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哭,拼命地摇头,无法接受刚才的景象:“不是我,我不知道她在里面。我真的不知道。”
幼师脸色苍白:“都不要吵了。从现在开始,我们所有人都去起居室,警察来之前,谁也不能离开半步!”
众人都沉默了,呆呆地盯着虚空,眼中全是彻骨的恐惧。
他们的一生,不论是亲眼所见还是听说,抑或是从艺术作品里得知,不论如何,他们都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杀人方法。
活生生的人被扔进冰窖,温度骤然下调几百度,瞬间变成又脆又硬的冰雕。撞一下,支离破碎,成了粉末,连血都没流一滴。
房间内,甄爱脸色蓦地白了。几小时前7号堡冰窖里刺骨的寒冷还萦绕身边,而现在模特竟被关进零下一百多度的冰窖里?
瞬间冻成脆冰?
甄爱听着骨头都疼了,什么人那么丧心病狂?
她伏在他肩膀上,扭头。
他的侧脸落魄而虚弱,垂着眸,神色不明,没有一丝情绪,却让甄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她想起他在走廊上的话:“我想保护在场的每一个人,但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阿溯,不要难过。我听你的话,不出去了。好不好?”
他的目光挪过来,落在她脸上,清淡一笑,极尽苍白。
甄爱起身,所有心思专注在他的左胸。箭头生了锈,掺杂着破碎的衣服布料。
她从酒精碗里拿了棉花球,替他清洗伤口,才碰上,他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胸肌一瞬鼓起,鲜血染红整块棉花。
她咬牙不去看他的脸,低头拿酒精棉用力擦拭伤口深处,他再度一颤,拳头抓着被子,指关节森白,青筋都鼓起了。
甄爱心在打颤,手却很稳,微微眯眼,动刀极快,一下就剜下他胸口一小块受伤的肌肉组织。手下他的身体绷得像拉满了弓的弦,随时会断掉。
甄爱实在忍不住,看他一眼,他疼得唇色惨白,嘴唇都快咬破了,紧蹙的眉心全是汗。再这么一刀刀下去,他迟早会活活痛晕。
甄爱拿手指比了一下他的伤口,心里有数。
言溯在剧痛过后,见她停了,垂眸看过来,声音断续,却强制着平静:“我,没事。”
甄爱没回答,忽然俯身下去,用嘴堵住他苍白汗湿的唇,舌尖捣了进去,和他的舌头搅成一团。手术刀却随着她的手腕笔画了一个转圈的姿势。
她睁着眼睛,盯着他的眼眸,嘴压在他唇上,大力而猛烈,像要把他的灵魂吸出来。
言溯起初是懵的,还沉浸在爆炸般的疼痛里。渐渐,像是心神回窍,眼神也有了焦距,就见她近在咫尺的眼睛,漆黑得像夜,异常宁静。
他有一瞬间忘了疼痛,甚至动了动干燥的嘴唇,本能地想去迎合她。
而她感应到后,黑眼睛里闪过一道光,一狠心,薄薄的刀片刺进他的胸膛,2厘米,手法稳健地绕着箭头周围的血肉画了个圈,干净利落。
刀口一挑,箭头布料混着模糊的血肉被掀了出来。
言溯瞳孔一黑,只觉所有的神经都在那一刻断裂,条件反射地狠狠吸住她的嘴唇,甄爱痛得差点儿扑倒。
他却在一秒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迅速松开她。
他整个人狼狈虚脱到了极致,仍旧没发出一点儿声音,只是倒吸了好几口冷气,心跳很快,呼吸却极缓,一点一滴地忍着剧痛。
这一番折腾,甄爱也大汗淋漓,却不敢松懈。她很快起身,看他的伤基本挖干净了,迅速给他上药,绑好止血带。
一切完毕,她累得像脱水的狗。而他至始至终一声不吭,安静而虚弱地看着她。
甄爱俯身凑近,他的目光跟着她静静地抬起,清亮又湿漉。
她拂了拂他汗湿的发,嘴唇贴着他的脸,轻声哄:“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他嗓音微哑:“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甄爱再度一梗,她早该知道,他天性如此固执。
她不劝他了,从洗手间打来温水,给他擦脸擦身子,又把自己清理一遍。
她担心他疼痛难忍,便和他说话分心:“怎么样?有一个会动刀的女朋友,是不是出门在外都不用愁?”
他没力气说话,但唇角微扬,眼中闪过星点的笑意。
她得意地抬抬下巴:“现在知道我的好处了吧?”
