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一早,陶?d便被米佳慧拉着坐马车去万寿寺里上香。雷孝思作为马车的拥有者, 自然也与她们同行。
按照米佳慧的说法, 她家年初一雷打不动的风俗就是去给祖辈上坟,但因为这里没有可以祭拜的地方, 所以只能改去庙里上香。
陶?d倒是没有这样的讲究。因为自打她穿来这里以后, 似乎就一直没能安稳地过好过一个大年初一,但她很想祭奠一下她早前立下的那些牌位, 所以便强烈建议米佳慧去万寿寺抢头香。
雷孝思尽管身为虔诚的基督教徒,但对抢头香一事似乎也抱持了极大的兴趣。
于是乎,天刚擦亮之际, 三人便兴冲冲地驱车赶往万寿寺。
然而抢头香一事并非他们想得那么简单,因为有许多人一吃完年夜饭就早早跑来寺庙门口蹲守了, 夜半时分已是人满为患,等至鸡鸣声一响,庙门打开,这些人便立刻抢着入内烧香拜佛。
加上昨晚下了雪,导致路面积雪, 马车难以前行, 因此等陶?d三人到达万寿寺的时候, 别说是烧头香了, 根本连入庙都成了问题,因为寺庙内外早已大排长龙,四面八方都挤满了来自北京城的百姓。
见此情景,陶?d立马就想放弃进庙烧香的打算, 无奈米佳慧却十分坚持,声称这是家训不可违,加上雷孝思也在一旁投赞成票,于是陶?d只能老老实实地随他们两人排队。
一直等到辰时末,三人总算是成功进入了万寿寺。
雷孝思陪米佳慧进大殿上香。而陶?d因为今日前来此处的目的并非拜佛,所以中途便以尿遁的理由果断开溜。
好在这会儿前来进香的香客已经少了大半,陶?d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那间放置牌位的偏僻殿宇。
殿内空无一人。
陶?d早前立下的牌位也依旧放置在原来的地方。
只是有一点令她觉得十分意外,因为她所立下的那几块牌位全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乎看不到一点灰尘的痕迹,而反观放在旁边不远的那些牌位,则全都积下了厚厚的尘土。
这表明近日一定有人专程来替她打扫过这些牌位。但这个人是谁?他又怎么会知道她将这些牌位摆在了这里?
如果她记得没错,知道她在这里设有牌位的人应该就只有倾城和弘晖,难不成,会是他们两人中的其中一个?!
可是,弘晖那孩子早年前就被四阿哥秘密送去江南了,师兄曾说过他有生之年最好都不要进京,否则定会令他性命堪忧。四四大人这么疼弘晖,肯定不会让他冒这个险。
这样一来,那剩下的人选就只有倾城一个了——
难道说,倾城现在和她一样,也在这座北京城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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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那间偏殿,陶?d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如果对方真的是倾城,那自己这次一定要找到她!然后一起去问师兄那个叫陶然的小徒弟没说完的第三句话,说不定,还能将倾城送回现代去……
正想得出神,前方突然出现了两个身影,一老一少,均是女子,年少者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年老着蹒跚前行。
许是因为下雪地滑的缘故,两人还没走几步就差点双双摔倒在雪地上。
幸好陶?d这厢反应迅速,及时冲上前去扶住了那位年长的女子:“老夫人小心!”
那位老夫人慢慢抬起头,却是一张让陶?d觉得颇有几分面熟的脸——
对了,是那位金枝夫婿的娘亲,已故振武将军孙思克的妻子——孙老夫人。
思及此,陶?d扶着对方的手当即一抖,差点没把对方直接推地上。
“多谢这位姑娘好心相助!”
待站稳身子,那位孙老夫人满面和蔼地上下打量着陶?d。末了,又突然冒出一句:“这位姑娘看着好面善啊!”
