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隔离舱终于稳定下来,通过小窗口往外看时, 周围全部都是上浮的隔离舱,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 已经有人打开舱门出来了。
“怎么样?快醒醒?”他见郑东迷迷糊糊的样子心下担忧,狠心再给他扎了两针将人扎醒。“快醒过来,我们入江了。”
郑东的状况看起来还是不好,虽然没死, 可到底伤着根基了。他没敢打开舱门, 只快速地打开空气置换系统, 好好地排一下内部空气和补充空气囊。
“有人, 有外星人!”
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叫,俞蘅从小窗户看不到情况, 于是打开舱门爬上去, 看到岸边有无数的光阵在闪烁光芒,一个个外来客在光阵中出现, 他甚至能够看到其中一些人的眼神。
那是充满恶意的,看到入套的蝼蚁的目光。
俞蘅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几乎要蹦出胸腔,在这个任务世界里,他第一次感觉到危险这么近。在和七八米高的巨犬擦肩而过时,在和数不清数量目的鼠群搏斗时,他都没有这么慌乱过。
他立刻关上舱门,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块大石头, 石头将隔离舱压住,他稳住身体再拿出绳子将石头绑起来,另一端绑在隔离舱上。最后用力一推!
石头落水,拉着隔离舱下沉。
旁边是惊慌失措的其他幸存者,同样跳水逃生的很多,俞蘅顾不上其他,拉着绳子用力甩动双腿跟着下沉。有了石头的加持,隔离舱下沉得很快,感觉到自己快憋不住了,他就拿出一套游泳装置穿上,狠狠地吸了一口空气。
抬头看上去,什么都看不见,视野里都是黑的。
俞蘅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他直觉这一次基地是凶多吉少了,外来客显然是有备而来,杀招也让他更加担忧。
这是生气了?不耐烦了?想出气、报仇?
他想起在翠栩公园时看到的大爆炸,也想起更久之前,他和蒋舒俊等人费尽心思实施的奇黄山诱捕计划。眼看着蝼蚁也开始烙脚,恼羞成怒想捏死他们了?
可这世上没有让一个大活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道理!凭什么外来客要抓就抓,要打要杀!他们还不能反抗了?反抗和不反抗都是错的,那谁来告诉他,一个人到底该怎么活?
憋着气,他拽着隔离舱已经沉到江水中部,铁丝网外面的变异巨鱼的数量开始增多,似乎感觉他的存在,开始大力地撞击铁丝网。
基地特地建在出口处、防止幸存者所在的隔离舱出界被变异鱼吞噬的铁丝网,在此时成为了他逃离的最大障碍。他倒是能和郑东从铁丝网洞中钻出去,可外面都是变异鱼,出去就是羊入虎口。在水中,一切伪装气息的手段都是徒劳的,没办法只能硬抗。
头顶炸开亮光,亮光甚至正在靠近。应该是飞行追踪器!
俞蘅看了一眼就回头,当机立断打开舱门将郑东拽出来,隔离舱瞬间涌进水,眼看已经不能用了。迅速给郑东穿上游泳设备将呼吸器塞进对方口中,再用刀割断绳子让石头下沉之后,俞蘅拽着郑东往缝隙游去。
刚游出去,变异鱼就迫不及待地扑过来,正好撞在防护罩上,烤鱼的香味扑鼻而来。就这样,他愣是拉着郑东往远处游,途中郑东终于清醒,挣扎地自己游,打着手势问俞蘅:情况怎么样?
俞蘅就告诉他:有变异人在岸上守着。
郑东:妈的,老子真气!
俞蘅拍拍他:别比划了,留着力气游泳吧。
不用拽着郑东让俞蘅省了很多力气,多一个人帮扶对付变异鱼也更安全一点。好不容易游得挺远了,郑东问:上去?
成,上去吧,再强的体力他也撑不住了。
两人就你托我拽的一起往上游。
看,光!
郑东拉了拉俞蘅指着身后,俞蘅也看见了,那些光在江底散开,一副要展开地毯式搜索的样子,简直不给人活路。
好不容易游到岸边,俞蘅也顾不上别的,赶紧钻进岸边的草堆里,一只蟾蜍被惊动,激动地鼓叫起来喷了他一脸口水。脸和脖子明显瘙痒起来,他和郑东配合默契,冲上去就三两下将大两人体型四五倍的蟾蜍打死,不敢使用热武器怕有声音,都是贴身肉搏,两人滚出一身外伤。
身后的光更近了,两人赶紧挖掉湿润的土壤钻进去,再将蟾蜍尸体堵在洞口做遮挡,靠在潮湿的泥面上,俞蘅拿出毛巾分给郑东一条,赶紧擦拭起身体。
被蟾蜍口水喷到的地方已经起了疙瘩,红肿带黑,变异后的蟾蜍口水毒性也明显提高了,好在不是什么剧毒,吃点药就能解。
啪。
抬头看去,郑东又晕了,整个人砸在地面,俞蘅叹了一口气,将毛巾铺在地面上挡住湿气,再将郑东挪上去。处理二人的伤势又花了不少功夫,他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只知道他们头顶开始出现动静。
脚步声、说话声,还有追踪飞行器的嗡嗡声。外来客在全面搜查了,情况实在不妙。郑东的情况也不好,俞蘅猜测他肯定喝下不少水,因此内部的器官才会出现衰竭腐化,有他喂的丹药吊着命,郑东死不了,只是非常难受,一直难受地哼,为了不让他发出的声音引来敌人,他不得不里外三层地将洞口堵住。
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了很久,久到郑东的伤开始好转,外面的动静仍然很大,基地的人也许正在殊死抵抗,爆炸声一直没有停歇。
悲哀,俞蘅只觉得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哀。他们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苦难,只是因为世界位面低等,就活该受这样的罪吗。
弱肉强食而已。
这个任务世界带给他的体验着实很差,身体的疲惫可以消除,心理的疲倦却无可奈何。人活着有无数种活法,他都一一尝试过了,他并不惧怕苦难和挫折,相信人定胜天,相信人力无限。可他也有惧怕的东西,那就是无望,人一旦看不到未来的希望,就会像浮萍一样漂泊无依。
消极的情绪只是一瞬,俞蘅很快打起精神来,将落重雾勾起来的负面情绪压下去。即使看不到希望,可他还相信,只要人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原先的洞穴实在不好继续住下,他和郑东为了治伤,中西药结合,又吐又泄的,饶是两人能忍,此时也忍不了了。因此离开洞穴打算找新的落脚点,在江中小心游动时,竟然听到了细细的呼喊声,原来有幸存者也躲在岸边洞穴中,就靠着空心草杆呼吸。
“天啊终于见到活人了?怎么样你们要去哪里?能一起吗?”
