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众人的意料,面对九九的这番挑衅, 太子这会儿给出的反应却是相当平静:“九弟这话说的没错!湖底会出现一些沙石碎片的确十分寻常, 可如果有些绝对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也莫名出现在了那里,那就不太寻常了吧?”
九九闻言一滞, 正想开口追问, 座上的那位康熙皇帝已抢在他前头出声问道:“是何物?”
“就是这个!”太子动作优雅地直接从袖袍中取出一个黑糊糊的东西——
虽然只剩了半块,但还能认得出那是块腰牌, 而且从损坏的边角来看,应该是受到爆炸波及被炸成这样的,最重要的是, 上面刻着的名字也勉强能辨认得清。
他上前一步,将这半块腰牌直接递到康熙皇帝手里, 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九九,语气明显带着几分狠厉:“九弟不会想说,本宫捡到的这个东西也是伪造的吧?”说完,见对方脸色一沉,又意味深长地瞟了坐在九九身旁、此刻表情明显有些僵硬的八阿哥一眼, 语出犀利道:“……这个腰牌上的人名看起来十分眼熟, 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 他应该就是八弟的门人吧?而且本宫还听闻, 此人擅长水性,想要潜到湖底在水中放置震天雷应该也是易如反掌——”
“你这是诬蔑!”九九不等他说完便强行打断,“谁知道你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找来的,说不定, 就是被你自己弄成这样的!”
“呵——九弟此言还真是‘宽己严人’!”太子听到这话顿时冷笑,“本宫的人刚才被你强行冠上妖孽的罪名,可你却拿不出任何可以明确指认她的证据,而本宫现在拿出了可以指认罪魁祸首的证据,你又说本宫是为了包庇她而伪造证据——你当真以为本宫的人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
“……且不说要现做一个震天雷需要花费数日有余,就算有成品,其引爆的动静大小也势必会和今日的震声一样,如果想要不被人发觉,最少也要送到几十里开外引爆,然后再把这些腰牌和碎片带回来……九弟觉得,本宫离开的这短短两个时辰之内,来得及完成这一切吗?”
太子说这番话的语气相当不悦,任是谁听了都能感觉到那藏于话锋之下的凌厉之感,而且表情亦是冷若冰霜——
“……再者,想要证明本宫所言非虚,其实直接请八弟的这位门人前来当面质问也就可以真相大白了……但本宫刚才派人去找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已经不见了,不知八弟能否告诉本宫关于他的行踪呢?”
八阿哥被他这话问得脸色很是难看,但还是语出镇定地回道:“太子这话实在是有些为难臣弟了,因为这个人早就已经被臣弟赶出府去了,如今下落不明,臣弟恐怕有心无力……”
“噢——好端端的,八弟为何要将他赶出府?”
“因为他手脚不干净,先前盗了臣弟府邸的一尊金佛像,臣弟也正在找他呢……”
尽管八阿哥给出的这个理由勉强能解释得通,但放在眼下便显得有些强词夺理了。康熙皇帝听罢目光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但到底还是给自家儿子留了面子,赶在太子再度开口问话前抢先一步截住了话头——
“这件事朕稍后会继续派人追查,但妖邪一事,朕不能光听你的一面之词——”他一面说,一面将视线重新移到陶?d脸上,语气颇有些不爽,“……既然你刚才说知晓此事的人大多已经分散,一时半会儿想要找到他们也有难度,那么,你想要证明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属实也同样有难度——”
“皇阿玛——”太子似乎想说什么,陶?d却抢先一步直接扯住了他的衣角——
“回万岁爷,在奴婢看来,此事并没有什么难度,所谓‘关心则乱’,如果万岁爷只是想要验证宁贵人今次是不是真的中邪,方法其实很简单——譬如,直接在她的房间外面放把火就可以了,如果着了火都没逃出来,可见是真的中了邪……”
“噗——”不等她话音落下,十阿哥这回又忍不住喷笑出声。而其他几位阿哥脸上的表情也各自有些古怪,尤其是四阿哥,他原本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听到这话立刻毫不避讳地朝陶?d看了过来,且目光深邃、微凛,陶?d被他看得一愣,一时有些不明白自己说的这句话究竟哪里惹了对方。
而座上的康熙皇帝听罢则是狠狠瞪了十阿哥一眼,跟着又朝陶?d翻了个白眼,正要发话,陶?d这厢却像是回过味来,抢先一步自我否认了这个提议——
“不过,这种方法实施起来比较麻烦,而且也劳民伤财——其实奴婢还有一种更简单的方法,就是请万岁爷亲自去告诉宁贵人,说奴婢已经被您赐死了,估计她也能很快好起来……”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随即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视线有意无意地往八爷党那三人身上扫了一眼,语带深意地添上一句——
“当然啦,如果在座的各位阿哥以及贴身小厮,还有一些宫人没有提前去通知她的话……”
康熙皇帝闻言眯了眯双眼,但见她始终保持一脸泰然,想了想,直接冲站在殿门旁的魏珠发话:
“魏珠,你亲自去!”顿一下,“如果发现什么可疑人,也一并记下!”