他还是看着她笑。
甄爱见他嘴唇干裂,想起他喂她喝水的情景,心里一动,拿了一小杯温水来,嘴对嘴地送进他口里。
或许因为太虚弱,他少见的温顺而柔软,很乖很听话,任由她摆布。
她一点一点将水送进他嘴里,还不舍得离开,轻摇着头在他唇间摩挲:“不给你喝太多,只润润嗓子。”
他回答:“好。”
她低着头,莫名喜欢他此刻的柔弱,又补充一句,“还有嘴唇。”说着,含水湿润的舌尖勾勾地在他唇间细细舔了一圈。
言溯凝了半秒,忽而笑了:“你的止痛方式很有效,我很欣赏。”
甄爱眨眨眼睛:“只对你哦。”
“那当然。”他挑了眉,苍白的脸上有种另类的美,“别人配不上。”
她乐了,咬着唇直笑,在他脸上蹭蹭好几下,又深深吸了口气,喃喃地说:“阿溯,我真喜欢你的味道。”仿佛不够,再重复一遍,“你身上的味道,我很喜欢。”
言溯沉默了,决定自己不能欺骗和隐瞒甄爱,于是认真而诚挚地说:“ai,其实人身上有味道是因为人的毛孔会出汗。”
“所以……”甄爱脸灰灰地看他。
不破坏气氛会死吗!会死吗!
某人赶紧解释:“但你别误会,其实人的汗液是无味的。但皮肤上的细菌改变了汗液的化学结构,这才有了味道。”(还不如误会)
他坦诚地看着她,很肯定,“所以,你其实是喜欢我身上的细菌。不是我。”
“……”
要是别的女人,早无语了;但......
甄爱愣了一秒,大彻大悟地点点头:“这样啊。”摸摸言溯的身体,“那你哪天给我提取了去研究。我就种几万株细菌出来,放在家里当熏香。”
言溯:“可我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我喜欢你的。”
甄爱:“那把我的也种一点儿出来。”
“好。”言溯点头,“可是,要浇汗水呢。”
“……”
说完,他略微皱眉,自言自语:“我尊重你的兴趣,但其实我本人非常讨厌细菌。不干净,很不干净。”
他凝眉沉默半晌,“大肠杆菌除外。”
甄爱趴在旁边,歪头:“还有乳酸菌呐。”
“哦,那个我也喜欢。……不然就没有酸奶了。”
甄爱撑着下巴,抬头望天,“我还喜欢金黄色葡萄球菌,颜色好漂亮。”
“不要被外表迷惑,它是坏的细菌。”
……
两人细细碎碎地聊天,一小时后基本达成了一致。
他们共同喜欢的细菌有379种,甄爱单独喜欢的7137种,言溯单独喜欢的0种。
甄爱把她喜欢的列举一遍之后,口干舌燥地喝了好大一杯水,然后发现言溯竟然没睡着,还听得津津有味。
她瞬间觉得,他们真的是彼此找到了真爱。
讲完细菌,话题回到他们共同感兴趣的另一个问题上,案子。
甄爱趴在他身边,问:“这几个杀人案,凶手是不是不止一个?”
言溯侧眸看她,不答反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我不知道模特的死亡现场是怎样,但主持人的被杀太奇怪了,和之前几个人的死完全不一样。医生的案子里,停电十几秒,凶手又快又准又狠;拳击手的案子里,密室杀人,现场干净,拳击手毫无反抗;凶手很厉害很强大啊。
可主持人的案子,现场乱七八糟,绳子勒,把主持人的头砸向案几的边角,太乱了。我怀疑不是一个人。”
言溯淡淡看着她脸上的光彩,很喜欢这样和她探讨的气氛,待到她说完,他才微微一笑:“主持人的死亡方式,决定了能杀他的只有一个人。ai,犯罪现场说明了一切。”
死亡方式?犯罪现场?
甄爱一愣,她怎么没想到?
有人拿绳子勒主持人,而他个子非常高,在190cm以上。女人里最高的模特也不足180cm,至于男人,言溯188cm,按他的标准目测,管家188,作家180左右,律师……和主持人一样高。
“律师为什么要杀主持人?”