当然可以,俞蘅点头,见对方伤势不轻却还能坚持得住,很是佩服,便将药给对方:“你信得过我就吃吧,解毒的。”
自称兰澄的青年将药一把吞下去,露出餍足的表情。“我太饿了,现在只要是能吃的东西我都能吃下去。”
于是队伍里多了一个兰澄,三个人谨慎地游动,离基地越来越远,遇到的尸体也越来越少。兰澄问:“这代表我们更安全了吗?”尸体变少,不就意味着已经脱离战场?
郑东勉强笑了一下:“也可能是因为,这里的鱼更多。”
兰澄愣了一下才听出话中的深意,脸色就变了。
上岸之后,俞蘅和郑东做起老本行,找蚂蚁穴,收拾掉所有蚂蚁,按照蚁穴的结构继续深挖,摆脱追踪器的追踪范围。最后用土封口,兰澄看得目瞪口呆,十分敬佩。
“两位大哥一看就是做大事的,能不能收我做小弟?”
“你几岁啊?”
兰澄赶紧回复郑东:“十九了,绝对成年。”
听着郑东和兰澄在低声说话,俞蘅也喜欢这样轻松的环境,之后郑东来跟俞蘅说起这事儿,他只说:“那就签箴信符吧,我身上秘密多,我信你,却还不信他。”
郑东露出笑容:“是得这样。”
兰澄签订了箴信符,就此成为两人行中新的一员。俞蘅现在并不敢像以前那样随意,外来客太过凶残,他不能暴露自己。
躲在地下半个月,基地方向的动静才停下,那些追踪飞行器的数量开始变少,然后几乎没有。整个世界沉入黑暗中,外来客撤走了。
三人不敢妄动,平时饮食只在附近取,比如在江中取水,摘些野菜,隔几天才敢大手笔地抓鱼,生怕动静太大。在此期间,他们还遇上了其他幸存者,为了安全,那些幸存者并没有过来一起居住,在学习了挖蚁穴的技巧和从俞蘅处借到工具后,他们也在极远处挖蚁穴住了下来。
这事儿说起来挺让人心酸又无奈的。国家机器聚拢幸存者,本意是搭建安全区,挡住变异动植物的攻击,可现在,却成了外来客一窝端的对象。冤吗?冤死了。
俞蘅猜测,这一次这个基地的大事故绝对会给其他幸存的基地安全区一个血的警示,也许幸存者将会再次分散入野,可直面变异动植物,又是极为艰险的挑战。
不管怎么选择,都是生死之间。
飞行追踪器离开之后又回来过,断断续续总有飞行器在基地及附近搜查。俞蘅所在的蚁穴已经深入继续挖了三米,距离地面四米左右,根据基地的研究,这些追踪器只能在“看到”地下三米的人类,三米以下,只要遮挡得好就能避开追踪。可惜基地的地址就在那里,怎么藏都藏不住的。
落脚的蚁穴也没能坚持多久,倒霉催的一场大雨将蚁穴给淹了。他们没办法像基地修建地下密室一样做各种隔离层防护层,一旦下雨,土层泥水下渗,挡都挡不住。万不得已,俞蘅只好和同伴一起离开蚁穴。
外面雨势极大,雨水打在身上跟石头一样又痛又急,穿着雨衣头罩脸盆也没用。他和郑东不得不重操旧业挖树洞,勉强避一避。上到地面来,最担心的就是追踪器了,郑东坐在洞口盯梢,俞蘅在里头生火祛湿。
“怎么办彭先生,我看树洞不好多待,如果有追踪器来的话一扫一个准儿。”郑东怀念起翠栩公园来,那里多好啊,鸟不生蛋,外来客也极少到那里去,他们挖的树洞又宽敞又舒坦,可惜了。
烤着衣服,俞蘅说:“现在只有原先的基地能呆,里面有排水装置,即使有积水也不会真的将基地完全淹没,足够我们居住。就是不确定安不安全。”
兜兜转转,他们仍无处可去。
叹气声夹在雨声中,消散在水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