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有些偏凉,还下起了雨。
灯是暖黄色的。
厨房里的灶台上放着几只碗,炉灶里生着火,上面放着一只砂锅,蒸气顶着盖子,嘟嘟的冒着。
整个厨房上面都是白色的蒸气,朦朦胧胧的,只有下面一米左右是清晰可见的。
顾青池坐着矮矮的小凳子,坐在炉灶前面,他这样坐着,比灶台还要低一点,他身上还披着小毯子,把自己裹起来的时候,灶台就完全的把他遮了起来。
从外面看连头顶都看不到。
他正好在燃着火的炉灶前面,火映到他的脸上,瓷白的脸上附了一层红,像扫了一层胭脂。
谢陆屿站在顾青池旁边,微微的弯着腰,半身隐没在蒸气里,正用毛巾包裹着砂锅锅盖,打开来的时候咕嘟咕嘟的声音就连着香气一起涌了出来。
连外边的雨声都被盖过了。
莲藕蹄花汤,猪蹄已经烂熟开花,连着莲藕跟各种食材配料热热闹闹的挤在一起,不停咕嘟咕嘟着的汤清而不油,可以看出做汤的人很有经验,食材处理的很好。
谢陆屿现在拿了勺,正在尝味道。
蒸气在他周身萦绕,谢陆屿侧身站着,剃的寸板侧面还很个性的刻了一条线,由宽到窄,刀锋一样锋锐的贯穿过去,看着非常的不近人情。
但他现在围了小猪佩奇的围裙,一手拿着砂锅盖子,一手拿着汤勺,专心致志的尝味道。
要是他这幅样子流传出去,一准儿得上热搜,再狗血的小报都不敢这么写。
开玩笑,那可是谢陆屿。
打进娱乐圈那天起就日天日地,到了现在,谢陆屿这仨字儿都带着狂霸拽酷炫的味道。
狂霸拽酷炫的谢哥砸了咂嘴,满意道。
“差不多了。”
顾青池就在他脚边的小凳子上披着小毯子坐着。
不大的厨房被火烘的暖乎乎的。
这种氛围,让顾青池逐渐就平静了下来,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渐渐就脱离了那种情绪非常杂乱的状态。
持续不断的胃疼也没有再让他烦躁。
他又套上了那层套子,把自己跟那些负面情绪隔离了来。
炉灶里的火烧的正旺,偶尔燃烧着的木柴还发出噼里噼里的声音,顾青池看着看着,就开始想伸个懒腰开始打起盹来。
汤已经熬的差不多了,谢陆屿把汤勺连带剩下的汤放进旁边的小碗里,又拿了另一只长勺,盛了汤,把温热的小瓷碗递给顾青池。
“先拿着,暖暖手,待会凉一点就能喝了。”
小瓷碗很厚,刚熬好的滚汤放进去,隔着碗壁也只能感受到温热。
顾青池就两手捧着小碗,认认真真的等着汤凉一点。
虽然碗不大,但整碗凉的慢,谢陆屿见他等的认真,找了个小瓷勺给他放在里面。
“用这个。”
顾青池就开始一点一点喝了起来,热热的汤落进胃里,几乎立刻就缓解了疼痛。
谢陆屿站在一边,一边看一边瞎操心。
“吃点东西,别光喝汤啊,白天没吃什么吧?大半夜起来找巧克力。”
顾青池顿了一下,迟疑着用勺子碰了碰谢陆屿给他盛进去的一块骨头,最后从旁边找了一粒花生米,吃完就跟完成任务一样,再也不肯碰一下。
谢陆屿a艘簧既get到顾青池的意思。
“嫌骨头啃着不方便?小小年纪的,牙口又不是不行……”
谢陆屿一边唠叨着一边拿了个小碗开始用工具将肉拆成小块,然后放回砂锅里。
第二次给顾青池盛汤的时候就换了一只碗,给他盛了半碗汤半碗肉。
蹄花已经煮得绵软不腻,几乎不用费劲嚼就能吞下去。
这一次,顾青池很乖的都吃掉了,然后把碗再递给谢陆屿。
谢陆屿顺手就给他摞到了旁边灶台上的另外一摞碗上。
顾青池:盯
“不能再喝了,大半夜的塞那么多,对胃不好,回去睡觉,明天再给你做好的。”
顾青池这才慢吞吞的把视线从自己的小碗上移开。
炉子里火还没灭,谢陆屿把碗筷放进盆里,戴上手套把砂锅先从火上拿了下来。
然后顾青池就站了起来,要去拿碗筷去洗。
“诶诶,放那别动。”
顾青池顿了一下,放下了碗筷。
“别动那个了,油腻腻的,给我把调料放柜子里。”
谢陆屿示意了一下菜板那的一堆调料,刀也放在旁边。
“刀别碰,待会我收,去吧,放完再把你小凳子小毯子收了。”
谢陆屿做这些做的很快,习惯了,他做饭是一把好手,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他搁家里都是自己做饭。
除此之外,他还会做布丁跟烤蛋糕,堪称一句贤惠。
顾青池很快就把调料放回了原位,小毯子叠好,小凳子放到角落,接着就安静的站在门口看着谢陆屿把厨房里的一切都收拾妥当。
谢陆屿收拾完灶台跟碗筷,最后把小猪佩奇围裙解了下来。
然后拿上外套,也不穿,直接搭在肩上,习惯性的咬上一根烟,又成了那个潇潇洒洒的谢哥。
只是马上就把烟取了下来,夹在指间。
“走了。”
顾青池嗯了一声,安静的跟着他往楼上走。
