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康熙的帝星虽然明亮,与他相对的,前朝还有双星未落。贾赦号称是玄门的集大成者,对星象也有涉猎,事实上,迈上四十一年,星象就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到如今,速度有加快的趋势。属于前朝皇室的双星越发黯淡,有凋零之势。这之前贾赦一直没懂,直到太子胤礽令他的贴身太监递来一纸生辰,让他推演此人对太子爷的命道有什么影响。贾赦排出生辰八字,一看就明白了。
小姐的出身,丫鬟的命,狸猫换太子之相。
两辈子加一起他见过类似命格的都只有一个人,正是宁国府蓉哥儿媳妇秦可卿。仔细琢磨之后,果然这八字与秦可卿的命格十分吻合。毕竟同原主有那么点亲戚关系,贾赦就没说得太过分,想了想,道:“此女出身应是不凡,命途却坎坷万分,几乎没有威胁到太子爷的可能。”
那太监心中一惊,太子爷方才查到的事,还没报给皇上,想来不会走漏消息,警备一语道破,依据的还只是一个生辰八字而已。能够被封为贤圣天师,贾恩候的确是有真本事的,那太监又问了两句,将答案记在心中,然后就匆匆告辞。可怜大老爷忙活一场连辛苦费也没收到,在对方走后,他就反省了自个儿,果然……不用拿身份高低还衡量出手大方与否,总有像太子胤礽这样的,以为自己身份高贵,肯用你已经是给了天大的脸面。大老爷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回房里去,一般来说,人家爽快他也跟着爽快,就好像薛姨妈,出手就是一万两,他连多的都说了,卯足劲要给人一种钱花得值的感觉,胤礽就是另一个极端,贾赦十分不喜欢接待的类型,半个子都舍不得掏还想让他说实话,做梦还比较快。
贾赦早先就看出太子帝王运不稳,却没有要提醒的意思,从那小太监能看出他三年之内还有个麻烦,正是由奴仆引起的,本来,这回要是老实付钱,消息就白赠给他,抠到这份上,活着简直没有价值,就苦逼度劫难去吧,到时候麻烦上身,有的是机会敲诈。
这个节骨眼上,比钱更重要的还有一件事,算起来,还阳之后大半年时间,他见过秦可卿两回,看得仔细的就只有三月初王夫人生辰那遭,那时还没到天人合一之境,许多东西看不出,今日才发现,秦可卿的命格有蹊跷。他先前以为是爱新觉罗宗室某位郡王流落在外面的女儿,现在看来,应当是搞不好就会让贾家惹祸上身的另一种情况。
秦可卿的确是皇族中人,出身高贵,流落到民间,不是因为生为女儿被抛弃,她压根不是爱新觉罗家的种,而是大明皇室中人。
明末甲申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李自成率领的农民起义军攻克了大明都城,统治了这片土地近三百年的大明王朝宣告灭亡。四十天之后,满清八旗军队南下,迅速摧毁了起义军建立的大顺政权,剿灭江南地区明朝残余势力,开始对全中国的统治。
明思宗朱由检是个不错的皇帝,他殚精竭虑的想要保住朱家天下,却只能用死来宣告一个时代的结束,除去早年夭折的儿子,周皇后生的献愍太子朱慈烺、定哀王朱慈炯、永悼王朱慈照、悼灵王朱慈焕都在这年失踪。
秦可卿是秦邦业在养生堂抱养的女儿,性风流,温柔且平和,算得上是个得意人,很受史太君喜欢的。排过生辰八字以后,可以确定的是,秦可卿就是崇祯朝失踪的四位皇子其中某人的女儿……贾家知不知道这事很难说。那越发黯淡的前朝双星应该就有她,也就是说,除了秦可卿之外,明朝皇室只剩一人而已,宁国府的死兆应该也是针对她。
在道宗里头,劫难被分为三种。
首先是由天赐福缘带来的,就好像飞升之时要度雷劫。
其次是影响命途的,过去了就事事顺遂,过不去就一路坎坷。
最后是定生死的,大老爷一般说的都是这种,过得去活,过不去死。
