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道友,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鬼、鬼王。”庄毅咽了咽口水, 只觉得这两个字难以说出口,“你还记得之前我们清睢教的大师姐和若干师兄弟和两个师叔亡故的事情吗?当时, 他们就是被鬼王所伤,鬼王逃脱之后,为了不引起恐慌,这个消息就被按了下来。”说到这里庄毅的脸色更差了, “如果是鬼王, 确实能够无声无息地将我们困在这里。”
说到此处时, 一阵笑声幽幽传来, 辨不出男女,只觉得声音忽远忽近, 然后脖子后忽然一凉, 似有人对着脖子吹一口冷气。
所有人都同时做了一个动作,往自己的脖子拍一张驱鬼符。
俞蘅将符纸拿到身前看, 确定没有拍到东西。他看着手上的罗盘,能让罗盘失灵甚至破裂的, 只能是阴煞数值远超它能承载计量的单位。
“怎么办可能是鬼王!它把我们困住肯定不怀好意,寻川师兄那边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他都没有过来。”
他们都担心寻川道长的安危,便想着回去找他,汇合在一起后再一起破开幻境。可是走动之后才发现,他们已经走不回寻川道长那个位置了。他们被割裂在这里, 不管走向哪个方向都没有尽头。
“你们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叫?听声音像寻川道长!”庄毅有些情绪失控,大叫起来。
俞蘅摇头:“我没有听见,你别激动,可能是幻觉。我觉得我们不要继续走了,要不集合力量一起破开幻境的一个缺口?你们看,明心铃快撑不住了。”几乎随着他们一步一步地走一圈一圈地转,道路两侧的明心铃不停掉落,落地成为陈年废铁。
更强的罡风不停挤占着几人的空间,众人身上穿的都是写满符文道袍,阴煞形成的罡风冲撞过来时,衣服的法阵被触动,丝丝纹纹勾连在一起亮起来,形成防护层将人包住。
阴煞无穷无尽,他们根本除不尽,更加空不出手来找幻境的出口,再这样下去只会耗尽所有力气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俞蘅看着阴煞进来的方向,心中有一个大胆地决定:从那里出去!不必费力气去找出口,阴煞的来处就是出口。虽然肯定很危险,此时却也只能搏一搏了。
听了他的计划,只有庄毅和两个道士同意,其他道士忧虑地说:“外面不一定是出口,很有可能是另一个幻境,甚至可能通向鬼蜮!”
“总要试一试,我去探探路,如果成功的话会给你们信号。”
三个人毫不犹豫地逆着风口冲出去,即使有道服的遮挡,还是感觉到刀割般的痛楚。俞蘅划破掌心拂过手中剑,以剑身承载雷神之力一剑劈出去。光明剑气劈开混沌,露出窄窄的一条通道,尽头处有些微亮光。
“走!”
俞蘅带头往前跑,在剑气劈开的通道两侧,阴煞如黑雾,里面有无数扭曲的鬼头在咆哮,伸出来的枯藤似的手在剑气中被搅碎成渣也毫不放弃。
这条路没有尽头,等到剑气消弭周围的压迫再次袭来,俞蘅接连劈了三道,才稍微看出一点不同,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正在在另一侧看着他,两人中间隔着浓如黑水般的阴煞,两人做出一样的怀疑提防的表情,诡谲至极。
庄毅和陆骏两人也猛然退后,怀疑地看向镜像那边的另一个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又是幻象吗?!”
俞蘅用剑戳向镜面,那一边的自己也是一样的动作,剑尖相触,荡出水波一样的纹路。再用力,剑就再无法前进一分一毫。他就将剑收起,伸手去碰,庄毅一把抓住他的手,严厉地说:“太危险了,这不是我们资料库中任何一种已知的幻术,你要小心点不要冒进。”
“我明白,不过现在不试的话,等剑气雷光完全散去我们就太被动了。我试试看,你们在旁边小心一点。”
庄毅只好点头:“那你小心一点,不行的话就退后,我们回去找其他人也行的。”
俞蘅点头,然后伸手触向眼前的黑色水幕,他的手指轻而易举地穿过,然后身体感观瞬间变化,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处矮坡上,眼前的厮杀着的血腥战场,身边靠着一个只剩下上半身的士兵正伸着血淋淋的手:“救我——”
同时,另一支锈迹斑斑的长戟横插过来,他侧身避开伸手截住,一个只存半边躯体的士兵张开嘴巴,他所处的位置正好对着对方身体的撕裂口,肠子内脏挂着,一抖一抖的滴粘稠的血水。
将人踹倒之后,更多的身躯残缺的士兵举着武器扑过来,俞蘅站在矮坡上,看见无数的士兵团团围过来,他立在中心如同待宰的羔羊。
“杀啊!”
