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待穿过垂花门,望见贾母院子里静悄悄的,心里便纳罕地想众人都去围着他亲姐姐道喜去了么?顺着游廊一路小跑地到了正房门外,见门外打帘子的琉璃瞥了他一眼并不动手打帘子,低声骂了一句“小蹄子,将来有你受的呢!”就自己打了帘子进去,进去后,望见探春跪在贾母跟前、王夫人讪讪地站在探春身侧,而贾母则面无表情地坐在正面榻上,心道贾母老糊涂了,这会子还敢罚探春。
“老祖宗,宫里眼瞅着就要来接人了,别折腾坏了探春姐姐。”贾环腆着脸说。
探春跪在地上淡淡地瞅了他一眼,心里冷笑一声。
贾母不吱声。
贾环作势要去搀扶探春起身。
贾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里也有你自作主张的地方?”
贾环一颤,不敢再动弹,悻悻地收了手。
“回老祖宗,二爷着人去戴总管家打听了,戴总管说,叫探春姑娘准备准备,过了今年重阳,便以伴读身份入宫,也不必教导姑娘规矩礼节,戚贵妃临终前,将五皇子托付给房娘娘,房娘娘如今人在太后宫里,探春姑娘入了宫,先在房娘娘身边伺候着,待随着房娘娘学会了宫中规矩后,再进五皇子宫里。”鸳鸯从外头进来,将打听来的话一一说出,又将地上跪着的探春看了一眼,心道好个出人意料的姑娘,亏得五皇子认下了,不然,便将自己送上死路了。
探春因鸳鸯的话松了口气,微微抿着嘴角,只觉进了宫,能与黛玉、宝钗作伴,日子也不会十分为难。
“你却笑了,还不知你迎春姐姐怎样哭呢。”贾母望见探春露出笑意,便冷笑一声,“你父亲的名头就那样拿不出手?到底谁是荣国府贾琏之妹?你入了宫,你迎春姐姐要说给谁家做媳妇?”
探春闻言登时如坠冰窟,想起孔家时迎春那面如死灰的模样,再也欢喜不起来。
“去见一见你迎春姐姐就回东边花园子里吧。”
“是。”探春答应了。
贾环忙去搀扶探春起身,又作怪去整理探春裙摆。
探春不屑地闪过他的手,暗道怎地有人做这样举止依旧高贵从容,有人怎就这样粗鄙不堪呢?躬身退了出去,便犹豫着见了迎春该如何说。
“别听老祖宗胡说,迎春姐姐能做五皇子的大姨子,不知怎样高兴呢。”贾环紧紧地跟在探春身后。
探春想也不想,就甩手给了他一巴掌,冷笑道:“她是五皇子大姨子,你可跟五皇子没干系。”
“怎么没干系,你可是我亲……”
探春眼神锐利地剜在贾环身上,鄙夷地一笑,便出了贾母院,顺着后廊向东跨院去寻迎春,路上思量着见了迎春,只管跪下任凭她打骂,可是进了东跨院,便见司棋、红玉等也不拦着她,由着她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迎春还穿着去孔家的衣裳,背对着探春卧在床上,鬓发间的钗环也并未卸下。
“迎春姐姐。”探春呼唤了一声,见迎春并不动弹,便走近两步,坐在床边去扳她肩头,本当迎春泪流满面,谁知迎春木愣愣地,竟像是个木头人一样。
“姐姐,你别吓唬我。”探春忙又呼唤一声。
迎春呆呆地躺在床上,望着床顶说:“嫂子说,胡家不乐意了。”
探春紧紧地咬着嘴唇,也不落泪,过了好半天,笑道:“胡家不乐意,还有别人家呢。”
“……哪还有别人?”迎春眨了下眼睛,只觉眼睛干涩非常,“嫂子说,至少两三年内,不会再提起我的亲事了。”
“两三年后姐姐也还年轻。”
迎春苦笑道:“两三年后,新打的嫁妆都放旧了。”苦笑之后又恨自己不中用,那日已经是后悔了的,怎就一时心慈手软答应了探春呢?“果然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想起今日探春一事发出前,胡家人还十分喜欢她温柔和顺,之后态度却迥然不同,一颗心就如被针扎。
“要我做什么,姐姐才肯原谅我?姐姐是知道的,我若不冒险,便是死路一条。”探春心急地道。
迎春冷笑道:“我没你那豁出去将自己当男儿使的胆量,只能自怨自艾,又碍不着你进宫做娘娘。你管我做什么?”