别看谢陆屿话一直没停,但他其实有点紧张。
他一直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因为他不在乎其他人会怎么看他。
艺人能经历过的各种风雨,谢陆屿几乎都经历过,网暴绯闻丑闻,小报对谢陆屿异常偏爱。
这些随便任何一样拿出来几乎都能毁掉一个艺人的演艺生涯。
但谢陆屿几乎都经历过。
谢陆屿成长的太快,木秀于林,年少轻狂,招风,所有人都在等他低头,等他妥协。
但谢陆屿都走了过来。
他并没有就这样停止生长,他顶住了狂风,不停的往深处扎根,长成了参天巨木,缔造了一个奇迹。
顶着狂风生长起来的谢陆屿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就算是少年时,他心中更多的也是狂傲。
紧张,担心,这种对自己不自信的情绪,谢陆屿几乎没有体会过。
讨厌他的人很多,喜欢他的人很多。
谢陆屿都不在乎,他不能让每一个人都喜欢他,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不喜欢他也不会改变。
但在顾青池面前,他下意识想展现自己好的那些方面。
谢陆屿想让顾青池开心,想让他跟他相处愉快。
他想取悦他。
因为,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是心动的人啊。
顾青池好看吗?这是当然的,谢陆屿在圈里这么多年,也就见了这一个。
谢陆屿一开始,投向顾青池的目光也是单纯的欣赏。
美好的东西大家都喜欢,谢陆屿也不例外。
没有所谓的不解风情。
所有的不解风情只不过是没有美到触动对方的程度。
第一次更衣室留下的印象是真的深刻,美,真的美,美到锋锐,让人几乎不敢触碰。
这样锐利成刀的美,在他打开更衣室门的一瞬间,直接冲击过来,深深的在谢陆屿心口划了一刀,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谢陆屿原本没打算靠近,有些东西,就适合远远的看一眼,然后永远留在心里,等到什么时候慢慢回味。
后来人群中匆匆一瞥,他漫不经心的抬眼往过来,谢陆屿突然就心多跳了两拍。
当时谢陆屿被狗仔堵了很久,被问了一些非常弱智的问题,谢陆屿是带着满身火气过去的。
他望过来这么一眼,就让谢陆屿冷静了下来。
然后就是莫名的失落。
他还是那样,漫不经心,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他看着谢陆屿他目光跟看着其他的什么没什么不同。
谢陆屿对于他,什么都不是。
谢陆屿活了这么二十几年,第一次这样患得患失。
他还不太明白自己的异常是因为什么。
但就是忍不住去想,忍不住靠近。
谢陆屿在这里碰到顾青池并不是巧合。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上天给的所有缘分都用在了那两次会面上。
谢陆屿已经足够幸运,上天偏爱他,给了他两次相遇。
那么接下来,谢陆屿就主动踏出一步。
一起都很顺利。
他还是那样,沉默着,自顾自美成艺术,不去理会所有的注视。
这可真潇洒。
然后他就看到了更多,渐渐就知道了很多关于那个人的事情。
他知道他的名字叫顾青池。
他知道顾青池虽然看着懒懒散散的,实际上也很懒懒散散,但交给他的任务都会认真完成,即便并不情愿。
他知道顾青池喜欢一个人待着,总是很安静,自带着忧郁气质。
他知道顾青池有时候自己待着,会莫名流露出脆弱的表情。
他知道顾青池其实不爱吃巧克力,尝到苦味的时候会不太高兴。
他知道顾青池看着很好养活的样子,其实很挑食。
然后就越想靠近。
就像饮鸩止渴,越陷越深。
谢陆屿其实很敏锐,他是个演员,还是个很有天赋的演员。
他习惯观察别人。
人的小动作表达的含义,下意识发出的暗示,情绪的细微变化,谢陆屿都能准确接收到。
也就说,谢陆屿察言观色的本事到了恐怖的程度。
但谢陆屿从来都没有用这项本事讨过谁欢心,他不屑,也没必要,只有演戏的时候他才会认真起来,用这项本事去揣摩,去分析。
他曾经想过,要是他哪天用这个去讨人欢心,那他得堕落到什么程度。
现在他将这项本事用在了顾青池身上,用尽心思去取悦他。
所以他能知道顾青池什么时候不高兴,什么时候会开心,皱眉又是因为什么。
就像个变态。
所以他知道,顾青池,其实不怎么喜欢谢陆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