……
秦可卿就面临着这样的情况,就算太子听到自个儿方才说的那番话吃了定心丸,也不代表她已经度过了劫难,谁能保证他不会将这事捅到康熙哪里,谁又能保证其他阿哥不会察觉?一旦闹开,秦可卿必死无疑,贾家也要受牵连,收容前朝余孽的罪名足以抄家。
稍微琢磨过后,贾赦又回去一趟,正好就撞上王夫人,对方好似想问什么,贾赦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点了点头直接朝老太太的院子里去。分家之后,贾赦过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个丫鬟见他风尘仆仆还愣了愣,然后才进去通报,老太太正在午休,上了年纪精神头就差了些,加上本就是困顿的时候,每日用过午膳她都要休息一番,贾赦过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睡得差不多,就要到平时起床的点,瞧他那样铁定是有话说,鸳鸯就进去将史太君唤醒,轻声说:“大老爷回来了,要见您。”
史太君没有下床,只是披了身衣裳,就让鸳鸯去领人进来,进门之后贾赦还是恭恭敬敬的给老娘请了安,寒暄了几句这才冲房里伺候的丫鬟递了个眼色,让她们出去。
毕竟相处了那么长时间,贾赦的为人府上无论主子还是奴才都清楚,他是什么都不避讳,什么都敢说的……让他做这样的反应都能猜到是有要事相商,恐怕还是那种一旦知道得太多分分钟都要丢命的问题,几个丫鬟就先后出去,等她们走远了之后,贾赦做到离床最近的椅子上,说:“关于贾蓉那媳妇,母亲可有要说的?”
他是故意选择开门见山,若史太君有参与其中,突然听到这个问题,她铁定是会有反应的,不可能淡定得了,就算她是个女人,就算只是崇祯皇帝朱由检的孙女,只要和老朱家扯上关系,轻易就能扣个窝藏前朝余孽的帽子给贾家。这可以说是同谋逆同等级的大罪,若贾家真是明知故犯,想要借着秦可卿搭上老朱家,给自己加个双保险,事情被点破,史太君就应该露出惊骇的表情……如贾赦料想的那般,她没有。
便宜娘虽然总在同贾宝玉相关的问题上拎不清,她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小姐出身,又做了那么多年的国公夫人,紫禁城也进过无数次的……好歹有点见地,大明朝真是气数已尽,翻不了身,这样折腾别说好处,迟早得阴沟里翻船。
方才睡醒,史太君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她愣了愣,问:“说什么?”
贾赦没说废话,直接道:“今日,太子的贴身太监写了个生辰给我,说是想算算此人对太子有无妨害。我果然排了个八字,结果很出乎意料,他问卜的是个女人。”
说到这里,史太君还没想到点子上,她张嘴想问,贾赦就揭开了谜底:“那生辰八字正是宁国府贾蓉媳妇的,太子为什么会在意她,母亲不觉得蹊跷?”
听到这里,史太君彻底清醒了,她心里一惊,但凡同皇家扯上关系大多不是好事,一个内宅妇人怎么会入了太子的贵眼,这里头简直太有问题。“难不成秦家老爷是太子的人?”
“……”别说他官职那么低太子铁定看不上眼,就算真是,和秦可卿有何干系?贾赦提醒道,“母亲您应当听说过,此女是秦邦业抱养的,您就没想想,她原本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被丢弃?秦老爷好歹也是当官的,要儿女还不容易,为什么要收养她?”
史太君心里隐隐有个猜测,秦可卿出身恐怕不凡,说是本朝阿哥的千金又不合适,毕竟,大阿哥胤褆如今才三十出头,本朝阿哥大婚都在十六以后,就算是提早开荤,也不应该有秦可卿那么大的闺女……不是阿哥,那就是皇上?蓉哥儿娶了正儿八经的格格,尚了驸马?
