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笑着说:“还好有这个戒指, 不然的话这么多东西真的保不住,天天都发, 我和清荣哥又是做最累的活儿所以工资最多,一天有一人有一斤粮食, 放在宿舍不安全,下班回来肯定都不见了。我们家又离得远,让你们每天来一趟来取我们也不放心,放在戒指里正正好。别人问的时候我们都说托付同村的人给家里送来了, 放假的时候就把脏衣服一收就轻轻巧巧地走回来。”
里面有六十个袋子, 俞蘅打开几个, 有的装着传说中的四良原新稻米, 有的装的是花生(花生仁小又扁),有的装的是小麦粉……真正是五谷杂粮全都有。
“这些东西来煮粥很不错, 我那时候一摸这米就高兴, 就等着放假送回家给你们呢。”周清荣和明明是真的高兴,家里有老有小, 脾胃都不比年轻人,还是吃粥对身体好。
郑涵又想哭, 忍了忍压下去:“我这就去泡豆子,晚上就喝豆粥。”
“你们都辛苦了。”俞蘅也叹气,他打听过,外面的工是记天数的,做一天算一天,周清荣他们去了三十天就拿了三十天的薪酬, 可见是半天都没有休息,这样拼命都是为了家里人,他欣慰地看着他们,又劝,“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不过你们也别太拼命,要是把身体累垮怎么办?我和阿涵在家里也织了不少手套,打算到工地上去卖,你们看看这样的手套你们做工的时候可用得上?”
周昊钧机灵地将卧房里的一个大麻袋拖出来,周清荣拿出一双出来,先夸了一句“织得真好!”,又点头说这个生意可做:“我和小明还好从家里带里几副手套过去,不然啊手心早磨烂了。”
他说的是“磨烂”而不是“磨破”,是因为即使戴了手套还是会磨破手心,工作太繁重了!不管是清扫街道、铲雪、疏通下水道、亦或是推板车、搬砖块……全部都要用力气!这些手套派得上用场。
“清荣哥说得对,我们同宿舍就有几个男人没有手套,那手烂了又烂,每天下工都要拿牙签去抠掌心的小石子砂砾,唉!将好好的衣服剪掉做手套又太浪费了,也不比咱家这手套柔软暖和。要卖的我和清荣哥顺手带去卖就好,姨你们就别出去摆摊了,不安全。”
“摆摊不可行?”郑涵忙问。
明明再次摇头:“嫂子,你看我和清荣哥连这些米都不敢露,我们回来的路上看了许多抢劫案了,你只要敢露出一点吃食,路边不知道哪个地方就窜出个人来,抢完立刻奔进两边的野地里往山里跑,怎么抓?你们去摆摊的话太危险了,人家看你们不是女人就是小孩,可能不等你把手套卖掉抢换的食物,直接就把手套抢了呢。”
“那就给你们带去,你们看着换吧。”俞蘅一锤定音,外面本来就很乱,这也在意料之中。慢慢地等路通就能让各人各回各家,社会重新运转起来又能让每个人都各司其职。等到不缺吃食不缺衣穿的时候,外面就太平了。
他是很期待到外面看看,不过也知道分寸,以后等日子正常起来,想去哪里哪儿不能去呢?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
当天晚上一家人就喝上了甜滋滋的豆杂粮粥,既有谷类的香气又有层次分明的口感,吃得人心满意足。这次假期有三天,周清荣和明明只休息了一天就再次上山了,给家里砍了一大院子的树枝回来,又与村里一些关系好的朋友聚一聚,第三天下午两人就带上家里做的烙饼还有腌菜以及满满一袋子手套离开了家。
这一次去上工,周建业没有再去。他病倒了,强撑着回到家之后再也起不来。俞蘅去看过他,以前健壮的周建业在寒冬几年里每年都比前一年瘦一点,在镇外做工一个月更是耗尽了他的心血,整个人呈现出油尽灯枯的衰败之象。
他看着周建业,好像看到了数年后的自己。
十来天之后,周建业在睡梦中停止了呼吸,女婿宋开不是一个能抗事的人,只会呆愣愣的坐在那里,还是他的大儿子、周建业的大外孙子已经是个半大少年,懂得来隔壁报信。
他还说要到外面找舅舅周清水,俞蘅哪里敢让他一个人去,村子里不是一个青壮年都没有了,他找了一个比较熟悉的,送了两斤米给对方,麻烦对方跑一趟去通知周清水和周清荣等人。帮着跑腿的同村人早上出发,中午就把人接回来,周清荣为了赶时间还雇了三轮车,付了半斤米。
周建业是村子里这个辈分仅剩的一个男人了,同一房的在村子里的都来送,周清荣做主从自家出粮食,好歹煮了一锅锅粘稠的甜粥做席面,体面地将丧礼办完了。
周清水哀伤过度暂时请假在家,周清荣却不敢休息,安葬了周建业之后立刻返回工地。
时光里的面孔一张张老去,俞蘅现在是村里子岁数最大的人了,他知道郑涵忧心他的身体,甚至在半夜里还来摸他的脖子和鼻息。他却觉得自己应该还能多活几年的,他保养得好,家里的孩子都乖又争气。周建业本来不该这么早走的,可是家庭带给他的不仅是天伦之乐,也有各种不可外道的苦闷伤痛。这些年他失去太多亲人了,亲孙子、妻子和女儿……
女儿还活着的时候就让他时常心痛,女儿走了,他也痛苦。再看女婿又是个废物,家里家外都是儿子在操持,年纪轻轻就有了白头发,他不敢老!不敢认老!撑着一口气去外面找工作,终于将他最后的生气消磨干净。
三个月后,周清荣和明明请假回家。
“路已经通了,接下来就是房子的事情,我听说镇里要重新分房子,这才赶紧回来。”
俞蘅皱眉:“分房子?不是要让灾民各自回乡吗,分房子是什么意思?”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便问周清荣:“说路通了,到底是哪些地方路通了?”