“两个可能,一是主持人讲的那个故事,说拳击手曾经勾结医生害死了一个大学女生。他提到有人帮拳击手打官司免去了牢狱之灾和巨额赔偿。可能律师先生是当年帮拳击手打官司的。他以为主持人是凶手,所以,与其被杀,不如先杀了他。”
言溯顿了一下,
“第二种可能,律师相信了一开始在盘子上看到的凯撒密码,‘不杀人,就被杀’。看到周围的人接二连三地死去,他害怕了,所以随机挑选人下手。”
甄爱觉得悲哀,轻叹:“所以现在其他人全慌了,争着去杀人?现在模特也被杀了,还死得那么惨。大家肯定更乱,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言溯不语,眸光清深望向屋顶。剩下的人不会慌乱了,可能会死的人,也只剩一个了。
chapter 76
甄爱受了言溯的启发,给刚才的案子作总结:
“主持人长得太高,只有身高和他相当或高出一点的人,才会想到从背后用绳子勒他。所有人里,唯独更高个的律师满足这个条件。
作案的过程就是现场表现出来的,他把主持人勒住,主持人拼命挣扎,但最后还是咽气了。律师担心他死不了,抓住他的头往案几边角上狠狠撞。但律师身上没溅到血,估计是用主持人的毛毯拦着。”
言溯唇角微扬:“真巧,我们想的一样。”
说什么“真巧”,让她莫名砰然。
甄爱瘪嘴,瞪他一下,细细思索一遍又心有疑问:
“可阿溯,虽然主持人的杀人现场和前几个不一样,但也存在这种可能:同一个凶手会在一连串案子里表现出不一样的特征和信息。”
言溯眼中闪过一丝微笑:“所以?”
她掰着手指解释:
“a:律师是杀死主持人的凶手,
b:主持人的死亡现场和前几个没有相同点,
由此推断出结论c:律师不是杀死前几个人的凶手。
这个推理过程是错误的。”
“哦?”他挑眉,脸色苍白,却染了几分欢愉。听心爱的女人自发自地用他心爱的学科论证问题,世上没有更让他觉得惬意的事了,明知故问,“为什么错误?”
他纯粹只是爱听她的嘴里讲出他心里想的事。
就像偶遇,就像碰巧,一次又一次,总给他意外的惊喜,百试不爽。
“通常,人们看见杀人现场有相似的地方,就会先入为主,认为是连环杀人;反之则认为不是一个凶手;但这是错误的。杀人现场有没有相同点,和是否为连环杀人,这两者之间不存在绝对相关的联系。”
她托着腮,很认真,“你看,如果我是凶手,我有预谋,于是我干净利落地杀了几个人。但这不能保证我忽然临时起意去杀主持人的时候,还这么稳妥。”
言溯眼底的笑意无声放大,惬意又满足,补充一句:“这在逻辑学上,犯了无关推论和跳跃论证的错误。
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把这四起案子当连环杀人,而是一个个单独分析。前几个案子确实不能排除律师的嫌疑。”
甄爱趴在他身边,听了这话,突然开心。她真喜欢他严谨而专业的性格。在她眼里,只有这样的男人,才称得上性感。
演员小姐说什么“坏男人更讨女人喜欢”,那是多么没有逻辑的话!
她不自觉往他身边靠了靠,很轻,怕撞上伤口,偎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邀请他:“那我们一起,一个个单独分析吧。
先从医生开始,十几秒的黑暗,凶手就杀了医生,把他拖到餐桌底下,旁边的拳击手和幼师毫无知觉,简直是不可能犯罪!”
言溯听言,撑着坐起身,甄爱立刻扶他:“怎么了?”
“配合你!”他坐去沙发上,有些虚弱地靠进垫子里,眼神奕奕,“我是医生,你想想,要怎样才能在十几秒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我。”
用凶手的方法思考?
甄爱觉得刺激,莫名心跳加快,兴致更高了。
但在正式扮演凶手前,她下意识地担心言溯会冷,特意给他盖上了毛毯。她小心用毯子下摆盖住他的腿,又轻轻用毛毯拢住他的脖子,掖了掖;
言溯有些怔愣,还不太习惯她这样小女人的温柔贴心,但略一回想,心底就笑了。
只是后一秒,她换了冷静的脸,瞬间进入状态:
“我要杀你的话,方法很简单。用餐巾包住手术刀刺进心脏就好了。可是,”
她微微眯眼,眼前浮现出餐厅当时的情景。医生坐在幼师和拳击手中间,木椅后面是蜡像,
“可你死了就会倒下去,会砸到椅子和蜡像,发出巨大的声响,或许会砸到旁边的人。那,我是怎么静悄悄杀了你,又把你拖到桌底去的?”
甄爱拧着眉,百思不得其解。她看向言溯,忽然一下子搂住他的肩膀:“难道杀你之后,我很快抱住你,公主抱那样?”