陶?d心头一凛,但面上却佯装无所谓地“呵呵”干笑两声,四两拨千斤地避开了对方的探究——
“这位老夫人说的是!奴家也觉得自己长了一张大众脸呢!因为每个人看到奴家的时候都说奴家很面善,可见奴家的这副长相到底是有多普通啊……”
她这番自嘲似的感叹让扶着孙老夫人的那名丫鬟当场失笑。
孙老夫人也跟着笑,倒是没在陶?d容貌的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姑娘有所不知,这与人面善也是一份善缘,广结善缘是好事!”
陶?d正要接话,冷不丁一抬头,却发现前方又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远远朝他们这边走来——
一个是巧巧,她这会儿的腿脚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因为旁边那个黑衣男子正动作亲昵地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但后者却并非那位金枝夫婿,而是黑骑士煜影。
陶?d当场愣在原地,连旁边的孙老夫人唤她都没有听见。
这时,一旁的小丫鬟显然也发现了远处的巧巧和煜影,忍不住扯了扯孙老夫人的衣袖,孙老夫人循着小丫鬟所指的方向望去,目光微微一滞,却并没有动怒的意思,而是幽幽得叹了一口气——
“天公作孽……”
陶?d猛地一个激灵,来不及细究对方话中的深意,只本能地追问一句:“他们很要好么?”
孙老夫人被她问得一愣,继而微微一笑:“没错,他们是……我的儿子和儿媳妇……”
嗨?!
她给出的这个回答让陶?d瞬间惊愕不已,一句话也不经思考得立马脱口而出:“您确定?!”
“难道姑娘你认识他们?”孙老夫人显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原本平和的神情亦是一僵。
陶?d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冲其摆手:“不,奴家可不认识他们,纯粹只是觉得他们长得和老夫人您一点都不像而已……呵呵……”
闻言,孙老夫人又是一怔,但还没等她再度开口,陶?d这厢就已先行出声道别:
“既然老夫人您没事,那奴家就先走一步了,还有人在外面等着奴家呢!”
她说着,也不等对方反应,便迅速转身往回跑,跑一半又果断从怀里掏出一条纱巾蒙在脸上——
虽然她实在想不通孙老夫人为何要骗她,但既然已经碰到了这家的三个熟人,那位金枝夫婿恐怕也就在附近,她还是小心为妙!
果不其然,就在陶?d一路小跑着往回走时,竟然在寺庙的大门处又华丽丽地撞上了一个人——
这回倒并非她莽撞,而是进出寺庙的人太多,旁边一个壮汉又急着想要进殿去烧香,便不管不顾地以蛮力挤开人群往里冲,陶?d正好站在大门前侧的位置,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被其用力撞倒在地——
倒地的那一瞬间,陶?d有些许的懵神。耳边也随之响起了七零八落的指责声,但很快便消散了。紧跟着,一只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乍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陶?d原本还凝滞的大脑思维霎时间又恢复了运转,只觉得心里一阵无语。
她该死的又中奖了!
如果她没听错,此刻这个朝她伸出一只手的人正是那位她唯恐避之不及的金枝夫婿——孙承运。
“我……奴家没碍,多谢这位爷关心……”陶?d语无伦次地冲对方拼命摇头,刻意避开了对方伸过来要扶她的那只手,自己扶着地面站了起来。她心中着实庆幸自己方才有先见之明地在脸上蒙上了纱巾,对方这会儿瞧不清楚她的脸,否则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动静来呢!
“姑娘,你真的没事么?你还能走吗?”孙承运显然是对被莽汉意外撞翻在地的陶?d起了一丝同情之心。“姑娘今日可有家人同来,在下可以帮你去找他们过来……”
他的话还没说话,就听身后方不远处突兀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米佳慧的:
“小桃子,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我们在这儿等你等了大半天,都快饿死了……”
米佳慧此刻的出现让陶?d原本紧张的心情不由自主地一缓——
她的“家人”来了!
她回过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米佳慧身边,紧紧揪住对方的衣袖,并将自己的身子尽可能贴着对方,看上去就像是个可怜孩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你这是……”米佳慧一脸迷惑地看看她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金枝夫婿。
陶?d深吸一口气,用最温柔的语气小声答道:“我……方才不小心撞了人,是这位公子好心扶我起来的……所以,你帮我向他道个谢吧!”
