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仁原本不打算透露太多的消息给他们听,但是叶辞和祁白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得多。
厉害还是那种不动声色的慑服, 不会让你觉得他们咄咄逼人, 但会让你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如果将你所知的事情都说出来的话, 你的下场可能会很悲惨。
现在觉仁就不知道该要怎样回答叶辞的问题了。
半真半假的回答自然是可以的,可是也有些不太够意思了。
他们对中央自然是绝对服从的。祁白和叶辞是从洛城一路过来的, 他们的事迹或多或少能从靳景那边听来,知道他们都是厉害的人物, 来这边也是要调查案件, 如果他们这边不提供一些线索给他们的话,恐怕是说不过去的。
所以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先问道:“小叶你认为他们的经济来源来自哪里?”
“旅游业定然是其中一项,或许学生的学费占了一小部分。”叶辞想了想继续道:“这里僧侣众多, 而藏区又是这么大,要做法事的地方也很多, 我不知道这里做法事所得到的收入来源是否需要缴税, 如果要的话,相信也会是一项不小的支出。”
顿了顿, 说道:“除此之外, 我真猜不出来了。”
或许畜牧业能为gdp贡献一点儿,毕竟牦牛是很值钱的,如果有人专门养殖藏獒的话, 应该也能贡献一部分吧。
可是说到大头的那部分,她觉得就是她方才所说的那些行业了。
觉仁听完她的回答之后,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否认, 只是补充道:“你有没有发现金马拉县城其实有许多雕刻店和唐卡店,这些都是他们收入来源的一部分。”
“而且,所占的份额并不低。”觉仁怕叶辞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进一步解释道:“一头牦牛现在大概是值1.5万元,牦牛被宰了之后还剩下牦牛骨。牦牛骨的用途有许多,比如常见的牦牛头镇宅,也表示吉祥之意,再则就是牦牛骨能被打磨成佛珠,供给途径多样,一串好的牦牛佛珠可以达到上万元,这些工艺品也是他们经济的一个来源。另外还有别的骨头雕像,用途大致都是一样的。”
叶辞听罢,若有所思,“那唐卡又是……?”
她见过的唐卡其实不多,要不是普通的印制版本,非常劣质,要不就好像是那个藏族老板娘店里的唐卡,华贵到买不起。
“唐卡通俗来说就是佛像图,色彩绚烂的佛像图。藏族人大多数信佛,供奉唐卡相当于汉人在家里供奉佛像一样,都是他们心目中神圣的存在。另外,唐卡历史悠久,许多壁画形象都是按照唐卡上的图案去绘制的,所以一幅具有深远历史的唐卡也是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觉仁对藏族文化非常熟悉,侃侃而谈。
“绘制唐卡是不是需要很高深的技巧?”叶辞其实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废的,答案绝对是肯定的啊。
“一般的唐卡师从三岁就开始学习了。绘制唐卡的许多颜料都是有毒的,有致癌物质,经常接触非常容易患病,所以唐卡画师看似很风光,实则不然。许多唐卡画师死于壮年。”觉仁说道。
“女唐卡画师多吗?”不期然又想起拉姆,以及她绘制的唐卡。
既然觉仁知道这么多藏族的文化,多问一点儿无妨。
“不多。”觉仁说到这里微有尴尬,“绘制唐卡可是一份体力活,不仅仅是脑力活,而且因为历史原因,这里女人的地位还是……所以女唐卡画师少之又少。”
“但不代表没有对吧?”叶辞决定还是将拉姆的事情说出来,“我们在路上,准确来说应该是在小羊井遇到了一个女唐卡画师,名叫拉姆。我们一路上都能偶遇到她,刚刚在拉姆拉措那里也看到她和她的女儿,既然女唐卡画师不常见,那么这位名叫‘拉姆’的女唐卡画师你知道吗?”
