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芝华一路走得飞快,开车来到一处公园外。
远远就看到路边等着的人,他把车靠在路边停下,等着的两个男人立刻拉开车门上车。一个坐在副驾驶,一个坐在后座。
车没有多做停留,立刻冲入月色。
“怎么这么晚?”副驾驶的人问,路灯不断打进车内,清晰地照出他的样子,正是今天丢脸丢到美国去的徐总。
荣芝华拿起香烟递给他,“怕有人跟,所以我绕了些路。”
“有人跟。”徐总刚放了支烟在嘴上,还没点,听到这话一张口,烟又掉了,他顾不得捡,追问道:“你怎么知道被人跟?为什么跟你?”
后座的人拍了拍椅子背,“徐总——你冷静点,事情已经都发生了,咱们出门不也绕好几圈怕人跟吗?”
荣芝华摇头,“我是因为刚才遇上了荣耀钧,他好像已经发现了我们?”
徐总顿时大惊失色,“真的?”已经得罪几个得罪不起的,他更不想得罪荣耀钧呀。
荣芝华安慰道:“捉贼拿赃,凡事得讲证据,再说,他一向沉稳,这件事牵扯我,他也不得不投鼠忌器。”
徐总后悔不已,“早知道真的不应该去惹那个甄宝珠,原来这人这么难对付。”
荣芝华面无表情地说:“那你是在埋怨我拖你下水了吗?”
“当然不是。”徐总顿时又后悔自己乱说话,今天真是乱了方寸,接连出错,他现在还要靠荣芝华,哪里敢得罪他。
但这件事自己也是被他牵连,说道:“荣先生,当初你找我的时候,并没有说这件事风险这么大……现在怎么办才好?”
荣芝华说:“天下没白吃的午餐,这两年我一直利用荣家的关系在业内照顾你,大家互惠互利罢了。这次我找你,也是你自愿的。”
徐总直冒冷汗,那还不是想着讨好他,荣家明年要大变天,自己买定离手总是没错,又不是只能押宝押一个。可就是没想到,一个外地的小拍行,怎么后面还有个那么大的靠山。
想到这里不由又有些埋怨荣芝华,“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那女人有可能在脚踏两只船吗?但你今天没见她和她男朋友的样子,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么回事。”
荣芝华沉吟不语,这是他失策了,他听人说荣耀钧很在乎这女的,为了她,甚至不惜开罪徐湘,大情圣都会变心……他冷笑一下说,“我也就是猜测,本来想试探一下他对那人的感情,现在看来,也就是那个样子。用女人,还是牵制不住他。”
徐总痛心疾首,恨不能拍着自己大腿喊亏本,猜测!猜测!!猜测!!!
忍不住喊道:“这也太鲁莽了,猜测就轻易出手,现在可怎么收场?”
后座坐的是荣芝华的私人助手,姓黄,他负责来接徐总,此时听他一个劲埋怨,心里就不高兴,下午的事情他没见,也没上网看,所以无法理解徐总的焦灼。
说道:“徐总你也太小题大做了,这是京城。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这样来京城拔份?那真是没死过!”
荣芝华透过倒后镜看了小黄一眼,没说话,代表他也赞成这种说法。其实纵然是荣芝华,也无法理解徐总现在的心情,只有在场的来宾,看他一步步掉进深坑,也许才勉强能体会他的心情。
徐总觉得他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说这话才是没死过,等你回去网上看看视频就知道,知道得罪他们是什么下场!”
小黄非常不待见这种语气,完全长敌人士气,说道:“我们也没干什么,不就网上发了点信息吗?现在言论自由,徐总你现在完全不在状态,这事原本已经平息,你再保持这种情绪,回头才要出事。”
徐总顿时觉得一阵气闷,心口疼起来,转身来姿势别扭地看着他,“言论自由,言论自由你去和他们说,看人家买不买账!”他几乎咬牙切齿,“那是乾世礼的儿媳妇,我从安城回来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们,这事不对,可你们谁听了?”
小黄听到这里反而笑起来,“你说的时候有什么用,黄花菜那时候都凉了……他们本事再大,也不过入行不超过两年。”小黄摇头,还是觉得徐总太没出息,他们是看数据说话。
徐总勾着脖子,尽量看向他的眼睛,厉声说:“你厉害,那你敢去和人家杠吗?”