“妈猜得没错,我开始也以为防雪罩会盖住全国,不过后来打听到,防雪罩其实只是连接了所有避雪区,两个避雪区中间区域当做两地的通道也有防雪罩,其他地方都是没有的。听说防雪罩目前没办法做出许多,只能这样了。”也就是说以避雪区为点连线,构筑条状区域的无雪区罢了。防雪罩没有覆盖全国,那就只能就近安排住得太密集的灾民了。
俞蘅点头:“原来是这样,我们村是怎么安排的?”竟让周清荣这么着急地请假赶回来?周清荣的拼搏之心俞蘅是看在眼里的,他的身体素质好人也机敏,管过一个村子有手段气势也不弱,做工的第二月就混上一个小组长,前阵子又当上队长,负责手底下五十个人的工作安排。做队长的工钱可不一样,每天发的米面油粮翻了一倍,多少人盯着他的位置呢,这个时候周清荣还敢请假?
周清荣就说:“我听说要核查房产,我们家的房子是爸名下的,爸走了之后也没有把房子过户,现在可能会有一点问题,我得去办办手续,也要给小福上户口。还有,我打听到有一个新政策,灾民如果无法回户籍地的,就要统一服从上头安排,明明的户籍在c城,我怕他会被安排到别地去,就想着我去办手续的时候把明明的名字也写在我们家户口本上。”
所以两人才一起请假回来,俞蘅听明白后很赞同他的做法:“你做得没错,什么都比不过阖家团圆。”回头将家里的户口本身份证房产证以及周清荣夫妻的结婚证等都找出来,全部装在袋子里给周清荣,叮嘱他:“别的都不要紧,房子的事情和明明的户口一定要弄好。明明现在户口本儿上就他一个人,如果真的被随意安排到别的地方我是真的不放心。”
周清荣正色点头:“妈你放心吧!”带上粮食和明明一起出门去了。
要办的这几件事最难办的是明明的户口问题。前阵子镇里的人口登记已经完成,登记的时候俞蘅看见登记了姓名和原户籍及身`份证号码,也有登记现居住地。老亢村现在居住的人口有七千六百五十一人,住得太挤太挤了,必定是要迁出一些到外面充实刚清理出来的房舍的。俞蘅也不知道迁人口的规律是什么,如果是随便在非本地户籍人口名单里划出去一些,有可能将明明划出去。
最好的方法就是将明明的户籍落在他们家,这样再怎么划也不可能将他调走。
“妈,清水也回家了。”郑涵从门外进来,她刚刚追上去给丈夫他们送饼子和热水路上吃,回来的时候遇到周清水。“他也是为了房子的事情回来的。三叔走得太早了。”她叹了一口气。
俞蘅招呼她:“我打算今晚做面条,你到地窖里摸一颗腌菜上来。”
“哎!”郑涵就拐弯去地窖,不一会儿就摸出来一颗咸菜。他们是屯的盐多,这年头谁家还舍得拿盐去腌渍咸菜,不少人家已经多年没吃过盐了。今天周清荣他们回家,俞蘅打算做面条给他们接接风。
和面的时候俞蘅听到隔壁似乎吵了起来,声音压得很低也听不清在说什么,他想起郑涵说清水已经回家,心里就有些猜测。不过那是别人家的事情,他稍微关注一下就抛开了。
入夜,周清荣他们还没有回来,俞蘅也没有睡意,直等到夜里十点多周清荣和明明才带着满身寒气霜水进屋,两人脱掉雨衣赶紧去洗热水澡。洗完澡后周清荣先喝了一碗红糖水暖身,这才将装证件的袋子拿出来让俞蘅重新收着。他的神情比较轻松,看来事情虽然过程曲折结果是乐观的。
“办好了。我们先到派出所给爸报死亡,给小福上户口,然后打听要迁户口该怎么办。”寒冬数年,原来的派出所早就大变样,办事的程序也精简粗糙很多。镇里的派出所不仅要负责登记本地现居的居民,也要登记外地刚迁过来的灾民,忙得不得了。周清荣舍得出血,很快就打听到负责人,将明明的户口落在了周家。这在末世前是不可能这么轻易操作的,在此时此刻却真的成功了。最麻烦的问题解决,房子的事情更加容易了。
“那就好!”俞蘅将户口本等证件收起来,笑着说,“既然已经请假那就真的休息几天,吃饭吧!我做了面条。”这个点就当吃夜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