她说话的声音虽轻,但足以让站在不远处的孙承运也听得一清二楚。
米佳慧听罢眉峰一扬,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立刻上前冲孙承运一抱拳:“那在下就替内子向公子您道个谢!”
“不敢!”孙承运见状也赶紧抱拳冲他回礼,但眼中的担忧之色依旧未消。“只是刚才那位莽汉撞这位姑……不,夫人的那一下可不轻,阁下最好是能赶紧替她找个大夫瞧瞧!”
“无妨!正巧在下就是大夫,内子的身上有无损伤,在下过会儿自会替内子诊断的!有劳公子费心了!”
“如此,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兴许是听出米佳慧话中的维护之意,孙承运那厢没再坚持,甚至没敢再多看陶?d一眼,便冲她们二人行礼道别,转身匆匆进寺去了。
陶?d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这才转过脸来朝米佳慧翻了个白眼:
“话说,你可知道内子是什么意思?我是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内子的?”
米佳慧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满,却只是不在意地“嘿嘿”一笑:“小桃子你这可是在过河拆桥——你刚才看我的眼神,不就是想让我帮你挡下这朵桃花嘛——所谓名花有主,这就是最好的方法!我本来还想说贱内来着呢……”
“呸——你才贱内呢!”陶?d忿忿得想要反驳,但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被米佳慧强势打断了——
“呵——小桃子你今天的情绪看起来很不好呢,该不会是因为昨儿个和那位太子爷吵架了吧?”
陶?d闻言狠狠一怔:“你怎么知道我昨晚和他说过话?”
“废话!”米佳慧白了她一眼,“他昨晚在我唱歌的时候出去了大约一刻钟,明面上虽说是去换衣服,但私底下肯定有去找过你,而且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如果只是单纯换了件衣服的话,至于变成那样吗?”
陶?d被她这话噎得半天没作声,良久才从嘴里幽幽挤出一句:“……我昨晚,对他提了一个很过分的要求!”
“噢——是什么要求?”见有八卦可听,米佳慧那厢立刻高高竖起耳朵。
陶?d咬紧下唇,犹豫地回道:“我说,我希望他能放弃皇阿哥的身份,和我一起出宫,去外面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米佳慧听罢无声地冲她眨眨眼,意思是让她继续:“然后呢?”
“……”陶?d也无声地回望:没有了!
“噗——”
见此情景,某人立刻喷笑出声,边笑边用手大力地拍着陶?d的肩膀:“小桃子,我真佩服你,这样的话你居然真能说得出口,估计这整个大清朝也就你有这样的勇气了……哈哈哈,好样的!”
大笑了一会儿,她又自己停了下来,单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难怪你昨晚会唱那首万水千山总是情,我就觉得不搭调来着……虽然从现代人的角度来说,我不觉得你提的这个要求过分,但那位太子爷的心情,我倒是也能理解——毕竟,人家从小就是太子,就算废了,那也是皇子,你让他一下子舍弃锦衣玉食、美女如云的奢华生活,去陪你过吃清粥小菜的日子,这的确是有点……”
“不是的,我其实还没把话说完,他就离开了……”陶?d不等米佳慧把话说完便中途打断了她,“我自然也明白你说的道理,所以,当时我其实想告诉他,那只是我的初衷,但——如果他真的不愿,我也是可以放弃自己的这个初衷留在他身边的……”
她一字一顿地郑重咬音,就像是在起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誓言——
“我想要告诉他,我可以为他放弃我最初的梦想,因为我不想离开他,只要他对我的心不变,我愿意守在他身边,就这样陪他一辈子,哪怕将来会和他一起被幽禁咸安宫,哪怕一辈子都实现不了我最初的人生目标,我也在所不惜……”
两个人之间,不能总强迫一方为你做什么,适时的牺牲,是为了长久的相守……
她懂这个道理!
所以,他若不愿,她也是可以牺牲的……
但可惜,这些话,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