小黄不屑道:“不就是几个富二代吗?有机会我倒要会一会。”
真是马不知脸长,自己一个小助理,也想到人家跟前去找存在感,也不看看自己的资格,徐总觉得小黄这样的蔑视,不止是在轻视宝韵,更是轻视自己,显得自己智商不够才被逼到绝境,但明明自己是受害人,因为荣芝华给了自己不对称的信息。
他转身,看着前方,意有所指地说:“当实力大于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可以制定规则,何况像宝韵这种,人家是内行,行内顶尖的内行?拼业内的伎俩,我都不是对手。就凭你——”
说完不等小黄说话,他看向荣芝华,“人家手上能做出真正的高仿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就如同冷兵器时代掌握了火药技术,谁敢惹,给你拍行送几个怕不怕?折腾个几次,辛苦奋斗的江山就没了。”
这是大实话,虽然拍卖行不保真,可就是佳士得苏富比,上几次假货也够跌份。何况是他们。
连小黄也沉默了,“我们调查的消息,他们以前的高仿瓷是和别人买的,难道他们真的现在已经可以做出来?”
徐总不耐烦地说:“纠结这有什么意思?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只要大家知道,他们有这个本事,能弄到几可乱真的高仿瓷,就足够惊悚人。深不可测,真是深不可测!”他越说越气,不知道为什么要惹上这个麻烦。
拼身家?那是亚洲五十强,开玩笑吗?
拼背景?呵呵……和乾家吗!
小黄其实也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在京城的大拍行,自然看不上小城里的拍卖行,但要在徐总面前承认他们判断错误,错误估计了对方的实力和背景,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说:“做生意要和气生财,他们今天这样也是得罪人,其实也许你根本不远担心,很快就有人会偷偷打击报复他们,咱们一时半会没有他们的把柄,不代表别人没有。”
呸!徐总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你见过踩场子自带几十个记者的吗?你聪明,你比记者都敏锐,洞察力都高?——人家能来,根本就不怕。他们就是要强势的告诉所有人,谁再敢来主动挑衅,下场就是这样!你以为今天在场的都是傻子,谁会做出头鸟?”
徐总想到自己,自己可不就是傻的,做了炮灰出头鸟,大家看到他如今的下场,谁也不会去主动招惹那帮人物了。
而且关键是,他们的确是理亏的一方,换了人家东西。
他看向荣芝华,那人一直黑着脸开车没有说话,徐总彻底的心灰意冷起来。从刚才开始,荣芝华就纵容自己的助手和自己对持,这是另一种默许,徐总一天大起大落,此时真的有些意兴阑珊,还以为荣芝华会帮自己,但现在一看,也大概就是那个样子。
这种心灰意冷,又渐渐地变成一种荒谬感,这么好的季节,夜色中如果细闻有花香,路上有一家三口饭后散步,他看着中间那蹦蹦跳跳的小朋友,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小声说:“他们今天来,就是为了一个目的——搞不清自己斤两,就得有意识,知道自己会承受什么?”
这话,他是给自己说,也是给荣芝华说。
荣芝华脑子里其实一点不比他清闲,他是真的没料到,乾家会这样维护一个二婚的女人,他以为只是随便谈个恋爱,毕竟从照片上看,人长得还不错。
但现在看来,这女人是要嫁入乾家的意思。
他的脑子里细数着乾家的背景,乾启的外公家,在前一百年堪称穷凶极恶的政治环境中,一生都没有站错队,并且最后追随那位帅到没边的开国大帅,果断选择远离政治中心。可以千秋万世传承子孙的,只有数之不尽的财富。所以他尽力辅佐女婿,令乾世礼,达到了如今这个高度。
这样的家庭,唯一的孙子,怎么可能娶个二婚?!
这他妈实在想不通!
但当务之急,纠结这个也没意思,安抚住徐总比较重要,毕竟不想他乱说话咬出自己,荣芝华把车慢慢靠在路边,大道上车也不多,这里也没人注意。
他说:“事情已经这样了,现在还是说回那瓶子的问题,你们拍行确实换了别人的瓶子,这才是重点。”
徐总顿时无言以对。
“你们拍行一向有这个毛病,我也不说了,是你们内部的问题。”荣芝华拿出香烟点上,抽了几口,想了想说:“你别把东西退给他们,还是选择上庭吧。上庭之后,看了证据再决定要不要厅外和解。”
徐总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如果实在不行,拍卖行结业,你拿了钱去外地。”荣芝华扔掉烟头,“到时候我再多给你五百万。”
徐总明白,这是给自己的损失费——可才五百万……他真是欲哭无泪。
电光石火间,惊.变陡生——四面忽然有车急速开过来,车灯照的人眼花缭乱,三人用手来挡,白光还在眼前闪呢,也朦胧中看出,外面停着的,是几辆警车!
警车?!
三人一下坐直了。
有警官走过来敲车窗,等荣芝华打下车窗,那警官礼貌地说:“我们是警察。”他透过车窗看向副驾驶的人,板着脸说道:
“徐汉东,我们收到资料,你涉嫌多起虚假专场拍卖,帮助贪污分子销赃,用不正当手段侵占他人财物,现在有意图想逃跑,所以依法对你进行刑事拘留!”
徐总看着那些警车,街上一时间亮如白昼,警车环绕的万众瞩目,这一次,估计是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自己进去,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