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九龙章 > 374、374全文阅读

毓秀扭头看了一眼姜壖的表情,笑了一笑, 半晌又一声轻叹, “不瞒姜相,朕确有一事相求。”

姜壖挑眉笑道, “皇上赐予老臣乘坐龙辇的殊荣, 老臣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毓秀明知姜壖是有意讽刺, 面上却不动声色, “工部上下以权谋私已结案定罪, 朕却以为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姜壖心知毓秀撒饵, 却不急着上钩, “臣愚昧,请皇上赐教。”

毓秀掀轿帘看了一眼车外的风景, 半晌才将窗关了, “除了中元节,朕每次出宫都要封道戒严, 坐在龙辇中是看不到街上百姓的。”

姜壖眼眸一闪,微微笑道, “皇上若想微服出巡, 必定要在禁军中选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随身保护。”

毓秀摇头笑道, “南宫羽还未落网,朕怎敢微服出巡?”

姜壖笑容一僵, 面上的尴尬像是故意做给毓秀看的,“皇上召见臣,是为商议如何抓捕南宫羽?”

毓秀淡然一笑, “自然不是。”

“那是为了商议如何将镇远将军召回朝中?”

“也不是。”

“臣愚钝,皇上若不明言,臣无论如何也猜不到。”

毓秀笑道,“南宫家的事虽棘手,却并非朕心中所急。姜相也知工部与舒家的牵连,如今朕既处治了工部,想必舒家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姜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毓秀,“今日只有皇上与老臣,皇上心中有什么盘算,尽可直言,若有能尽力之处,老臣绝不推辞。”

毓秀笑道,“朕若不是信任姜相,也不会在龙辇中对你提及此事。只是朕的所求实在难以启齿,只望姜相不会以为朕强人所难。”

“臣不敢。”

毓秀吞吐半晌,终于开口说一句,“舒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姜相不会不知,可不管是工部上下贪墨,还是内务府假借职务之便中饱私囊,户部绝脱不了干系。”

姜壖这才了知毓秀的意思,“皇上是要户部复查这些年拨给工部的工程银两?”

毓秀见姜壖色变,忙出言安抚,“姜相不必担心,户部这些年循规蹈矩,从未越雷池一步,国库各项收支也都层层上报,绝无错漏。朕要户部复核出项,只是为工部案添加凭证,姜相以为如何?”

姜壖微微一笑,“工部案已盖棺定论,皇上如今要查户部的账目,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毓秀脸一红,面上似有窘迫,“姜相以为朕是为了什么?”

姜壖笑道,“皇上方才提到内务府,想来是想借复核户部出项之机,彻查内务府这些年的花销用度。”

毓秀故作哀叹感伤之色,“阮青梅虽是舒景嫡系,可多年间舒景明里却不算与工部有勾连。内务府不同,内务府总管是舒景的二女儿,四女舒姚又是皇商买办。舒家制作采买的东西,经由舒家人的手卖与皇家,肥的是谁的口袋?”

姜壖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是,“皇上圣明,舒家行商出身,眼中所见自然只有一个利字。”

毓秀一声轻叹,“在商言商,伯爵这些年实在贪图过分,朕若再放任舒家,就是纵容啃食大熙的蛀虫,总有一日会房毁屋塌。”

姜壖笑着应声,“皇上所言极是。只是户部拨给内务府的银子,都是经宰相府审批,上报皇上通准,皇上要查户部的出项,恐怕也无益。”

毓秀摆手道,“无碍,朕只是要程棉等比对母上在位时户部每年拨给内务府的银两,绝不会波及户部官员。”

姜壖冷笑道,“皇上自然知晓当中利害。舒景纵横朝堂这些年,搜刮了多少钱财,若说从未经户部之手,恐怕无人敢信。皇上若下定决心拔掉舒家这颗巨牙,难免会牵连户部官员,这才是皇上今日召老臣同乘要说的事。”

毓秀长舒一口气,“朕知道姜相与伯爵私交甚笃,也知道宰相府对户部十分看重,可如今既然查到工部与内务府头上,就不能略过户部多年的进出,否则即便扳倒了舒家,也难以服众。”

姜壖话听的清楚明白,毓秀在委婉地向他提议:铲除舒家,姜家必坐收渔利,皇家要他姜家付出的代价,就是交出户部的部分权利,留给她安插心腹的位置。

姜壖在心中权衡利弊,舒家若倒,在工部与内务府空出的都是富差肥缺,他从前从未曾渗透的工部与内务府若安插了他的人手,朝中有许多事也都好办。毕竟单靠一个户部,能取到钱财有限。

