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九龙章 > 194、212全文阅读

毓秀从永禄宫出来, 一路都在犹豫, 回到金麟殿之后,周?见她迟迟不换衣,就小声问一句, “皇上是不是想出宫?”

才刚她与纪诗说话的时候,几个近身的宫人都在殿中, 当下猜到她为陶菁忧心也没什么稀奇,何况她上一次同陶菁悄悄出宫的事, 周?也知道。

毓秀脸色微红, 轻咳一声道,“现在出宫是不是太晚了?”

周?猜到毓秀的心意,就笑着答一句, “早去早回, 不会耽误正事,皇上若不想大张旗鼓地出宫, 就像上次一样换了便装, 做马车出去。”

毓秀被说活了心思,点头以应。周?等帮她找来侍从的白衣换了,又重新替她束发。

为了不惹人注意,毓秀出宫的时候只带了一小队侍卫,也没有安排封路戒严。去国子监的路上, 她听着车外人声喧闹,心里忍不住好奇,就掀开车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京城晚夜灯火通明, 十分热闹,毓秀看着那些逛夜市的百姓,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周?与毓秀同坐一辆马车,见她看车外看呆了,就出声劝一句,“皇上,还是小心为上。”

毓秀这才回神,放下窗帘,闭目养神。二人对面而坐,一路无话,直到下车,她才睁开眼。

国子监大门紧闭,周?拿了令牌见过门丁,门丁听闻大内来人,忙飞跑去禀报主事。

周?见了主事,只说是奉了皇上口谕,前来探病的,等他上下打点好了,毓秀才从车里出来,带着侍卫一同进门。

当班主事将毓秀等带到陶菁房前,才要敲门,就被毓秀挥手拦了。

主事一脸狐疑,却没有多嘴。周?小声对他说一句,“请大人先去,我们在门外等一等,之后会自己请门进去。”

主事见周?对毓秀马首是瞻,就猜她是个人物,哪里敢违拗她的意思,躬身施一礼,悄悄去了。

毓秀站在门口,静静听房里的动静,等了半晌,里面并没有一点读书念字的声音,只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

毓秀才要抬手,周?已抢在她前面帮她敲了门。

房中无人应答,却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轻轻打开门。

开门的正是步尧。

步尧本以为是同窗士子寻他问事,开门之后却看到毓秀站在门外,一时恍惚,半晌才反应过来,跪地拜道,“下士不知皇上驾到,失礼至极,请皇上恕罪。”

毓秀见到步尧的时候也吃了一惊,等他扑通跪到她面前,她才看到门口的小名牌上写着陶菁与步尧的名字。

“多日不见,你在国子监可还好?”

步尧听毓秀温声关切,又想到从前在她身边的种种,心中百感交集,回话的时候声音也有点发颤,“下士备考一切顺利,感念皇恩浩荡。”

毓秀笑着叫他起身,步尧抬头看了一眼毓秀,见她一双眼往房中瞄,就猜到她此行是为了陶菁。

周?等人都远远站开,满面含笑地对步尧使眼色。

步尧将毓秀带进房中,躬身说一句,“公子自来国子监之后就生了一场病,之后在宗人府走了一遭,病情越发危重。太医来看过几次,药也日日喝,病却不见好,反倒越咳越厉害。”

毓秀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陶菁,心中有些愧疚,她之所以前来国子监,而没有叫人将陶菁带进宫中养病,就是想亲眼确认他是不是又在装病耍花样。

若步尧所说不假,陶菁病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的状况恐怕比她之前看到的还要糟糕。

步尧见毓秀面有忧虑之色,就弯腰对毓秀行一礼,知情识趣地退出门。他与周?本是老友,今得重逢,彼此心中都十分欢喜,就悄悄找了一方僻静之处说话。

房中就只剩下毓秀一人,她站了半晌,终究还是走到床前坐了。

大约是烛火光的缘故,毓秀看不清陶菁的脸色,可听他呼吸沉重,咳声急促,他这一觉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是该传御医过来替他瞧一瞧,还是今晚就将人带回宫去疗养,毓秀正不知如何抉择,手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低头一看,她的手已经被陶菁攥进手里。

这该死的又在装睡。

又或是……被她吵醒了。

有那么一时间,毓秀想甩开陶菁的手,可她最终也没有动作。

兴许是他的手凉的像冰的缘故,她才于心不忍。

陶菁握着毓秀的手抚摸了几下,才缓缓睁开眼睛,展颜笑道,“皇上怎么不像从前一样一早就甩开我?”

