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把整个地底深渊都覆上一层白色,平日里显得狰狞的岩石峡谷,现在却变得有几分宁静的感觉。顺着高高的的树顶一点点凝结而成的冰锥,偶然断裂,砸在同样冰封的地面上,发出有些清脆的声响。
位于深渊中心的神殿里,最里面的寝殿里,重重厚重的黑幔围住其中极是宽大的床,上面灰发的深渊之主遽然睁开一直闭着的双眼,漆黑的深处赤艳的颜色一闪而过。
塔尔塔罗斯慢慢的从床上起来,动作间有些停滞。这次沉睡冥思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
下得了床,轻轻活动了几下手脚,一直躺着突然起来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神明的身体总是强悍的,不过动作几下,那种卡滞的感觉就完全消失了。瞥了一下身上穿了很久的黑色长袍,微微皱了下眉毛,一甩袖袍就往寝殿外走了。
出了空寂的寝宫,刚到外面就见外面整齐得站满了侍从神侍,每个人都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低头望向地面,不敢有半分的不敬。
塔尔塔罗斯望了一眼这些人,并没有说任何话,只是轻挥了一下袖子让他们起来,继续往前走。地上的神侍们却早就习惯他们神主这样的沉默,不敢随意注视他,却加陪留心他的动向,听到了一下轻微的衣服挥动声,就自己默默的起身。一些神侍躬身快走几步,先行去浴室准备,他们的神主习惯这个时候去沐浴,一些去准备衣服,另有一些去安排一些神露果品以供他沐浴之后尝用,剩下的各自回到自己的原位。
洁白中透出几分青色的石料铺满整个浴室,任由神侍们为自己脱去长袍,摆好一切用品,然后挥手让他们都出去,所以神侍们都行了一礼之后就默然退下。
缓步走下浴池,直到水漫过腰际才停下,然后坐下,让温度适宜的池水把包围住自己,塔尔塔罗斯慢慢的放松下来,缓释下每次从沉睡中醒来后都会有的凝滞感。靠着池边,微微合上眼,静静地享受。
沐浴过后,换过一身新的长袍,穿过长长的长廊,一个个的柱子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黑影,林林种种,他独自穿行,身上光影换变,独一个的身影此时却显出几分孤寂来。
他其实并没有固定要去哪里,所以在经过一个花园的时候就随意停下,走了进去。才刚刚坐下就有早早准备好的神侍们捧着果品酒具摆放好,把本来摆放在花园里的桌椅清理干净,在长椅上铺上软绵的布垫,然后不等他吩咐就要安静地退下了。塔尔塔罗斯虽然可以说是很会享受,却有些意外地不喜欢有人贴身侍候,有什么事他会随时叫唤,平日里却总有神侍们退得远远地。
塔尔塔罗斯随意地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事物,待看到某个酒杯的时候,眉间下意识的蹙了起来。一直在一旁小心留意他的侍卫长心中一跳,顺着他的眼光望着桌面,看到那个酒杯的时候心中暗暗叫遭,那个不懂规矩的人把这种杯子拿来。手上打了手势,要人换下,塔尔塔罗斯却意外的阻止,声音有些低低,“算了,你们退下吧。”
塔尔塔罗斯斜斜地靠在长椅上,长长的的灰发顺滑服帖地聚叠在身下和身旁,质地柔软却泛着冷金属一般的亮光,让人即使明白那头长发是极顺滑的也止不住心中认为它的冷硬的。
旁边有几枝浅蓝紫色的星辰花长得有些长了,从紧凑在一起的花海里斜斜地倾落在一侧,落在他的眼前。眼前是大片大片的蓝紫色的小花,密密麻麻的集在一起,在暗冷色泽的天空下,恍惚有些凄美的感觉。
他靠着长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作,直直望着那大片的浅蓝色的花海,犀利冷然的双眸深处此时却有些空茫,紫蓝的色彩投进漆黑的眼瞳里也只落下一块块颜色更暗的阴影。
周围空寂无声,微风晃动了蓝色的星辰花,把他的注意从远方收回。
塔尔塔罗斯拿起桌面上的斟了酒的杯子,金属的质地,雕刻了精美的图纹,还镶嵌了几颗翠绿色的宝石,色彩鲜艳晶莹,切割完美的切面反射的光莹润幽然。注视着上面是一抹翠绿,锋利又优美的眉峰微微凝着,暗色的唇不自觉地抿起。指尖轻触,是一种坚硬的冰凉,就像一泓幽潭,丝丝掺入人心的沁凉透骨。
其实开始的时候,他应该是很喜欢这种翠绿的色泽。
每次自己沉睡修炼的时候,每每在领悟更多的力量和规则后,间或还会‘看’到一些人事,朦胧的就像隔了一层厚重的雾霭,那些就好像是谁的记忆,缱绻缠绵又绝望痛苦。这样的感觉就如同从自己的骨头里,神魂中某个连自己也不清楚的地方蔓延出来。喜悦的、感动的、幸福的、难过的、担忧的、痛苦的、绝望的,无数的悲喜涌上心头,仿要佛他一生中所有的感情都耗托在‘它’上面,本来就是寡情薄欲的神,这些情感更让他无法再对任何的另外一些什么付出感觉。只是每次他都没有看清过那些人事,只能依稀记得仿若有一抹幽绿闪过,然后牢牢地印在自己的心中。
每次想起一种幸福又悲伤的感觉盈满心间,然后他就不自觉地收集留意这种绿色,那时想来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极喜欢这种颜色。可是那些宝石水晶,甚至是金属植物,所有的,都没有一个像‘梦’中的那个色泽,动人得让他移不可眼睛。每次见到那些粗劣的赝品的时候,心情就像失控一般,阴霾烦躁。后来那些人发现他每次见到绿色的时候都神色恶劣阴沉,就再也不敢让他的眼前看到这种颜色,这个颜色仿佛成了他的禁忌。然后,他慢慢的不喜欢离开深渊了,因为除此之外的地方,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绿,让他心情沉郁。
只是时间的力量果然是最强大的,他已经习惯每次看见这些‘梦’,那些沸腾急躁的情绪也逐渐沉静下来了,他学会不再因它而烦躁。 他想,也许这种感情是不对的,可是他所有的情感都耗在‘它’身上,然后发现自己除了‘它’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再引动他了。就像一个绝望的囚徒,漫无止境地守候着一个微末的希望,从急躁心烦到平静沉稳,看不见开头,也许也没有终点。
只是他在这个孤寂瑟冷的深渊里,有无数的时间,即使很久很久,他总会等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