言溯唇角弯了弯。
甄爱瞪他一眼,嗔怪他不认真,脑子里继续分析,她挨着他的头,喃喃自语:“黑暗中我看不到你心脏的位置,当然要先要用手去丈量一下。”
说话间,细细的手指很轻很轻地往言溯的左胸处爬去,因为顾及他的伤口,只是点到为止的触碰。
言溯看着她白白的指尖在他胸口蜻蜓点水般地弹钢琴,蓦然觉得心口火辣辣的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撩拨得无可奈何的痒。
她真是最好的止痛药!
他分心一秒,思绪又被她的声音拉回:“丈量你的胸口,这么奇怪的举动,你为什么不斥责我?我杀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喊救命?为什么不痛呼……”
话没说完,甄爱脑中闪过一道光,几乎是条件反射:
“因为你的嘴被堵住了。”
眼前陡然浮现不久前她给言溯剜箭头的那一幕,他痛得浑身紧绷,但她堵着他的嘴,即使他喉中沉闷地哼了一下,却被她的深吻吸收。
甄爱惊愕地睁大眼睛:“杀他的是个女人!”
只有女人才能吻住他的嘴,让他发不出声音;只有女人才能亲密地去摸他的胸口,而不会引起他的排斥。
言溯淡笑,毫不吝啬地夸赞:“嗯,不错。”
甄爱很惊喜自己的发现,但想到接下来的问题,又不理解:“可男人都很难在那么狭窄的空间里,在不碰到旁人蜡像和椅子的情况下,把医生的尸体抱到桌子底下去;女人就更难做到这一点了!”
言溯见她遇上了死角,遂摸摸她的头:“ai,你刚才还说,不要先入为主。”
不要先入为主?
这句话的意思是……
她一经点拨,瞬间豁然开朗。
因为凶手是女人,所以这场杀人案才变得格外简单。
她抿着唇笑:“我知道了。这下,我们还原现场吧。”
她松开他,从沙发上跳下来,蹲到他的腿边,仰着头认真又兴奋地看着他。
他陡然察觉不妙,想要阻止,她已经开始说话:“杀了你再把你拖下来,多麻烦啊。不如,你来桌子底下找我啊。”
她歪着头,语调慵懒又娇憨,带着点嗔怪的意思。
她很入戏,而他也是。
这样低头看着脚边的她,坐在他的两腿之间,他真有一种想听她的话从沙发上溜下去吻她的冲动。
与此同时,她软若无骨的小手从他的裤管伸进去,沿着他的腿,轻轻地,蚂蚁一般,一路向上摸。
言溯吃惊地盯着她。
她眼睛黑乌乌的,像葡萄,白皙的脸纯真无暇,美得让人挪不开目光。手上分明做着引人的动作,脸上却不带丝毫狎昵或是引诱的意味,反而很认真地在探索。
这样的两种对比呈现在她脸上,本身就是强烈的诱惑。
她不自知,摸上瘾了似的,细细的手臂整个伸进他的裤子里,和他的腿交缠在一起,绕过了膝盖窝,还要往上探。
言溯脸红了,直觉小腹像是着了火,热辣辣的,身体有点儿像被唤醒的弓,不安而又难耐,即将要绷起来。
可是,天,他真喜欢这种亲昵的抚摸;空间有限的裤筒里,只有她的手柔柔地摩挲着他的腿,隐私又亲密,让他迷恋。
他犹豫着要不要阻止她继续往深处探索时,她的手停了下来。
甄爱原先只准备象征性地摸一下,展示女性凶手把死者引诱到桌子底下的过程,可小手伸进去,便触碰到了他柔软的毛发和手感极好的皮肤,还有饱满而流畅的腿肌。
他裤子里暖暖的,她细细的手臂贴住他的腿,好亲密!
她像是上瘾了,鬼使神差地想要往更深了摸,真想把自己整只手臂伸进去和他抱在一起才好。可他坐在沙发上,屈着腿,活动范围有限,她不能再进一步了。
甄爱心里发烫,定了定神,望住他,继续还原:“我在下面,给你暗示。所以你主动地钻到桌子底下来了。”
言溯盯着她,心跳如鼓地沉默着。
她缓缓从裤管里抽出手来,起身跪到沙发上,小手伸到他的脖子后边抓住他的后脑,凑近他的唇:
“你到桌子底下和我幽会。我们疯狂而热烈地亲吻,我的手爬到了你的胸口,你当然不会介意,因为这是亲密的爱抚。”她顾忌他的伤,手只是伏在他的肩膀上,
“但就在你最放松的时候,我找准了你胸口的位置,手中的刀刺进了你的心脏,而你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这么,骤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