难得他说话的时候没应景的咳嗽几声。

毓秀本还满心伤感,被陶菁一双黑眸子盯着,她又有点想笑,“你出宫的时候还能站能走,怎么如今竟沦落到卧床不起的地步?”

陶菁嗤笑一声,放开毓秀的手想撑起身。

毓秀看不过,就伸手扶了他一把,这一扶不要紧,陶菁竟顺势把她搂进怀里,“皇上今日来,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一个“是”字明明已经咬到嘴边,却又被毓秀生生收了回来,“朕是担心初元令的事,所以才亲自来问话的。”

陶菁闻言,一声轻叹,似是满心失望,一边又把抱毓秀的手收紧了些,“无论如何,能见上皇上一面,下士都荣光不已。”

他手上正在做的事,与他嘴上说的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完全不搭调,毓秀哪容得陶菁得寸进尺,就推了他一下,把他的肩膀按到摞起来的几个枕头上,“病成这样还不老实。”

陶菁呵呵笑了两声,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不止。

毓秀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一条白丝绢,伸手递到陶菁手里。

陶菁却不接,捂着嘴只顾咳嗽,毓秀没办法,只好坐到他身边帮他拍了拍背,将白丝绢捂到他嘴上。

说来也奇怪,她才伸手拍了几下,陶菁的咳嗽就止了,他笑着拿白丝绢擦擦嘴,对毓秀调侃道,“皇上的手绢弄脏了,只能送给下士了。”

“这种手绢宫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想要就拿去好了。”

毓秀感觉到陶菁的肩膀蹭着她的肩膀,她才想起身坐回原位,就被陶菁扯着胳膊拉住了,“就算宫里为皇上预备的手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一条也是特别的。”

毓秀不敢奋力挣扎,只能忍着坐在他身边,“都是一模一样的手绢,有什么特别?因为送给了你所以特别?”

陶菁握住毓秀的手,与她十指交握,“白丝绢看起来没什么差别,其实每一条都不一样,皇上看不清它们的不一样,是因为你觉得它们不重要。同样的道理,在宫中服侍皇上的侍从们衣着穿戴都一样,皇上之所以记不住他们,是因为你觉得他们不重要。皇上是一国天子,在你眼里,底下的平民百姓都只是平民百姓,可那些平民百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个人都在过自己的日子,谁和谁都不一样。在九天神明眼里,世人就是世人,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可西琳人,北琼人,南瑜人,还有东海诸岛上的人,谁和谁都不一样。”

陶菁说的,毓秀无以反驳,今日在来国子监的路上,她看着街上的百姓,或喜或悲,或愁或笑,她也曾猜测他们的身世来历,来自何方,又去向何往。

“一条手绢也能赚你这么多闲话,我看你的病就是装的。”

毓秀手心的温度传到陶菁手上,他不自觉地就笑出声来,“皇上说我装的,我就是装的吧,要是装装病就能见你一面,我倒不介意每天都装。”

毓秀见陶菁面色灰沉,不复以往的戏谑活泼,心里也难过几分,“御医也来帮你看过,为什么治了这些天都治不好?”

陶菁一声长叹,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把白手绢往怀里塞。

毓秀瞥见绢上的血迹,就从陶菁手里把手绢抢了过来,上面的红色只有零星几点,却也让人心烦意乱。

毓秀虽不懂医术,却也明白若一个人的病情发展到时时咳血的地步,状况就很不乐观了。

陶菁见毓秀发呆,就笑着从她手里抽回丝绢收进怀里, “皇上不必担忧,我这个病虽好不了,却也死不了,只要不着凉,不挨饿,每日心情愉悦,就不会发作。”

毓秀半晌没有说话,直到陶菁搂过她,轻轻吻了她的头顶,她才用几不可闻的音量问一句,“你之所以变成这样,是不是与你当初提到的那一口气有关?”

陶菁手指一僵,复又笑道,“少了一口气,还有两口气,只要皇上不杀我,我是不会死的。”

毓秀一皱眉头,口气也变的气急败坏,“你别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边。”

陶菁被毓秀的语气逗的忍不住笑,一时心神荡漾,就顺从自己的心,捏着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