他拍出十几张控尸符,贴在士兵额头上时也无法阻拦他们的脚步,于是他换成五雷咒,招来十几道雷电轰然砸下,那些人拖着肠子继续往他的方向爬。
俞蘅拿出防护罩打开,这些东西被挡在矮坡之下,层层叠叠地堆积成焦炭,焦臭味和烟气弥漫在整个空间区域里,十分呛人。他回头去寻摸自己进来的位置,没有,在触碰到对面的自己的手指之后,他就凭空落到这个地方来。
根据他的经验,他判断这个地方又是幻境。说来,鬼蜮里的东西,最是喜欢用心魔去攻占人类的心,让他们自动走入陷阱,那些幻觉幻境,就是针对人心编织的最具有诱惑力的捕网。
不过这个幻境有点不一样,竟然直接上来就是围攻屠杀。
防护罩的顶部很快也堆满了尸首,俞蘅根本无法移动。既然出不去他也没办法,只好坐在那里等着,等待幻境什么时候转换为别的。悠悠绵长的哭声从外面传进来,“还我的头……还我的心脏……还我的眼睛……”
俞蘅思维晃了一瞬,立刻意识到这些哭声有催眠作用,于是立刻盘腿坐下念静心咒和清心诀。闭上眼睛之后,耳边听到的就不止哭求声了。他还听到了无数的男女老少的对话,不管是新婚之夜传召上战场的年轻夫妻,亦或是耄耋老汉含泪嘶哑地呼喊着离家多年的儿孙,“回来、回来——”还有被背叛的将军背水一战时的怒吼。人间百态,唯战场最让人心痛,亦惨烈悲壮。
“拿起刀!握紧枪!跟我冲啊!”
“冲啊!”
他霍然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个身披甲胄的将士,那人剑眉星目,斜长的疤痕从额头划过右眼直入左下巴,剩下的眼睛正对着他散发灼热的光。那样的目光,带着浓烈的信任。
“来,拿起你的剑,和我一起斩掉所有敌人的头颅,等战争结束,你就能回家了。”
将军的语气坚定又充满希望,这么一听,俞蘅好像都看见战争结束那一天自己荣耀归故里,妻子牵着小儿子站在人群中间含泪笑着对他挥手。
“来,接住你的武器。”
一把锋利的长剑被递到他面前,俞蘅迟疑地接过,将军露出欣慰的神情:“好,很好,跟我杀出去!这些都是我们的敌人!”
尖利泛着冷光的武器齐刷刷地对着二人,敌人一圈圈地紧紧围绕,一看就是不生即死的危机局面。
大将军拔刀指向前方:“冲啊!”
俞蘅心中跟着涌起万丈豪情,无尽的战意催促着他举起长剑,脚忍不住往前一踏——
旁边,大将军嘶吼:“冲啊!”
长剑举起,俞蘅迈出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大力挥出长剑的同时大力转身,长剑砍断身后大将军的头颅。头颅在地上滚落几圈,表情凝固在奸计得逞的笑意上,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后,头颅气急败坏地大骂:“你干什么?!杀他们啊!他们!”
“干的就是你。”俞蘅走上去前补上几剑,直将头颅砍成烂番茄,失去头颅的尸身还在继续爬动,企图离开,他追过去一脚踩住,同样砍得稀巴烂。
最后他一抹脸抹去脸上喷溅的血迹,就算不照镜子也知道,他此时的样子肯定如地狱恶鬼十足凶煞。这一变故使得那些士兵停下手头的动作,可仅仅只是一瞬,下一刻他们气势汹汹地扑过来,俞蘅几乎能感觉到刀尖带来的锋利和冰冷。
他就站在原地,以剑杵地,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噗嗤。”
一剑两剑,无数的刀剑插进他的身体,戳破他的内脏划下他的血肉削断他的手脚,千刀万剐之痛莫过于此。这样的痛苦对俞蘅来说并不算难熬,自从经历过灵魂受损的痛楚之后他就明白了,肉体的苦痛不值得一提。
他念着静心咒,等到连嘴巴都没有、连舌头都失去之后,他就在心中默念。
众生皆烦恼,烦恼皆苦。烦恼皆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归于无。(3)
许久之后,俞蘅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大巴车旁边,一道鲜血喷溅到他脸上。转头看去,两个道士正在持剑互砍斗个你死我活,再往旁边一看,一只焦黑的手掌正好落在正前方,失去一只手的道士咆哮着掐着一张符纸念咒,听咒文竟是三味灵火符!
道家的东西不止对鬼怪妖魔阴煞有效,除了一些针对性较强的驱魔驱邪驱鬼等,那些攻击性法术对人体也能起作用。三味灵火符本就是极为高端的符咒之一,法力极强,这么一道灵火招来落在人身上,能直接将一个大活人烧成灰!
见状俞蘅顾不得去探究这是个什么情况,捻了一块铜钱丢过去,那人手上的灵火失了准头砸在车上,大巴车上的法阵被触动,最后被砸出一块焦黑,好在这辆车经过清睢山的严密周全布置,经受这一击之后法阵还健全,闪烁几下归于平静。
俞蘅没时间去查看地上卧伏的人是死是活,他冲上去和断手的道士交手,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人打晕制服。之后划破手掌直接做出五具傀儡替身,一起去阻止那些正在死斗的人。
他们真的是在下死手,招招见血,也不知闪躲,浑身散发着一种一往无前死不后退,法力用完就贴身打。除非打晕他们,不然的话不死不休。对于阻拦的他和替身,这些道士也很排斥,转头攻击新的敌人。
傀儡替身陆续被击碎,俞蘅极力闪躲避开攻击,一个手刀重重劈下去,刚接住倒下来的道友,背后忽然一阵强风袭来。
这阵风来得很急,俞蘅匆忙躲避,将手中的人往远处的人堆一抛,反手就是一道烈风符,风墙卷住刺来的剑,听声辨位,俞蘅转身扫向对方下盘。
驱邪剑哐当掉在地上,俞蘅一扫扫空,再要攻击时看清这人的脸,竟是邹乘光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