魏珠低头领命,慢慢退出偏殿,从陶?d这个角度,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知他待会儿到底会不会偏帮她一些。
不过还不容陶?d多想,康熙皇帝已重新将视线转向她,语气明显阴沉:“你最好说的没错,否则,朕一定置你的罪!”
陶?d闻言微微一滞,而后朝对方磕了一个响头,从容应声:“奴婢谢万岁爷隆恩!”
太子站在一旁低头看她,像是想说什么,但原本坐在另一边的四阿哥这会儿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冲座上的康熙皇帝拱手道:“皇阿玛,儿臣也有一事想要禀报,不知……当讲不当讲?”
康熙皇帝听到这话立刻瞪了他一眼:“胤?,你怎么也这样说话?”
四阿哥滞了滞,但还是接着自己的话往下道:“回皇阿玛,儿臣只是觉得今日出现的那块石头并非凡品——”
“你这话何意?”
“儿臣觉得那块黑石并非普通石头,恐怕是块璞玉,如果儿臣没有看错,那块黑石应该是恒山墨翠的原石,治砚佳品!”
恒山墨翠?那不就是传说中的帝王黑玉?!
陶?d本能地瞪大双眼,眼中盛满崇拜之色。四四大人的关注点果然和常人不太一样!
而其他人似乎也被四阿哥这话说得各自一愣,脸上的表情就好似开了染坊。
座上的康熙皇帝静默了一会儿,再度出声冲殿外喊人,这次进来的是太监李玉。
康熙皇帝直接冲他发话:“后湖的那块黑石是不是已经被打捞上来了?”
“回万岁爷,那块黑石这会儿就置于湖心亭内。”
“很好,你这就去找工匠,让他们看看那块到底是什么石头!”
“?? 崩钣褚埠芸炝烀??ァ6??钅诘钠?找嘁虼吮涞酶裢廪限纹鹄矗?挥腥嗽俪錾?狄桓鲎郑??u詹乓恢备??d和太子两人抬杠的九九也没再出言挑衅,寂静得有些可怕。
不过好在太子这会儿就在自己身边,而且四阿哥刚才那句话也像是在偏帮她,所以陶?d并不觉得十分难熬,反而还觉得异常安心。
就在摆于殿内角落的那座自鸣钟显示已过去两刻多钟的时候,李玉率先带着两名工匠返来——
“回万岁爷,那块黑石的确是块上好的璞玉!”
话一出口,原本在殿内的几人集体看向四阿哥,而后者却是再度不慌不忙地起身,冲座上的康熙皇帝再度出声:“儿臣记得阴阳五行中,黑色属水,水又能聚财,所以,不管是‘天赐’,还是‘水生’,这块黑石都当属祥物才是!”