探春紧紧地抿着嘴,从床上站了起来,看迎春已然不肯听她辩解,又觉自己也无甚要辩解的,就说道:“我并不后悔今日之事。重阳之后进宫,我也不知自己将来怎样,也不敢打包票怎样报答姐姐,下辈子的事更是虚无缥缈,如今只能给姐姐磕两个头赔不是了。”说罢,退后两步,便在地上砰砰地给迎春磕了头,又说:“姐姐好歹还有个哥哥嫂子,奉劝姐姐一句,日后莫再背着兄嫂自作主张了。”说着,转身就向外去,待到了屋子外,风一吹,眸子里的湿润也没了。又看见贾环来接,轻轻哼笑一声,便兀自向外走去,在角门前上了轿子,微微撩开帘子,见许青珩、贾琏都不出来,心里一叹,放下帘子再掀起帘子后,便见轿子外满面谦恭的贾政、一脸不悦的贾珠,并谄媚到骨子里的贾环还有尚且一头雾水的陈也俊都等着她呢。
“快送了姑娘回太太房里。”贾政说。
探春心叹他们一房竟然零落到这地步,荣禧堂那边不屑理会的事,竟叫他们家欣喜若狂。下了轿子,就有王夫人的婢女来搀扶,入了王夫人房里,又见太医来把脉。随后才被王夫人、元春两个送回新给她安置的屋子里,又将那些个本是元春嫁妆如今要给她带进宫里的头面首饰看了一遭,最后又见王夫人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个名册,将宫里头人一一说给她听。
闹闹哄哄好半天,月牙儿挂在天边时,众人才散去。
探春躺在陌生的屋子里,想着赵姨娘哪里去了?连周姨娘都露了面,这样大的事,赵姨娘怎不见了?
“侍书,姨娘呢?”探春矛盾地开了口,又想见赵姨娘一面,又怕赵姨娘来了说出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侍书掌灯过来,悄声说:“正纳闷呢,有这样好事姨娘也不来凑热闹。”
“她那性子,迟早得过来。”探春说道,便躺了下来,在心里琢磨着迎春日后会怎样。
且说迎春那边只觉没有脸面见人了,一连七八日她都闭门不出,一日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就在院子里走一走,正走在东墙边,听见那边有人说话,就走过去细听,只听那边说“城里头都说琏二爷的妹子进了五皇子宫里,旁人都说是迎春姑娘呢”,便心一坠。
“姑娘,仔细着凉。”司棋悄声说。
迎春手在墙上撑了一撑,便一言不发地向大跨院去,才进那边院子里,便听见贾琏、许青珩笑声,走近了,便见在院子门边,贾琏正教一只黄狗嗑瓜子。
那黄狗站起来足有一人高,十分笨重壮硕,偏老老实实地依偎在许青珩脚下,被贾琏塞了一颗瓜子在嘴里,就呲着牙拿着后牙嗑瓜子。
“迎春来了。”许青珩问了一句,又接着塞瓜子给黄狗。
迎春笑了一笑,怔怔地去看贾琏。
贾琏一边弓着身子教黄狗嗑瓜子,一边对迎春说:“别太将胡家的事放在心上,大不了招个女婿上门。为这一点子事要死要活,反倒叫人瞧不起。”
迎春只觉自己是自作自受,于是回家后始终强撑着不曾落泪,听贾琏这轻描淡写地一句,当即感动地落下泪来,哽咽着又哭又笑,又想她比不得探春聪慧有主意,既然探春叫她日后只听贾琏许青珩的,她便只管听着吧。
许青珩笑道:“这又哭又笑的,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快回去洗了脸去老太太那边玩去,探春过了重阳就要进宫,也去跟她说说话,摆出个大度的样子给人瞧瞧。咱们家家大业大,偏人口不多,等给你招了女婿,咱们家也算是人丁兴旺了。”
迎春彻底安了心,羞红了脸,跺了跺脚便回东跨院了。
许青珩等迎春走了,一边摸着狗头,一边也纳罕地看贾琏:“我还道二爷要借口不好给她找亲事,丢下她的事不管了呢。”
“吃一堑长一智,见识了我不在家时,一家子明哲保身叫旁人钻空子的事,我自然要亡羊补牢了。你将外帐也学起来吧,左右我这两天闲着没事能帮帮你。”
“我才懒得管那账,就像是我哪里求你一样。”许青珩不屑地扭头,望着贾琏不过保养两日就又容光焕发的面庞,心想这人可果然会亡羊补牢。
“重阳节的排场摆大一些,叫老太太高兴高兴。”贾琏又往黄狗嘴里塞了瓜子。
许青珩点了头,瞧见林之孝家的从外头进来,不等林之孝家的说话,就问:“老爷又出什么事了?”