他与舒景不同,舒景贪得无厌,唯利是图,他却是苦读圣贤书,仕途出身,这些年相比聚敛钱财,更多的是争夺权势。如今小皇帝既然愿意帮他除掉与他分庭抗礼的钱臣,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助她一臂之力。

毓秀见姜壖面上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就猜到他已在心中做了取舍。

“臣身为国相,自该辅佐皇上,肩负社稷。皇上若决心刷新吏治,清除梁柱,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毓秀微微一笑,“有姜相这一句话,朕就放心了。”

二人相视一笑,自有默契。

行不多时,郑乔在外禀报“到了”,姜壖还觉得好奇,车门一开,他才知道原来是到了他自己府上。

毓秀亲自扶姜壖下车,姜府众人一早听到消息,都跪在门前侍候圣驾。

姜壖对毓秀一深拜,恭送毓秀上车。

毓秀笑着转回车上,吩咐起驾,门一关,就抹去脸上的假笑,攥紧拳头。

姜壖目送毓秀的龙辇离去,管家见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禁不住问一句,“皇上圣驾已走远了,请相爷进府。”

姜壖冷冷笑道,“你可知乘坐龙辇的滋味?”

管家被问的一愣,“相爷……”

姜壖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位极人臣也是人臣,龙辇就只有皇上才有资格乘坐。”

管家吓得赶忙低下头,一时也分不清姜壖是无心感慨,还是有意说了一句大不敬的话。

龙辇入了宫门,郑乔却命停车,一边禀报说华殿下人在宫门处等了半晌。

毓秀命人开车门,亲自下车去见华砚。

华砚身着礼部官服,比他平日穿华服时更多了几分干练英姿。

毓秀与华砚并肩往宫中走,“惜墨特意等在宫门,是有话要同我说?”

华砚目不斜视,只留给毓秀一个侧脸。

毓秀微微抬头才能看到华砚一边的眉眼,她看向他时,竟莫名想到刀锋剑斧。

华砚意识到毓秀的注视,就扭头看了她一眼,但见她目光中似有哀意,心中并非没有触动,却还是选择视而不见,“吏部与别部不同,臣这些日子虽只是微浅试探,却也看得出各司诸人行事严谨,稍有纰漏,皇上若要抓吏部的把柄,恐怕是难上加难。”

毓秀失神一笑,转回头来,“何泽何许人,若非有几分本事,也不会纵横朝堂这些年了,笑面天官的名号不是白来的,只是再谨慎小心,聪明绝顶的人也会有弱点,吏部这些年虽如铁桶一般,内里却并非外面看来的那般循规蹈矩,只是藏污纳垢的方法比工部户部机巧罢了。”

华砚自然不会反驳毓秀,“是臣愚钝,还没有找到吏部突破的弱点。”

毓秀笑道,“会试一过,吏部必然会有动作,惜墨只要在那之前做好准备就是了。”

华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立定对毓秀道,“此去金麟殿路远,还是请皇上上车。”

毓秀笑容一僵,“朕有几句话要同惜墨说,惜墨若无事,就陪朕再走一走。”

华砚躬身应了,请毓秀走在前,他自己跟在后面。

毓秀明知华砚有意与她生分,他失心之后,待人待物的态度虽冷漠,却礼貌周全,温柔关怀,不像现下这般,与她保持刻意的疏离。

毓秀慢走一步,华砚也刻意慢走半步,仍与她保持一前一后的距离。

毓秀索性站定不动,伸手扯住华砚的袖口,“惜墨今日是怎么了?”

华砚微微蹙眉,拱手对毓秀一拜,不着痕迹地将袖子从毓秀手里抽走,“臣请皇上明示。”

毓秀哭笑不得,“反该是我请惜墨明示,你若恼我,何不直言。”

华砚微微一笑,对毓秀恭敬一拜,“皇上误会了,臣只求尽到本分,助皇上达成心愿。”

毓秀愣愣看了华砚半晌,心中无限悲凉,“惜墨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华砚面上无波无澜,一双淡金眸子却不似之前清澈无物,而是多了许多毓秀看不懂的内容。

二人对视半晌,毓秀轻轻一叹,“今日有人问了我一句话。”

华砚表情淡淡的,像是并不在意毓秀要说的是什么话。

毓秀见华砚无动于衷,只能讪笑着开口说一句,“他问的是,若当日惜墨当真在林州遇刺身亡,有一个方法让你死而复生,我愿不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拼尽全力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