尽量,其实我比你们更想加更,码字速度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