“并不太清楚。”觉仁笑说道:“虽然我守在这里很久,然而藏区这么大,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知道。”
“那么吉祥天你知道是什么佛像吗?”无法,唯有换另外一个更常识的问题。
“吉祥天是藏族诸多神佛之一,我知道。”觉仁说道。
“那么吉祥天是有什么特别寓意吗?”叶辞问道。
“吉祥天是一个比较大且重要的佛,可以说是整片藏区或是最高活佛的守护神。但是她早期的经历却是十恶不赦,是一个大魔女。而且带给西藏带来深层的灾难,让所有人民都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后来被佛陀感化,才成为活佛的守护神。”
“唐卡画师画吉祥天一般是因为她的法力高强,而且她的神号本来就带有美好的寓意,人们供奉她也是因为她具有吉祥祥瑞的寓意。”觉仁说到这里还是顿了顿,他看向叶辞,语气总让人觉得神秘而带有点悚然以及不屑,“我不知道小叶你看到的是什么版本的吉祥天,传统的吉祥天绘像是吉祥天骑着一匹马征战四方,手里捧着法器,而她的马鞍……你猜是用什么做的?”
叶辞其实没有看过完整的吉祥天画像,如果不是觉仁说她还不知道吉祥天是一个女的。因为不论是从拉姆那里看到的画像还是在春花所制造出来的环境里看到的雕像,她都无从辨别吉祥天是男是女。
“我猜不出。我没有看过完整的画像。”叶辞实话实说。
“她的马鞍是用她儿子的皮制成的。”
“……”
祁白一直在专心开车,虽然没有插话,但也是一直在认真地听着,赫然听到这样的见闻,也是吓了一跳。
俗话说,虎毒不吃儿,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西藏,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只听觉仁继续往下说,“是不是吓着你们了?为什么她这么残忍用她儿子的皮做马鞍?那是因为她的儿子并不信奉喇嘛,甚至是反对喇嘛对藏区的宗教统治,吉祥天当时已经成为藏区的守护神了,她的儿子相当于在反她,所以她将自己的儿子杀掉了,人皮制成马鞍。”
觉仁说明了吉祥天的来历以及让人惊悚的某部分,祁白和叶辞并没有想过是因为这个原因。
暂且不论拉姆绘制的唐卡,她是画师,想画什么就什么,用不着顾忌什么。
可是她在幻境里看到的又算是什么?
春花的父亲是雕刻师、艺术家,专门研究佛教文化的?
但也不至于变态到杀了12个人吧。
叶辞想着这些事情忽而忘记了让祁白根据春花这条线索去查证一下这个案件,毕竟涉及到12甚至是13条人命。
觉仁自知吓到他们,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想告诉太多藏区的秘辛给他们听的原因。
现存于世或是能让普通民众知道的那部分藏族历史里并不包括他刚刚说的那些传说和神。在外界,即使有藏族的佛教徒提及吉祥天,也只会重点提及吉祥天是怎样回头是岸,被佛陀感化的。
而不会讨论她身上的配饰或她弑子的故事。
这就是统治者的导向。
理所当然。
他们没有再聊下去了,车子也很快驶回到金马拉县城,觉仁打算先下车去处理部分事情,待会儿再回来和祁白汇合。
因为看他们的模样,似乎也有事情要商讨。
觉仁走了之后,叶辞终于忍不住对祁白诉苦:“祁叔叔救命啊,完全无法将这些线索连在一起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在遇见觉仁之前他们至多是觉得案件迷雾重重,但是觉仁说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觉得不仅仅是迷雾重重那么简单了,更加是直接将你推向深渊了,线头越理越乱。
又或者是说根本无从下手。
他们原本是来寻找至邪之地的,但是路上遇到了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即使来到了曼陀罗佛学院也依然是毫无头绪。
实在是不好处理。
祁白看着她鼓起两腮十分苦恼的模样突然有些怀念,揉了揉她的头,“线索一条条理还是能理得清的。”
叶辞仍旧鼓起两腮看他,“我刚刚问到都要口水干了,现在轮到你来说一说了。”
但是在听祁白的推理之前,她还是先说道:“春花的案子之前好像有调查过但是没有明确的结果,这次我既然做了这个梦,那么是不是能取得里面的线索再去调查?”
叶辞总觉得春花的事情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出现的,定然和他们经历着的事情有所关联。
而将春花那个案子调查清楚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或许到时候线索会更明确。
“在到达金马拉县城的第一天我已经让阿景协助调查了。但是春花是哪里人,全名又是什么也不知道,而且是将近10年前的旧案,并不好翻找,大概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祁白自然是知道春花案件的重要性,所以在那天下午发邮件给靳景的同时也顺带让他协助调查这个案子。
靳景自然是没有异议一口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