林之孝家的赶紧说:“不是老爷的事,是林之孝在外头办事,在酒楼里瞧见陈姑爷跟傅式两个喝酒,陈姑爷喝多了酒,嘴里嘀嘀咕咕的很不好听,林之孝问二爷要不要去酒楼里瞧瞧。”
“我这就去。”贾琏将手里的瓜子全部塞在黄狗嘴中,看他照收不误地镇定咀嚼,就称赞了一句“好狗”,随即便向外去,出了门见迎春已经打扮得十分伶俐地出来,就又对她说了一句“这才是咱们荣国府好姑娘”,依旧向前去,迈出角门迎上林之孝,先问:“陈姑爷说了什么?”
“陈姑爷嘴里含含糊糊的,小的只听见一句‘原来二哥处心积虑,是要顶替我父亲做了神机营提督。’小的这几日就留心盯着姑爷呢,初二那天二爷去神机营里上任,小的就听说姑爷在外头喝得烂醉回来。是以今日又听说陈姑爷跟傅通判喝酒去了,就支会了薛大爷一声,叫他将酒楼里闲杂人等支开。”林之孝说道。
贾琏眼皮子跳个不停,先前又是李祭酒病逝又是许玉珩娶续弦,林林总总大小事务,叫他想安抚陈也俊也不行,如今看来陈也俊那边要撑不住了。略低了头向外去,正盘算着如何处置陈也俊,迎头听见人喊“二叔”,抬头就见贾蔷来了。
贾蔷来笑道:“二叔,我要替吴家去江南采买小戏子,二叔、二婶可有喜欢的玩意,叫侄子一并捎带回来。”
“我们不需要什么,反倒是你,既然手上有了闲钱了,若看上了哪个小戏子,只管买回来留在自己身边,别最后巴巴地望着别人家这个官那个官的流口水。”
贾蔷笑道:“二叔怎说这没头没尾的话?”
“胡乱说一说。”贾琏丢下一句话,就又向外去,只觉陈也俊要耍酒疯,自己未必制得住他,就叫全福喊了柳湘莲来,与柳湘莲一同去寻陈也俊。
半路上又遇上了薛蟠,只见薛蟠穿着身半新不旧的单层红袄,头上也只戴了一根金簪子,远比早先朴素许多。
见人看他衣裳,薛蟠就说:“真真是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如今反倒不如先前自在。”说着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形容中无处不在说那金子太沉抱着太累。
“快收了这嘴脸,你也是去看也俊的么?”贾琏问。
薛蟠好不得意地说:“正是,这会子回来了,大妹妹也不拘着我跟平儿了,这几天平儿害喜,我分不开身,趁着她好些了,又听说也俊在我酒楼里喝醉了,我就来瞧瞧他。”
柳湘莲笑道:“薛大爷好本事。”
薛蟠嬉笑道:“也亏得大妹妹想开了些。”
“是瞧着薛大爷出息了,就将五指山稍稍移开一条缝吧。”柳湘莲揶揄道。
薛蟠如今被王熙凤、平儿一刚一柔管得严严实实,听柳湘莲这样说,只顾着洋洋得意,也不理会柳湘莲。
贾琏偷偷向腰上一按,琢磨着王熙凤必定是一心扑在薛家的买卖上,又怕被哪个丫头趁机钻了空子,才放了平儿出来。随即又想不知哪一日许青珩才有个消息。
怀着心思,就与薛蟠、柳湘莲上了酒楼,果然瞧见一雅间里传出陈也俊的声音。
薛蟠命堂倌开门,跟着贾琏进去,便望见陈也俊握着酒壶猛灌酒,一边傅式陪坐着。
“琏二爷来了。”傅式眼神闪烁、形容尴尬地道。
薛蟠、柳湘莲心道不好,只觉陈也俊醉里将话说给傅式听了。
“你还有个妹子。”贾琏果断开口。
傅式眼睛一亮,忙上前笑道:“琏二爷知道我妹子秋芳?我妹子礼貌上又好,说话儿又简绝,做活计儿手又巧,会写会算,尊长上头最孝敬的,就是待下人也是极和平的。”
贾琏笑道:“这样好的人,若不是因你这哥哥累赘,就是伴驾也使得。”
傅式早羡慕林、薛、贾三家姑娘能够入宫,听贾琏的话,假意谦虚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罢了。”暗暗搓手,又看陈也俊扑倒在酒席上依旧满嘴胡吣,暗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这贾、冯、薛三家的小爷果然不同凡响,只是这陈家的笨了一些,给人做了嫁衣裳。
“比上哪里不足了?待我送你家姑娘入宫。”
傅式恨不得立时给贾琏跪下谢恩,心里又不信贾琏有那样大的能耐,于是轻声试探问:“琏二爷唬我的吧?”
