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身后又站起一个人,心疼地揉扬帆远的脑袋,有点生气地说:“妈,你老人家下手太狠了,都打出包了!”
“瞧你大呼小叫的,我都没使劲!”,凤姑斜了金玲子一眼,扭脸笑眯眯地看舟遥遥,眼角的余光不时扫过她的腹部。
舟遥遥迅速了解事态,原来扬帆远瞒着家人,就这样还谈什么结婚,笑死人。
扬帆远拨开母亲的手,懊恼地说:“你们二位这干吗呢?鬼鬼祟祟的!”
“鬼鬼祟祟的是你,闷声整出大事!”,凤姑走出卡座,金玲子紧随其后,站在一边紧张地咽唾沫,生怕婆婆大庭广众之下再给儿子一巴掌。
长辈站着,扬帆远和舟遥遥也不好坐着,同时起身。
舟遥遥看形势不妙,想溜之大吉。
“给你个建议,坦白从宽,这是你的战场,我先撤了”,舟遥遥小声说完,冲扬帆远的两位亲人笑着点点头,拎上包望风而逃。
凤姑也不拦,审问孙子是正事。
至于这姑娘嘛,孩子都有了,早晚是他们扬家人,不急。
晚上,扬家大宅的气氛十分古怪。
扬振民神情严肃,金玲子头晕目眩,大脑发懵,唯独凤姑老怀大慰,脸上的褶子都笑平展了。
扬帆远一五一十平静地讲完,等待家人最终的裁决。
本想抽支雪茄,浮生偷得半日闲,眼下泡汤了。
扬振民眉头紧锁,瞄了儿子一眼,“我一直认为你持身自正,为人审慎有操守,不会在男女问题上犯错误。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能控制自己的欲望,而动物不能。你对那女孩做的事与畜牲无异!都够上判刑了!人家不告你,就感恩戴德吧!”
父亲措辞严厉,扬帆远不敢反驳,低头称是。
金玲子听得刺耳,不禁埋怨丈夫,“有你这么说儿子的吗,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全怪帆远呢,那女孩一点错都没有?”
扬振民眉间的川字纹更深了,叱责妻子,“你少说两句吧,身为一个男人,该认的错要认,该负的责任要负,这才是爷们!”
金玲子还想开口,被丈夫凌厉的眼神制止。
他一语定乾坤,“尽快和女方那边联系,定时间双方父母见面,商量你们的婚事!”
扬帆远连表示抗议的份儿都没有,“好,我会对她讲”
凤姑拍拍大腿,嗓门嘹亮,“一个个的怎么都哭丧着脸,是好事啊,天大的好事!老扬家缺啥?不就缺孩子嘛。振民,从你爷爷算起,咱们家三代单传,连姐妹都没有,到了帆远这儿,终于不一样了,一下就是俩宝贝,总算祖宗显灵!”
扬振民脸上有了笑模样,“事就这么定了,什么月嫂、保姆,从现在开始就应该找了!”
凤姑笑,“这事轮不到你操心,我和帆远妈会看着办!”
金玲子背上冒汗,一脸的生无可恋,她似乎听到婴儿没完没了的哭声,以后还会有读诗的闲暇吗?
电梯门开了,宋碧灵站在玄关处,迎接丈夫。
于成看着妻子笑了,眼角出现细密的皱纹,“孟尧呢?”
宋碧灵蹲下身帮丈夫取拖鞋,“玩了会儿,刚睡着”
“我去看看他”
于成换鞋走进男孩房,儿子躺在床上,小脸睡的红扑扑的。
“今天去幼儿园没哭吧?”,他问。
宋碧灵摇头,“他说认识了新朋友,有人陪着玩,再也不哭鼻子了,会被女孩子笑话”
“小家伙!”,于成刮刮儿子的鼻子,眼神慈爱。
“别磨蹭了,粥都凉了”,宋碧灵催促。
于成应酬多,每次喝酒回来,宋碧灵都会替他熬养胃粥。
“好”,于成揽住宋碧灵肩膀,低头在她耳边吻了吻。
“讨厌!”,宋碧灵嘴上娇嗔,眼中平淡如水。
俩人走向餐厅,大麦牛肉粥冒着热气。
于成尝了口,夸赞,“好香,老婆,你厨艺越来越棒了!”
“夸张!熬粥谁不会?”,宋碧灵递给他汤匙。
“我妈如果再提无理要求,你不用答应她!”,于成突然说。
宋碧灵愣了愣,旋即笑了,“妈会不高兴的,再说也没什么,也就偶尔陪她逛逛街,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肉麻”
夫妻俩调笑了会儿,于成问琪琪的病好了没。
“送孩子做个精密检查,看哪里出问题了,三天两头生病,怪让人担心的!”
宋碧灵眼睛流露温情,“小孩换季一般都会出现的小毛病,没事!”
“大哥大嫂照顾不过来的话,咱们把琪琪带回来吧!”
宋碧灵的手一顿,看着于成说:“哪有姑父姑姑养的道理,大嫂事多,估计会说我仗着有钱故意显摆。再说我爸妈也离不开琪琪!”
