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随时会炸的把柄,四爷没心思再和苏景商议事情了。
苏景回到贝勒府, 唤来石荣, “派人去查查隔壁的动静。”
隔壁?
石荣脑子转了转,明白苏景指的是谁了。他道:“主子怀疑八爷。”
“不是怀疑。”苏景眼中颇有几分嘲讽。之前宋氏将府里东西送出去卖的时候, 他就疑虑上那位八贤王了。那是一个随时随地都在揣摩着利用一切的人。
石荣向来不会质疑苏景, 亲自领人去查。夜里回来的时候羞惭道:“主子,底下的人都道八爷最近并无异动。”
苏景没有怪他。
他是人不是神, 不可能算无遗策。何况要说他手底下招揽的这帮人经过栽培,那堂堂皇子底下的人就更不能小觑了。比较起来,即便他有最先进的眼光和方法, 终归在时间上差了一些,否则他也不会交待手下人办事的时候不用刻意避过雍亲王府的耳目。因为想避, 也是避不过的。四爷几十年的筹谋,比他胜过太多,还不如大大方方摆出来。
石荣又说起另外一件事,“主子,淑谨县主想求见您。”
“哦?”苏静挑了挑眉, “她要见我?”
“是, 奴才带人在外查探之时, 遇到有人带着玛尔屯大人两个女儿在外面的银楼里买东西, 奴才派人去探消息,谁料竟被淑谨县主认出来了。淑谨县主托奴才带个话,说想求见您一面。”
“有意思。”苏景笑笑,问道:“你们可穿了护军服出门?”
石荣摇头, “奴才等穿的常服。”
“如此。”苏景有点兴味的道:“看样子她是把你们几个记熟了。”他把玩着手里的玉管笔,“玛尔屯家谁和她在一起?”
苏景回京,布顺达被追封侧福晋,阿克敦又回京做了护军统领,玛尔屯一族自然跟着飞黄腾达。布顺达死的不明不白,以致苏景在外流落十七年,康熙心爱孙子,自然不愿再让人道苏景外家落魄,故此随手赏了从四品的包衣佐领给玛尔屯·布安,也就是布顺达同母兄长,如此玛尔屯一家也就成翻身成了主子。名义上仍是内务府下奴才,但身份大大不同。
出于种种考虑,苏景回京后和玛尔屯一族走的并不算近,但手下的人对玛尔屯一族,尤其是布顺达所出那一支十分关注。只是石荣知道眼下那一家子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认得布安等在外行走的男人,对里面的女眷,却少了几分关注。
“像是大舅老爷的千金,还有一个,奴才听下人们唤的是表姑娘。”石荣说的有点没把握,他有点后悔没带上石华,要是石华过去,肯定要打探的清清楚楚。
“无妨。”苏景闭目思虑片刻,抛开要不要见那位淑谨县主之事不提,他此时觉得所谓的母族,也是时候见一见,约束一二了。他没有甚么既然用了身份就要代替生母报恩的想法,只是在这个时代,家族,血缘,其实永远是最稳固的维系忠心的纽带。玛尔屯一族天然与他利益相同,双方早就绑在一起,他不打算做一个与时代背离的开创者。以前不联系,只是要那些人冷静冷静,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再者,也是安一安雍亲王和康熙的心。这两位,是不会希望他和出身卑贱的母族太过亲近的,阿克敦武将出身立下大功就罢了,玛尔屯一族却不同。
但这些时日看下来,布安虽无大才,在佐领位置上倒也干的不坏。内务府事宜按照他的想法在一步一步推进,功成之日,必会有大量职缺空置出来,到时候不能将玛尔屯一族的人安插过多,可要在不起眼又十分关键的位置上放两个人,想必宫里是不会计较的。
苏景掏出怀表看了看,带着人骑马出门赶到甘泉胡同。
布安看着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女儿,心里一肚子火,骂边上的章佳氏道:“让你管家,你就是这么管的,说了多少回,姑娘家,留在家里做女红,学几个字都好,偏要出去折腾!”
章佳氏被骂了一通,不服气道:“兴果明年就要入宫小选,眼下让她松快松快又怎么了?”说着说着委屈起来,“要不是你不答应让额娘去找贝勒爷,兴果也不必非要进宫?”一想到平日千娇百宠的女儿要送进宫去做宫女,章佳氏心疼的厉害,眼圈儿是真的红了。
“你,你……”布安被章佳氏的胡搅蛮缠气得呼呼喘气,“你胡说八道甚么,找贝勒爷帮忙免选。你难道不知道包衣家的女儿都是要小选的,没有万岁隆恩,谁敢搀和这种事!”宫里每年都要进宫女,要是个个包衣家出来的都舍不得,那宫里的万岁和娘娘们谁去伺候?
