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磊正色回一句,“北琼四皇子闻人坎。”
毓秀一皱眉头,半晌没有回话。
众人沉默之时,小院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细碎的脚步声,毓秀敏感地知觉有人来了,便对华磊微微一笑,问一句,“华将军近来可曾与本家联络?”
华磊一愣,瞥见院门口的来人,不动声色回一句,“不曾。”
毓秀犹豫了一下,凝眉道,“小女唐突一问,将军近来可有华殿下的消息?”
来人越走越近,华磊似有避讳,匆匆回一句,“实不相瞒,末将已许久不闻殿下的消息了,即便心中记挂,也只能托人多方打探。”
毓秀笑着点点头,才要开口说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郡主急等复命,姑姑为何耽搁这么久?”
毓秀匆忙回头,面上似有吃惊之色。
来人正是姜郁。
姜郁嘴角虽含一丝浅笑,却似有嗔意,连带三分嘲讽。
毓秀对华磊讪笑两声,低了头随姜郁而去,到小院门口,她又转回头看了看院中笔挺站立的几位将领,面上虽无表情,一双眼却眨了几眨。
二人出了院门,默然走了半晌,待离小院有了一段距离,姜郁才轻声开口问毓秀一句,“陛下为何这般时辰出来见人?”
毓秀低头笑道,“夜半无眠,听到屋外有箫声,觉得好奇,就出来看一看,因华将军是惜墨之兄,才随口聊了几句。”
姜郁似笑非笑地回一句,“臣在外听到陛下与华将军相谈之言,十分诧异,陛下关心则乱,如此不谨慎,不怕惹人生疑,引出不必要的麻烦吗?”
毓秀眼眸一闪,没有回话。
姜郁只当毓秀心虚,心中百味杂陈,冷笑着说一句,“陛下自离京城,时时夜半无眠,若是因臣换了你常用的安神香,那臣还真是罪该万死。”
毓秀一愣,笑着问姜郁一句,“伯良何时换了安神香?”
姜郁笑道,“如今陛下有孕在身,用之前那般浓烈的香对龙体无益,臣便自作主张将安神香换掉了。”
毓秀讪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姜郁扭头看了一眼毓秀,勾唇笑道,“大约是臣习惯了陛下的安神香,如今换了香,每日睡得也并不十分沉稳。”
毓秀挑眉笑道,“怪不得这几日伯良常常辗转反侧,悦声从前送我一点红时,说香虽好,却因功效太强不能久用,否则会适得其反。”
这一句说的别有深意,二人相视一笑,面上的表情都有些耐人寻味,直到回房,也没有人再开口。
第二日早起,青州巡抚在府中款待阿依用早膳,席间数次挽留她在青棠城多逗留几日。
阿依谢了青州巡抚的美意,以圣命难违推脱婉拒,用过早膳便吩咐上路。
巡抚无奈,只得携了青州府一众官员将人送出城外。
姜郁在送行的人群中寻了半晌,见到昨日赴宴的青州总兵,却没有看见华磊与其他几名将领,心里觉得蹊跷,嘴上却并未说甚,偷眼去看毓秀的表情,也没有在她脸上发觉有什么异样。
大队人马上路之后,阿依与毓秀姜郁同乘一车,三人原本只是闲聊青州的风土人情,饮食习俗,用过午膳,阿依困倦,姜郁便避嫌去了后车。166小说
姜郁去后,阿依靠在软褥上小憩,毓秀靠在另一边闭目养神。
听了半晌车轮吱呀,阿依突然问毓秀一句,“陛下昨日见了华家长公子?”
毓秀笑道,“晚宴时我便认出华磊其人,却没有贸然与之相认,夜间听到箫声,在小院撞见他与青州几位参将,便借郡主随侍的身份与他说了几句话,他并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阿依慢慢坐直身子,盯着毓秀看了半晌,正色问一句,“陛下所言分明有所保留,莫非你心中已对臣无有信任了吗?”
