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九龙章 > 第 406 章 21.01.16晋江独发全文阅读

宴后三日,毓秀着宰相府拟旨将新科进士编入各部,众人本以为她会刻意冷落南宫系的武士,不想她竟顺遂几人所愿,将其尽数编入御林军。

姜郁对毓秀的作为虽不苟同,却并未多言;凌音与华砚担忧此举会引狼入室,为来日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皆极力反对。

毓秀安抚二人道,“军系派系成风,尚武之人即便不投靠世家,也不敢贸然与南宫氏划清界限,否则便难有出头之日。这几人敢在南宫秋获罪之后参考科举,可见其心怀坦荡。所谓用人不疑,不妨给他们一个机会。”

凌音顾虑颇多,本想再劝,却被华砚一个眼神阻止。华砚心知毓秀心意已决,多劝无益,他二人便不再多言。

相比武进士顺遂心愿,文科进士的入仕之路却颇有波折。

毓秀在恩荣宴上询问过众人的入部意愿,默默记下,之后与吏部相商。她原本是想看一看何泽等人会如何行事,结果不出所料,新科进士之中但凡出身显贵世家的新官大多分配上佳,外籍士子和寒门士子的安排却并不尽如人意。

在此之前,新官入部的分配大多依据其派系出身、之后才是人品才学,这本是吏部旧例,也是官场之中不成文的潜规,众皆晓之,久而久之,便也没有人再有异议。

姜壖一早料到毓秀会拿新科进士做文章,特别吩咐何泽等人照章办事,切莫让人抓住把柄。谁知不出几日,新入仕的外籍士子还是上了联名奏折,陈诉自初元令颁布之后入籍、参考以及之后入部的种种不公。

毓秀下了早朝,侍从将新呈的奏章送到勤政殿,她批了两封就将其余的交给姜郁代批,自己靠在一边读孙子。

姜郁读到外籍士子的奏折时,十分犹豫是否要与毓秀商议。

毓秀见姜郁神情有异,欲言又止,就放下手里的书笑着问一句,“怎么了?”

姜郁皱着眉头将奏折递给毓秀,“陛下向来忌讳臣下联名上折,这些新科进士才入部,就敢不知天高地厚地兴风作浪,恐怕会引起众怒。”

毓秀接过奏折细细看过,收敛笑意正色道,“伯良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姜郁叹道,“初元令实行一年有余,本籍官员与士子本就怨声不断,户部也因外籍士子入籍之事饱受压力,朝中动荡不安,外籍清流又平生事端,于社稷安稳无益。”

毓秀点头道,“前朝不止要有制衡,更要求人和,若派系对立,党争不休,本籍与外籍之间相互敌视,便于朝纲无益。前番因林州案与舒家贪墨案,各司部皆有震动,好在恩科顺遂,并无枝节,但若宰相府与吏部不能妥善处置新官入部之事,朝中恐怕会再生波澜。”

姜郁冷笑道,“新官的分派任免暗藏陈弊,加之外籍士子的仕途之路比本籍士子多了许多曲折,即便得入官场,也注定无缘高衙肥差,这本是众皆预料之事,若陛下太过执着于水至清,难免会触动高官之权,引发各部反弹。”

毓秀凝眉思索,没有马上回话。

姜郁见似笑非笑地摇摇头,不再多言。

等他批完两封奏章,一抬头,却见毓秀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若有所思。

姜郁传侍从进门,为二人换茶,毓秀这才重展笑颜,翻书来看。

晚膳时分,姜郁批完余下的奏章,就只剩那一封联名的奏折还未落朱批。

毓秀刻意将奏折放在一旁,等候处置。

姜郁猜到毓秀心中另有打算,并未出言催促,二人在勤政殿用过晚膳,他便自请回宫。

姜郁去后,毓秀谨慎地在奏折上落笔提批,随后命人将奏折送回宰相府。

周赟询问毓秀欲起驾去哪一宫,毓秀想了一想,笑着回了一句,“永乐宫”。

周赟才要传旨,身旁的小侍从上前对他悄悄说了一句话。

毓秀见周赟微怔,就笑着问一句,“有什么话不能明言,要窃窃私语?”

周赟躬身道,“皇后殿下现下并不在永乐宫中。”

“哦?那他在哪?”

“侍墨回报,殿下正在东宫赏花。”

毓秀一皱眉头,点头笑道,“如此更好,摆驾去东宫。”

周赟躬身领旨,吩咐宫人为毓秀备软轿。

毓秀带人来到东宫,进门时,姜郁正坐在院中饮酒赏桃花。

毓秀屏退众人,独自一人走上前,笑着对姜郁说一句,“伯良既有赏花的雅兴,为何不请我同来,一人独乐,难免萧索。”

姜郁起身对毓秀行礼,迎她一同入座,召侍从前伺候茶水,讪笑道,“臣也是路过东宫时临时起意,想略坐一坐,自斟自饮虽萧索,却也别有一番意趣。”

毓秀低头喝一口茶,似笑非笑地问姜郁道,“如此说来,朕来的不巧?”