她果然产生了大老爷之前那样的想法,可惜,贾家没那种命遇到这样的好事。史太君心里隐隐有期待,不过她没说出来,而是让贾赦来说明。“要儿子说明白自然可以,只是……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她是狸猫换太子的命,出身很不平凡。”
听到这话史太君就更激动,脑子里已经蹦出无数想法,仿佛已经看到了贾家的光明前程。贾蓉媳妇若真是贵人,在她认祖归宗之前一定要对贾家产生归属感才行,若能适当的帮扶一把,重振威风指日可待。史太君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贾赦就说:“儿子近来夜观天象,发现帝星明亮,与当今圣上相对的是前朝的两颗星,已经日渐黯淡,我那时没多想,看了这个八字才意识到贾蓉那媳妇秦可卿是老朱家的人。”
“……”等等,好像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回母亲话,秦可卿她是大明朝崇祯皇帝的亲孙女,是前朝余孽。”
千言万语都不能表达史太君如今的心情,贾家可以说是最早投靠满清的一批,当时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大明朝气数已尽。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为了保住这个家族,当时的家主就做了第一批承认清朝统治地位的汉人,又捐钱又投诚,得到上头的信任才除了两位国公。站在家族的立场,这个选择没什么不对,他们却折损了气节,相当长的时间内都被称作是满人的走狗,贾家背叛了大明朝,讽刺的是,大房的重孙媳妇竟然是明朝皇室中人。
史太君的第一反应是回忆过去,然后她才意识到,这事要是捅出去会是多大的灾难,就算贾赦是万岁爷亲封的天师,就算贾元春是宫里的贵人娘娘……都没有用,窝藏前朝余孽一旦被发现,宁国府直接完蛋。一笔写不出两个贾,他们也要受牵连,毕竟是同宗。
“你可确定?是不是看错了?”史太君问得很急促,想来也是着急了,贾赦叹口气,道:“儿子也希望是看错了,不过,此事恐怕八/九不离十。听那太监的口气,知道此事的只是太子爷,他会怎么做尤未可知,我走这趟就是想问您一句话:这是咱们到底有没有掺和?”
真可以说得上是整个家族生死存亡的时刻,史太君心里着急,她也知道,出了这种事,急是没有用的,果然仔细回想了一番,“我虽是内宅妇人,也知道这罪有多重,若是早知道她是前朝余孽,老太婆拼了这条命也要阻止蓉哥儿娶她进门。”
从神情就能看出,史太君不是扯淡,她是认真说的,贾赦又道:“宁国府那边可知道?”
这就答不上来了,贾家大房那边专出混账,从贾敬到贾珍,前者是考中了进士的,却无心仕途,天天在道馆里炼丹;至于后者,更是个不成器的,专做混账事。本就是他们府上娶媳妇,自个儿虽然帮着看过,也就是看了体貌品行,出身这些并没有过分关心……贾赦这么问,她就直接说:“让赖大去把贾珍找来,老婆子我好生问问他。”
找,当然要找,大老爷虽不爱掺和贾家之事,不过,好歹借的是荣国公这一脉大老爷的身体,他可以不帮着一家子飞黄腾达,至少让他们活着……这算是还恩德。再说,本是同宗同源,这事一旦捅破,就算是分了家,他也别想全身而退,与其坐等情况恶化,不如提早想出个解决的办法,不为别人为自己。
史太君靠坐在床上,闭目养神,贾赦坐在下面的椅子上,等宁国府如今的当家过来给说法,听说是老祖宗和叔姥爷相请,贾珍来得很快,他进来就给两位长辈问安,然后说:“听说老太太找我?”
“你跪下。”话是史太君说的,一开口就将贾珍唬得一愣一愣,他想问为什么,史太君又道,“是不是老太婆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虽然是隔房的,长辈就是长辈,史太君都这么说,他只能跪下,贾珍有些不明所以,跪下就问:“还请老祖宗明示,晚辈到底哪里做错了?”称呼已经从老太太变成了老祖宗,客气了不少,贾珍的确是不满,他暗地里看了贾赦一眼,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帮着求情的意思,俨然是赞同老太太的行为,他这才觉得,恐怕真出了什么事,只要是姓贾的谁不知晓,荣国公一脉长房大老爷贾赦很不乐意管闲事,他是个凉薄之人。
贾珍的态度端正了不少,史太君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她提点道:“关于你那儿媳秦可卿,有什么要说的?”问话的同时,老太太还瞥了贾珍一眼,好像在说“你老实交代,我什么都知道了”。贾珍已经吓坏了,他脑子发懵,以为是奸/情败露,做公公的和儿媳妇偷情这种事捅破了简直是丑闻。
“老祖宗您饶了我们,那是情不自禁。”
……
让贾蓉娶崇祯皇帝的亲孙女,让贾家背负窝藏前朝余孽的罪名,和情不自禁有什么干系?史太君还没品出味儿,贾赦就想扶额,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今天讨论的是秦可卿的出身以及这件事的应对办法,他竟然拆自己的台,自曝丑闻。
贾赦的表情有淡淡的无语,史太君又瞥了贾珍一眼,“继续说。”
一进来就让人跪下,然后就直接扯出秦可卿,贾珍能想到的就只有他们的奸/情,会叫他过来说说明老太太已经掌握了决定性证据,叔老爷在这里说明她还请高人求证过……这事已经没法抵赖了,既然糊弄不过,就只能硬着头皮说,尽可能的求谅解,对秦可卿,贾珍有几分真爱的味道。他说:“我们做那样的事的确对不起蓉哥儿,不过,实在是情难自已,我以后一定同可卿划清界限,老祖宗您就饶了这回。”
史太君年纪的确不小了,她还没到糊涂的时候,什么情难自已,什么划清界限……听了这话有什么不懂的?查秦可卿的出身竟然还诈出了这种丑事,史太君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竟然干出这种事,畜生!你这个畜生!!!”