毓秀被戳中心事,眼睫闪了两闪,讪笑道,“郡主何出此言?”阿依笑道,“臣之前斗胆对陛下妄言,只为私情,于大是大非、家国天下并无有碍,若陛下因臣袒露心事就对我心生芥蒂,臣心难安。”
毓秀垂眉苦笑半晌,摇头道,“这几日郡主对我态度生疏,我以为是你对我心生芥蒂。”
阿依沉默半晌,一声轻叹,“臣选择对陛下直言,若说我无心,陛下恐怕也不相信。这几日我百般思虑,心中的确有纠结,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境面对陛下。自入青州境内,我已隐隐知觉危机的端倪,西疆人的敏感也好,小女子的多虑也罢,我预感之后的半程似乎不会十分平顺。”
毓秀轻蹙眉头,点头道,“昨日华将军也曾提醒我,越近边境与古商道一线,越不太平。”
阿依笑道,“好在陛下与我身边还有三万西疆精锐,北琼兵匪即便再胆大包天,也要考量贸然挑起争斗是否有益。”
毓秀心中虽有异见,嘴上却没有说甚,淡然对阿依一笑,不再言语。
阿依见毓秀仍有保留,难免灰心,随口说了几句闲话,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之后几日皆无大事,越往北行虽近戈壁荒漠,却因有商道的缘故,一路皆有驿站,来往的商队也不少。
过了玉阳关不出半日,不巧遇上小沙暴,虽然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却着实耽搁了行程,大队人马原本在黄昏便可择地扎营,今日入夜又摸黑前行了许久。
比平日晚膳已过了半个时辰,几名将领选好安营之地,请示停营。
之前西疆军虽夜路行军,却只有前军与头车点了灯火,众人皆承暗行路,停营之后,队伍中的火光才渐渐亮了起来。
士兵们得令才要扎寨,行在队伍之首的前军却听到了几里外有喊叫斗杀之声。
阿依嗅出危险的气味,派一名参将带人去查探。一队骑兵快马行去,半晌回来禀报,说前方十几里外有马贼劫掠商队,问是否要援手。
阿依没有马上下决定,思索半晌,对毓秀与姜郁私语道,“唯恐有诈,不如不救。”
毓秀没有回话,姜郁却淡然笑道,“郡主随行有几万骑兵,即便对手有备而来,何妨一查,看看他们耍什么花样也好。”
阿依与毓秀交换一个眼神,见毓秀点头,她才吩咐两名参将带兵前去驰援,半晌之后,前方喊杀声渐消,马贼落荒而逃,西疆军带着救下的商队来见阿依。
为首的商客留着络腮胡子,相貌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骨相是西域人的骨相,身量却形似北琼人,明明方才才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面上却并无惧色,对阿依等人道谢的态度虽恭谨,眉眼间却隐有凌然之色。
阿依心中自有思量,面上却不动声色,淡然问众位商客道,“诸位从何而来,到何处去?”
为首之人回道,“在下名叫布拉克,领从西域往南瑜走货的商队,今日为躲避沙暴,在马迷途迷失了方向,本想就地落脚,谁知竟遭马贼劫掠,若非贵人相助,恐已命丧黄泉。”
阿依笑着听布拉克说完一番话,并未回话。
毓秀与姜郁相视一笑,对布拉克道,“之前的确听闻近边境荒漠之地时有马贼抢劫过往商队,大多却只为财而甚少伤及人命,诸位若以财物舍之,兴许就可打发了那帮贼匪,何至于豁出性命去拼?”
布拉克一愣,眯眼看了毓秀半晌,冷笑道,“我等走一趟西域不易,怎肯轻易将所得供于他人,贵人说的轻巧。”
毓秀听布拉克语气不善,面上也有怒意,心里难免觉得违和。
姜郁与毓秀是一样的想法,便扫了一眼布拉克身后的商队,他的同伴个个都是身体强壮、面容冷煞的年轻人,乍一眼看上去并不似商客。
“诸位可是行伍出身?“
姜郁话问的直白,布拉克变了脸色,眼中却并无怯意,“敢走这一条商道的,若无身手,难保全尸,我等的确不是行商出身,只是听说东西走货一本万利,且所行之处寻常人走不得,才想着碰一碰运气。”
姜郁正色问道,“你等是北琼人还是西琳人?”
布拉克一皱眉头,冷笑道,“北琼人如何,西琳人又如何?”
姜郁笑道,“若我猜得不错,方才出手劫掠的也是北琼人,你们既是同族,何苦为几分财物拼个你死我活?”
布拉克沉默半晌,没有回话,反而是他身边年纪稍长,面色宽和的商客笑着回一句,“我们这些人是北琼牧民出身,因布拉克的外祖父是西域人,家中有门路,同村寨的青壮年才放心同他走这一趟。”
姜郁笑道,“北琼人能说如此流利的西琳话,倒也难得。”
这一句话出口,布拉克等人面上皆有异色,之前回话的商客脸上的笑容却未减,“我们原本生活在北琼与西琳交界之地,因两国边境小战不断,城池你占我失是常事,边境之民渐渐混居在一起,会说彼此的话并不稀奇。“
姜郁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点头笑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