简直是异想天开!
章佳氏一双眼吊了起来,“京里谁不知道贝勒爷得宠,不过是让咱们家兴果免选罢了,宫里还差咱们兴果一个?再说了,贝勒爷的亲表妹,说不定那些小答应小贵人还受不住呢。”
越说越不像样,布安只觉自己快要被眼前这婆娘给气死了。可他畏妻多年,一时还真拿章佳氏没办法。谁让章佳一族之前出了个敏妃,又生下一个阿哥,两位公主。虽说人已经死了,但十三爷还立在那儿。而玛尔屯一族呢,之前求爷爷告奶奶他才和一个族兄弟才在上驷院混了个差事,忙起来几天几夜睡在马棚边上都是常事,这叫他如何硬气的起来。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当年布顺达被安排去服侍四爷,有身孕之后那真是阖族欢喜,哪知道布顺达就是没那个命,带着肚里的孩子一块儿没了,听说这个噩耗,玛麽当时便去了,几个族里的长辈挺不住也没熬过那年冬天。全族死了心,只想着还是老老实实混口饭吃罢。谁想过去这么多年,万岁去了一回扬州,布顺达的儿子就回来了。
多罗贝勒的爵位,赐封号为端。只要一想到这端字含义,布安觉得心头火热。
是了,玛尔屯一族马上就要翻身,他要是还管不好个恶婆娘,在背后拖了后腿,他还有甚么颜面去见先人?
布安由此挺直腰杆,双目瞪圆,呵斥道:“你还敢犟嘴胡说,连宫里的娘娘都编排上了。再管不住嘴,家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交给弟妹去做。”
章佳氏立即不吭声了。
要在以前,她肯定是要和布安争辩不休,实在不行,就带着闺女回娘家的。但今非昔比,以前她回去,娘家人会给她撑腰,不等布安过来服软接人再训斥一顿事情不算完。可此时……
娘娘死了,十三爷不得用,两位公主要远嫁蒙古……
章佳氏深刻感觉到娘家和婆家此消彼涨的声势,咬咬唇小声道:“是我说错话,可,可老爷您就半点不心疼咱们兴果?”
“唉……”到底是老夫老妻,章佳氏服软,布安也就缓和了脸色,再看地上跪着一脸殷切的兴果,柔声道:“你当我不不乐意把兴果留在家里,可包衣女子入宫服侍贵人们那是祖宗定下的规矩。这么多年,你见过有几家得了这免选的厚赏,别说旁的,宫里那么多位包衣出身的娘娘,娘家的闺女不是一样要参加小选。就是能有意落选两个,大部分到了年纪的,还是要送到宫里去。”
一直跪在地上不吭声的兴果这会儿眼睛亮了,过去拉着布安撒娇,“阿玛,您想想法子,让我免选罢,我不要当宫女,让,让……”
“别胡说!”章佳氏猛不丁打断兴果,骂她,“你在胡说甚么,你阿玛自然心疼你。”
“你们啊……”布安看妻女一唱一和,如何还能不明白她们打的主意呢。
章佳氏见已经被看穿了,期期艾艾凑过去问,“老爷,真不能想想法子?”
“老爷我有甚么法子?”布安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你那姑母是甚么个?开口就是个个孙子孙女都是亲的,一样疼。你真让兴果不参选把她亲孙女弄走试试,不跟你拼命老爷才是真见了鬼。”
章佳氏没法反驳,苦着一张脸坐在那儿开始犯愁,也不说话了。
兴果左看看右看看,心里察觉有点不妙,拉着章佳氏不停的喊额娘。
章佳氏又是畏惧婆婆兼姑母,又是心疼女儿,被兴果弄得一颗心都快揉碎了,搂着兴果直喊心肝儿。
外面管事匆匆进来,玛尔屯家才发迹没多久,管家就是族里穷困的亲戚,这时候也没讲究规矩,没看章佳氏和兴果不满的神色,小声道:“老爷,贝勒爷来了?”
“贝勒爷?”布安还有点没醒过神,“哪个贝勒爷?”
管家苦笑,“端贝勒来了。”
“端贝勒……”布安喃喃念叨了一句,蹭的站起来,把炕桌茶壶带倒一大片,“贝勒爷来了,快,快开中门,去告诉老太爷,对了,还有老太太,老二老三呢,赶紧叫他们都出来迎接。”说着人就要往外头冲。
这时候还是章佳氏冷静一些,拉住布安的胳膊,无奈道:“老爷,您瞧瞧您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