“谁唬你?探春入宫可带一丫鬟,我做主叫你妹妹顶替了丫鬟进宫,至于你妹妹进宫之后造化如何,就看你们傅家的家教了。”贾琏掷地有声地说,瞥见陈也俊还在呓语,便无奈地闭了闭眼,又与薛蟠递了眼色。
他不能总跟在陈也俊身后收拾烂摊子,合该想个稳妥的法子。
薛蟠、柳湘莲心中也是如此想。
傅式是知道贾政要“独霸”探春的,迟疑道:“怕老师不肯答应……况且,三姑娘也愿意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呢。”
贾琏冷笑道:“我说的话,没有办不成的。”
“是是,琏二爷连……”傅式忙咬住舌尖,虽妹妹是做丫鬟进宫,但料想妹妹国色天香,进了宫必定比那稚气未脱的林、薛二人有出息。
“如今,我递了一条通天的梯子给你,你若将今日在这听到的话说给旁人听,我自有能耐抽了梯子。你自己个掂量掂量,这梯子,就靠你,要挣多少年才能挣来?”
“是、是,学生绝对不会将此事泄露半句。”
“滚。”薛蟠不耐烦地挥手。
傅式也不气恼,笑着拱拱手也就出去了。
薛蟠蹙眉道:“琏二哥,这事……”走到陈也俊身后,往陈也俊后背上拍了一拍。
“先带回去再说吧。”贾琏从陈也俊手上拿过酒壶,向酒壶里闻了一闻,便将酒壶放下。
薛蟠、柳湘莲二人忙架着陈也俊起来,扶着他下了楼,上了薛蟠领来的轿子,就向荣国府去。
进了荣国府,三人又合力将陈也俊送入贾琏书房南边屋子里。
看陈也俊昏睡不醒,薛蟠不禁握了握拳头,琢磨着叫陈也俊跟着他经商,陈也俊必定是不肯的,不然他早去插手周、吴两家的事了;打发陈也俊去南边跟着冯紫英,他必定也不喜窝窝囊囊就做了冯紫英的部属。想不出主意来,就抓耳挠腮地去看贾琏。
“琏二哥,到底该怎么着?”薛蟠问,到底交情不浅,若叫他们悄悄谋害了陈也俊,他们又下不了手,可留着,又实在后患无穷。
陈也俊被吵醒了,躺在床上哼哼了两声,睁了睁眼睛,便又闭了眼。
贾琏也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就说:“不知为何,忠顺王爷恨极了他,我每次举荐,忠顺王爷都十分不耐烦,推说也俊的事归北静王管。”细细去看陈也俊,见他眼珠子在眼皮子乱转,便知他已经在路上醒了酒,只是不知醒来如何面对他们,才继续装睡。
“且忠顺王爷也叫我离着也俊远一些。”
薛蟠忙道:“那琏二哥还亲自去酒楼里接他,先前也跟也俊十分亲近,万一忠顺王爷猜忌琏二哥……”
“二爷是拿着命来跟陈姑爷好呢。”柳湘莲也瞧见陈也俊面上一动,就也补了一句。
“顾不得了,本是兄弟四人生死与共,如今三人富贵,一人落寞,难道就将他置之不理么?”贾琏说道。
薛蟠忙道:“饶是这样,琏二哥也该避忌着些。也俊素来鲁莽,若不是他踢死贾瑞,琏二哥也不用屈就在神机营中。”
贾琏轻笑一声,便领着薛蟠、柳湘莲去北边屋子里说话,一番叙话后,就令柳湘莲送薛蟠回府,随后便坐在北边屋子里喝茶,思量着若是陈也俊“醒”来后,将他早将他们几人的事出卖给北静王的事说出,他便替他谋一条出路,不然,也只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了。
贾琏在书房里,足足喝了一壶茶,才见陈也俊衣衫凌乱地蹒跚着步子过来。
“我怎在二哥这了?”陈也俊笑道。
贾琏心里失望起来,知道他既然装睡就会将旁的事也一并装下去了,斟了一杯茶放在自己对面,“坐下吧。已经打发人跟东边大姐姐说了,一会子东边就来轿子接你。”
陈也俊有意打着哈欠在贾琏面前坐下,将茶水灌下去,又倒了一杯,依旧灌下去,因贾琏不说话,心里忐忑起来。
“你去寻北静王,将我们先前做下的事,说给北静王听吧。”
陈也俊吓了一跳,忙起身道:“二哥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要我做出卖兄弟的小人?我还要不要见蟠儿、紫英了?”
贾琏看他还装,就笑道:“是我提的,你怎会是小人?况且我看北静王也跟忠顺王爷很不对付,你说给他听,指不定北静王要奖赏你呢。”
陈也俊心乱如麻地握着两只手。
“你不肯么?”
陈也俊赌咒发誓道:“自然是不肯了,便是断头……”
“那便断头。”贾琏猛然冷下脸来。
陈也俊吓得目瞪口呆,瞧见贾琏阴险地向茶碗瞥去,忙去摸自己脖子,要将喝下去的茶水抠出来,“二哥要毒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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