“对不起蓉哥儿是次要的,这事要是传出去,宁国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光?百年之后以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
史太君总觉得贾赦是个不服管的,恐怕要惹事,没想到,自家长子倒是闯出一片天,反而是其他这些什么荒唐事都敢做,别说礼义廉耻,连遮羞布都不要了。这么想多少还是有点欣慰的,转念一想,麻烦事又多了一桩,史太君简直头疼欲裂。
贾珍还没发现他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只是磕头说:“以后绝对不再犯,老祖宗您大发慈悲。”
如果说是其他时候撞破奸/情,两府直接要翻天,这节骨眼上,史太君根本没工夫管那破事,她冷声道:“我倒是想发慈悲,你去问问朝廷答不答应,万岁爷答不答应!”
不对啊。
他和儿媳妇偷个情,怎么就扯到国家大事上了。
“万岁爷有那么无聊?”
“……”
这画面太美大老爷有点不敢看,原来真的有人是蠢死的,到这份上,真是够了。
史太君在气头上,很难能把事情解释清楚,贾赦想了想,这事还得由他来说,“这事就放到一边,先说要紧的,你可知道秦可卿是什么身份?”
贾珍愣了愣,身份?
不就是蓉哥儿的婆娘和他的地下情人。
“你可知道今日太子拿了她的生辰八字给我测算,问秦可卿是不是会成为他的挡路石。”贾赦不是个喜欢绕弯子的人,他直接将话题点破,听过以后,贾珍更懵了,他完全想不到太子会关心可卿。亲家公只是个不上台面的小官而已,怎么就入了贵人的眼?
瞧他这样也不像是装的,都是聪明人,就明白了。
秦可卿本人恐怕都不知道她的出身,要说的话,最可疑的是秦邦业,为什么要去抱养这么个女儿?这年头都重视血脉延续,除非自己生不出,否则干嘛替别人养儿女?贾赦和史太君对了个眼神,要是这样,事情倒是好办多了。
“秦可卿她本姓朱。”这么说其实已经很直白,贾珍还是没反应过来,他问:“朱?”
瞧他蠢成这样大老爷只得将事情再重复了一遍,听说自家儿媳是前朝皇室中人,虽然不知道亲爹是谁不过可以确定崇祯皇帝朱由检就是她祖父……贾珍没意识到府上揽了多大的祸事,反而嘿嘿笑道,“我就说她那体貌,那才情,绝非常人。”到这份上才真是够了,贾赦这么淡定的也想糊他一脸,偷/情这种小事就算了,抄家灭族的大事好歹着点急。
“你想怎么做?”
“……”贾珍才回过神来,“什么怎么做?”