陶?d闻声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四四大人这句话说得还是相当有水准的,尽管这个“水生”有些牵强,但也算是做到了两边都不得罪,还能令康熙皇帝满意。
因为他这句话,康熙皇帝的脸色明显缓了缓,随后朝李玉和那两名工匠挥了挥手:“既如此,你们就把那块黑石制几方砚台,然后赏一方给四阿哥——”
四阿哥闻言一怔,跟着便赶紧出声谢了恩,复又坐下,整个过程依旧维持面无表情状。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魏珠回来了,站在殿内处恭恭敬敬地朝内回话:
“回万岁爷,宁贵人这会儿似乎已经清醒了……”顿一下,有意无意地朝仍旧跪在前方的陶?d身上瞟了一眼,又继续陈述,“方才,她已经能认得奴才了……”
一听这话,九九那厢的脸色明显僵了僵,但旋即就被他掩饰过去了。不过陶?d这厢还是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心里也不自觉地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难道这事儿跟九九有关系?
而康熙皇帝听到这话,脸色也再度一沉,而后冷声冲魏珠发问道:“你是如何做的?”
魏珠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地答话:“回万岁爷,奴才方才照着万岁爷的吩咐,先在屋外跟守门的宫女大声说了绛桃姑姑被万岁爷赐死一事,那名宫女当即一喜,说宁贵人有救了,之后便推门进去,将缩在床角处的宁贵人摇醒,宁贵人醒来看到奴才站在门边,起初还想要挣扎,但听到那名宫女连说了几遍绛桃姑姑已经被万岁爷赐死的消息后,整个人便慢慢安静了下来,奴才就进屋朝她请了安,将此事又重复了一遍,宁贵人的表情一开始有些奇怪,但之后便恢复了正常,奴才让那名宫女去请太医的时候,她就出声唤了奴才的名字……”顿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添一句,“奴才刚才也请孙院使替她瞧过了,院使说宁贵人这会儿已经无碍了……”
呵——
他此语一出,陶?d顿时在心中暗暗冷笑,这个宁儿还真是沉不住气,难道她不知道做戏一定要做全套吗?好歹也得等派亲信之人亲眼确认她死了之后再慢慢清醒嘛!不过巫蛊之术一旦被毁去源头,被害人的确很快就会清醒,可能她也是怕自己不及时清醒的话,反而会显得不真实吧……
话既至此,康熙皇帝显然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担心纯属多余,脸色再度变得阴晴不定,半晌才冲站在底下的魏珠淡淡出声:“你做得很好!退下吧!”停了停,又指着瘫在柱子旁的白蔻道,“把她也带出去,扔进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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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主子发了话,魏珠立刻指挥原本站在殿外的那些侍卫将白蔻拖出偏殿,自己也跟着退了出去,而康熙皇帝这厢看向陶?d的目光也明显多了一分深究。紧接着,他便朝众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既然事情如今已经水落石出,那你们也都退下吧,朕亦乏了……”说完,见太子伸手就要去扶陶?d起身,又抢先一步冲陶?d发话,“你继续跪着!”
闻言,陶?d当即一愣,而太子刚刚伸出去的手也跟着顿在半空,康熙皇帝目光复杂地扫了两人一眼,凌厉出声:“胤?,你也出去!”
他这句话的意思显然是要留下陶?d单独问话,太子听罢不由地转头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等开口,陶?d这厢就先一步用力抓住了他的袖袍,腕上的红豆手链也因此滑落了出来。
刹那间,康熙皇帝的眼光顿时深了深,而九九那厢也是当场一僵。
但陶?d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此刻的注意力已全部集中在太子身上,生怕对方会因为她和康熙皇帝闹起来——
“请太子爷放心,奴婢想着万岁爷应该不会为难奴婢的!”
她这话说得相当诚恳,目光也带着一抹难得的自信,太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是选择了妥协:“……那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方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而其他人也跟在后面依次离开。
殿内就只剩下了坐在高位的康熙皇帝和跪在地上的陶?d两人。
一时间,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