姜郁连连摇头,“臣绝无此意。”

二人相视一笑,面上的表情都有些耐人寻味。

一阵风吹来,几瓣桃花瓣飘落到石桌之上,恰巧有一瓣落进毓秀茶杯中,她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就多了几分温柔。

姜郁蓝眸一闪,望着毓秀笑道,“臣从前并不喜桃花桂花,总觉得其花太过艳魅,香太过浓俗,不如梅菊清雅,但如今再赏,桃花似乎也有桃花的好处。”

毓秀听姜郁话说的有意,笑着问一句,“伯良如此高洁冷傲之人,竟也能品出桃花的好处?”

姜郁自嘲一笑,摇头叹道,“陛下如此说,是抬举臣,还是讥笑臣?”

毓秀见姜郁眼神飘忽,一直回避她的注视,便刻意用探寻的目光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问一句,“伯良对我的态度不似从前,可是因为我腹中龙嗣的缘故?”

姜郁万万没想到毓秀话问的如此直白,面上不自觉闪过一丝尴尬,摇头笑道,“陛下多心了。”

毓秀嗤笑道,“我腹中已有几月身孕,孕相越发明显,伯良心有顾忌也是人之常情。”

姜郁皱着眉头环顾四周,沉声对毓秀道,“隔墙有耳,陛下慎言,龙嗣本该于六月初出生,在此之前,陛下要尽早想好应对之策。”

毓秀亲手为姜郁斟一杯酒,试探着问一句,“伯良以为朕将龙嗣之事大白于天下,顺势拨乱反正如何?”

姜郁蓝眸一闪,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陛下的意思,是要承认之前以假孕欺瞒天下?”

毓秀一声轻叹,“朕近来诸多思虑,若想让腹中龙嗣顺利出世,除了以诚示人,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姜郁饮尽杯中酒,故作不经意地问一句,“陛下是否也要昭告龙嗣生父的身份?”

毓秀面上生出一丝绯红,赧然笑道,“龙嗣是惜墨之子,据实外宣便是。”

姜郁闻言,如遭雷劈,半晌都没有说话。

毓秀眼见姜郁变了脸色,却视而不见,笑着催促一句,“伯良以为如何?”

姜郁意识到自己失态,低头一瞬,已恢复到一贯的平静淡然,点头笑道,“臣无异议。”

毓秀笑道,“此女虽是惜墨所出,因伯良为中宫,龙嗣便也是中宫之女,还望伯良在她出生后对她视如己出,教养爱护。”

姜郁微微一笑,“臣自竭尽全力。”

毓秀见姜郁面上虽笑,眼中却没有笑意,便用试探的语气再问一句,“伯良对非己生之嗣,是否会心生芥蒂?”

又是一箭直中靶心。

四目相对,姜郁微微变色,冷笑着反问一句,“陛下是不相信臣的人品,还是对中宫的度量没有信心,否则为何会有此一问?”

毓秀讪笑道,“朕自然相信伯良的人品,也对中宫的度量很有信心,你若是心胸狭窄之辈,之前也不会提议以后礼为惜墨治丧。然皇长女非中宫所出,于情于理,朕都对伯良心存愧疚,也怕你会因此而有怨念。”

姜郁淡然笑道,“陛下多虑了,臣曾对陛下允诺,凡是陛下之嗣,无论是否臣所出,臣必以亲子待之爱之,绝无二意。”

毓秀摇头苦笑,“是朕多虑了……自我有孕,每每思虑颇甚,又因伯良近来对我的态度较从前冷淡,便更多了胡思乱想。”

姜郁笑的狡黠,“莫非陛下是因为臣今日未开口请旨留宿,才生出这许多思虑?”

毓秀讪笑道,“不止今日,自会试开考至今,伯良便一直独宿在永乐宫,已极少留宿金麟殿。”

姜郁莫名从毓秀话中听出几分唏嘘之意,心中自有滋味,“金麟殿是陛下寝殿,臣偶尔留宿行得,若夜夜留宿,宫里宫外恐怕又生闲话,如今你我每日相见,臣已别无所求,何况陛下若想召幸臣,大可驾临永乐宫。”

毓秀听姜郁话说的冠冕堂皇,摇头一笑,不再纠结,默然赏了半晌桃花,不再发一言。

姜郁顾自饮酒,自斟三杯饮尽,见毓秀仍默然不语,他便笑着说一句,“春寒料峭,夜晚风凉,陛下身怀有孕,不宜在外久坐,不如早些回宫歇息。”

毓秀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起身与姜郁话别,走到树下折了一枝桃花,带人自回金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