于成不再说话,低头喝粥。
宋碧灵感激于成为她做的一切。
“我去帮你放洗澡水,别总淋浴,泡澡能解乏”
“谢啦,老婆”
宋碧灵放好洗澡水,裹上披肩走到露台。
望着阑珊的夜色,她轻轻吁了口气,从花盆底下翻出一包女士烟,抽出一根,划亮火柴点燃,吸了口,吐出烟圈。
父母、丈夫、朋友都不知道她会抽烟,正如她不为人知的一面。
秘密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每当快要窒息时,抽支烟,压力与焦虑感好像也随着烟雾消散。
她按亮手机屏幕,编辑短信:遥遥,没有人为你未来的生活负责,除了你自己,请守住底线,不要屈从现实,盲目结婚,否则时时刻刻都将备受煎熬。
手指最终没点发送,逐字删除,如同抹去深藏的秘密。
早上7:30沈琳带领医生查房,每进入一间病房,她都不厌其烦地询问患者的主观感受,查体阳性体征,分析各项返回辅助检查结果,更改医嘱,同时回答实习医生的提问,嘱咐他们做好病程记录。
实习医生廖青伸了个懒腰,“哎哟喂,累啊!”
其他人哄笑,“沈主任还没喊累呢,你这体格不行,趁早转骨科,干净钱多又轻松,搞什么临床呀!”
“沈主任,咱们团队今天几台手术?”,廖青问。
安哲明替沈主任回答,“10台”
廖青哀叹,“又是艰苦的一天!”,扭头问安哲明,“诶,安医生,‘摘心圣手’不是把你留心外了吗?怎么又跑我们大外科啦?”
沈琳也笑着看安哲明,大家都在等他的答案。
“科室轮转,轮到普外而已”,安哲明淡淡地说。
“我听说陆琛留心外了,怎么,你想去别的科?”,沈琳问他。
“我想参加神经外科的定科考试”
沈琳沉吟,“哦,那你好好准备,神外有青年医师海外研修项目,我觉得你应该争取一下!”
说完,心中不无遗憾,安哲明的业务水平在年轻医生中是最拔尖的,人品长相俱佳。
她原本有意把安哲明介绍给遥遥,谁知横生枝节,就算她心有不甘,也只能作罢。
“不得了啊安医生,你将走向高富帅之路,我辈潘勘凰u诤竺娉酝粒瞬煌郏 保吻啻沸囟僮悖菁技淅毖劬Α
沈琳挺喜欢这个活跃气氛的小伙子,“小廖,情况有你说的那么悲观吗?”
廖青来精神了,“沈主任,你可问对人了,你们那一代人包分配工作,包分房子,组织还帮助介绍对象,过着‘均贫富’的生活,幸福感爆棚。我们这一代人那可惨多了,除非啃老,父母给买房子,不然工资的涨速跟不上房价的涨速,靠自己四十岁前都甭想买上房,买不上房就找不到对象,找不到对象就结不了婚,结不了婚就生不了孩子,谈恋爱花钱,办婚礼花钱,养孩子花钱,没钱怎么办,统统放弃,不恋爱、不结婚、不生孩子。在沉重的生存压力之下,我决定做个独身主义者!”
众人唏嘘。
沈琳默然,想起舟自横说,有条件帮女儿就帮一把。能不帮吗?看她被生活压弯腰又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安哲明挑眉,“看来廖医生打算为医疗事业无私奉献,大家听好了,换班值班都找廖医生,毕竟工作是他的全部!”
“别偷换概念,两码事!”
廖青吹胡子瞪眼虚张声势的熊样又一次娱乐到大家。
医生们带着愉悦的心情开始一天的工作。
舟自横接到扬振民的致歉电话,另外说两家见个面,商议下孩子们结婚的事。
他起初一头雾水,后来弄清来龙去脉,心里挺高兴。
老实说,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做单身妈妈,太苦,太累。
假如那个男人负起责任,再好不过。
未经舟遥遥的同意,舟自横替她答应了婚事。
沈琳下班回家,听说后,也觉得男方提的建议合理。
为了女儿,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结婚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没什么好反对的。
举手表决,二比一,舟遥遥完败,当单身辣妈的计划终止。
半夜她躲被窝里给肇事者打电话,“他们是法西斯主义,怎么能不征求我们的意见,自作主张?”
扬帆远微哂,“在我们决定留下孩子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我和你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我说过,结婚能解决所有问题,我们别无选择!”
舟遥遥撅嘴,“哎呀,搞得我心情好紧张,都睡不着觉,要失眠了,好讨厌!要不你给我唱首歌,催眠那种!”
扬帆远咬牙,“舟遥遥你不要得寸进尺!”
“小气,唱首歌而已,算了,我睁眼困死得了!”
扬帆远轻轻咳了声,“喂,事先声明,我不是唱给你听的,我唱给宝宝听”
“好好好,随便谁”,舟遥遥不耐烦,“我把手机放枕头边,你唱吧!”
i hear the tickingthe clock
i'm lying here the room's pitch dark
i wonder where you are tonight
no answerthe telephone
and the night goesso very slow
oh i hope thatwon't end though
alone
……
扬帆远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轻唱着,舟遥遥闭上眼睛,模糊地想,真好听。
手机听筒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扬帆远静静听了会儿,微笑着挂断。
舟遥遥是他见过入睡最快的人。
天塌下来都能睡着的人怎么可能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