“我说堂侄子你倒是清醒点,如今这天下是满人统治的,江山是爱新觉罗家的,老朱家早就已经被一锅端了,你那儿媳妇就是前朝余孽,这事一旦传出去,整个贾家都要给她陪葬,没准四大家族都跑不了。”史太君难得看长子这么顺眼,他虽然人情有点淡薄,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在发现这事以后能不耽搁哪怕半天立刻回来商量对策,态度就很端正。史太君觉得自己对长子的认识的确太片面了,他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
同贾赦这种很能听取别人意见的相比,史太君就专横多了,贾珍比她矮两辈,有什么值得商量的?“这女人不能留着,具体怎么办,由老大你来决定……为娘就把这事交给你全权负责。”
听起来好像多信任他一样,有好事就轮不到,麻烦来了就让他顶上。换了别的事,贾赦没准直接要撒手不管,不过这回性质太严重,搞不好就要把自己搭进去。他是死过一次的人,能有还阳的机会不容易,要珍惜。“还是让堂侄子表个态,毕竟是大房的人,总要问问当家的意思。”
两人就看向贾珍,等着他开口,本以为他应该分得清轻重,显然还是太高估了,贾珍就说:“反正可卿也没有要造反的意思,不如就这样,只要不去揭发,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人蠢不要紧,关键时刻要拎得清,否则迟早要把命搭上,他这么说,贾赦就看向便宜娘史太君。贾珍不点头他可不会把事情揽过来,毕竟是别人家的儿媳。这天之前,史太君的在贾赦心里的形象主要还定格在偏心眼以及在贾宝玉相关的问题上胡搅蛮缠,直到她说出下面这几句话,让人彻底改观。
“你想清楚,是让她干干净净的死,还是顶着同公公偷/情的污帽子,却不知蓉哥儿得知此事以后会是怎样的反应。”这种话,史太君说着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她的确是个和善人,不过,事关贾家的生死存亡,没什么话说不出,没什么决定做不了。
贾珍这才变了脸色,“不!老祖宗您不能这样!您这样可卿她就……”没说完就被史太君截了话,她还是那副姿态,靠坐在床上,转过头来看着贾珍,一字一顿清晰的说:“无论因为哪件事,她都必须死!”
荣国公贾代善死得早,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史太君撑起这个家,偷情或者改嫁的想法她从未有过,秦可卿瞧着是个好的,没想到竟这般不知廉耻,简直丢了女人的脸。与公公牵扯不清这种事就足以让她浸猪笼,加上前朝余孽的身份,直接死了还是便宜的。
贾珍受了极大的打击,他直接瘫在地上,没多会儿就痛哭流涕,比死了婆娘还严重,这模样非但不能让人心软,反而会心生厌恶。贾赦懒得继续看下去,他同便宜娘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既如此,这事就有我来安排,只盼能将家族彻底摘出。”说完他转身就走,无视院子里丫鬟奴才探询的目光,直接往君子别院去,他修书一封,让别院里的小童传到四贝勒府,上面倒没写什么实际内容,只是说有要事相商,希望四爷给个面子,到君子别院来一趟。
换了别人,最多是递帖子求见,玄门弟子底气足,分明是他找四爷帮忙,还让对方劳累。四爷看完信就要出门,他搭的是马车,不多时就到了城南。进别院以后,胤禛就被小童领到中院,虽然有十四效法在前,他倒没怀疑贾赦会对自己做什么,毫不犹豫的就进去里面,苏培盛则被留在了院子外头,拦住不长眼的奴才。
贾赦热情的招待了四爷,先是为他解答了与德嫔乌雅氏相关的事,十五那日要进宫去收妖魂的事也不瞒着。想要得到帮助,就要付出同等价值的东西,这些消息应当足够了。胤禛就说他额娘好像很不好,先是砸东西,这两天已经开始点名骂其他妃嫔,为此,康熙很恼怒。贾赦也没污蔑德嫔,而是说:“德嫔娘娘恐怕是中了鬼牙子的邪道术,对这方面我了解不多,那日粗粗看了两眼心里并不十分明朗。”
“……几个月前,额娘就好像返老还童一样,一天天年轻起来,竟似回到了二十年前,我想着恐怕是同这事有关,正常人怎么能违反生长规律?”
“您这么说也有道理,邪道士的确有许多法子永葆青春,不过,这是以生命为代价的。我给您举个例子就好懂了,若一个人有七十年的寿命,用邪术回到年轻时的模样,或许就只能活到五十岁甚至更短,邪道里面有许多人都用这样的法子,他们不怕早死,因为有法子向其他人借命。”
说到借命,四爷心里就有了波澜。
“若是阳寿尽了,用这种法子还能继续活下去?”普通人恐怕感觉不到,对上位者而言这有极大的吸引力,胤禛一问贾赦就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说是,瞧他心动了才补充道,“借来的命毕竟不是自己的,想要延续本来的态势很难,虽然能活着,具体怎么活谁也不清楚,若是两命不相容,那简直生不如死……在长生不死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我想说的是,若是用了这样的邪术,死后再投胎进什么道有什么命就不好说。”
他这么说,胤禛立刻就打消了原本的念头,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说:“可有法子化解?”
“……的确有,能不能成功很难说,即便能,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不值当。”
胤禛扭头看向他,“我是皇额娘养大的,对生母的感情本就弱半分,尤其在得知她并不喜欢我之后,母子之间更是有了鸿沟,无论怎么说,我是额娘生下来的,既然有这个机会,我就还她一条命,以后再做什么也能少几分顾虑,遵从于本心。”
不愧是有帝王运的,这个说法真是对极了,四阿哥和德嫔之间的确没什么母子感情,他们相互膈应对方,即便如此,两人也是欠债的关系,乌雅氏生下胤禛,后者就欠了命,若是做出大逆不道的事,老天爷也不能忍,他要是借此机会还上了,以后真能松快许多。“您这么说,我就回去准备一番,在十五那日将问题一并解决,这回恐怕不止是放血那么简单,您有个心理准备。”
都是爽快人,胤禛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而是说:“你递信过来就为此事?”
“不,在下有事想请四爷帮忙斟酌。”
往来这么多回,交情也不浅了,胤禛将贾赦当成了某种程度上的知己,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他端起茶碗品一口,让贾赦直接说。大老爷也不客气,直接说:“我同宁国府是什么关系您知道,就不多说,今日我得知一件事,我那堂侄媳妇秦氏是前朝皇室中人,崇祯的亲孙女。”
噗——
要不是修养好,胤禛这会儿已经喷了。
得多淡定才能把这种事说得如此风平浪静,好像只是微不足道罢了,窝藏前朝余孽是重罪,吵架都是轻的。茶是喝不下去了,胤禛咳了一声,道:“到底是怎么个前因后果,说来听听。”
这事贾赦已经想明白了,其实很简单:“我别院开张的时候您和好几位阿哥都来帮忙撑场面了,当时来的还有太子,我帮着测了个字,正是春。那字本来是极好的,可惜被秦字头压着不见天光,天作孽犹可赦,自作孽不可活,我就是太实在,果真提醒太子,让他注意姓秦的人,恐怕要坏大事。我猜想他是意外得知我那堂侄媳妇属前朝皇室,又听说她如今姓秦,就有了防备之心,让贴身太监拿着她的生辰八字过来,这才让我瞧出端倪。”
太子知道的事处理起来有麻烦,好在他本事大,及早发现了这事,否则才要倒霉。胤禛琢磨一番,道:“他问的是什么?”
“问秦氏对他可有妨害。”
“你如何答复?”
“说此人是女子,出身极好命途却十分坎坷,几乎不可能影响到他。”
胤禛自幼就和太子往来,他稍微琢磨一番就大概知道事情会怎样,以胤礽的性格,对他有妨害的会立刻除去,若是没有的话,有七成的可能会禀告皇阿玛。前朝余孽是每个皇帝都忌讳的,无论多么英明伟大,贾家势必要被牵扯进去,宁荣二府保不住是肯定的,贾赦会受到影响,不过不伤根本,他的本事足够大,在皇阿玛哪里也很有信任度。
“事情瞒不住,太子铁定会捅破,”不为邀功,也会用这个来吸引别人的注意然后借机做点自己的事,“要想尽可能的保全贾家,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你亲自将这事说给皇阿玛听,让他相信贾家是无辜的,并不知道秦氏的来历;第二,由史太君出面,将她绑了送去顺天府,大义灭亲。不知者无罪,就算受点牵连,保全两府问题不大。”
不愧是皇阿哥,想问题就是透彻,胤禛几句话就把问题点破,贾赦想了想的确是这样,比起自己想法子,二选一就容易多了,他并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向四爷道了谢,准备将这番话传到便宜娘那里,让她来琢磨。这种时候,任何的选择都有可能产生不可挽回的影响,与其自己来承担这个风向,不如推给别人。
事关重大,贾赦没敢耽搁,将四爷送走之后又折返宁荣街,同史太君密聊了半个时辰,终于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