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被称灰头土脸,可是上辈子加这辈子头一回。乾启很体贴地帮她解释,“宝珠刚刚在拉胚呢。”
薛利站在楼梯口,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看着宝珠,“这倒也新鲜,一向指点江山的人,竟然也会亲自动手。”意有所指,她手臂上还带着袖套呢。
宝珠想说,她本来是在“看”工人拉胚好不好?她有一张超长的,108样嫁妆的嫁妆单子,扔过去能砸死他!
不过——他个土老帽见过什么好的,她才不要和他解释呢。
低头看到那碎花格子的袖套,又觉得这样很像工人阶级,她转身上楼,顺便在进门的时候在玻璃上看了下自己,嗯,她日夜赶工,她催着工人加班加点……这样的形象,情有可原。
乾启陪着薛利转了转窑场,这里薛利没来过。原本完事了,大家就说直接回安城,不过宝珠说还有点活没干完,一定要第二天早上才能走。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谁也不让进。
两个男人被逼无奈,只能在乾启的办公室里聊天等她。
薛利把秘书送来的咖啡搁桌上。乾启说,“明天早上走也好,我顺便在公司开个会,交代一下,我和宝珠不久得出一趟远门儿。”
“干什么?”薛利想到宝珠那天说的话,她要去镀金。诧异道:“难道真的要出门儿上学去。”
“怎么可能。”乾启低笑,“她最近事情太多,接二连三的不太平。我觉得出门呆一呆也好,可以转移视线,顺便,也休息一下。你也想宝珠做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吧!”
薛利露出一点笑,很淡,但看得出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又想起他们才经历的事,问道,“这次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抓到人。”
这个不大好解释,乾启也不愿对着自己兄弟说谎,一摇头,说道,“这件事也是我考量的因素之一,人虽然送到公安局了,可是主犯没抓到。”
“那既然有这个危险,当初是不是就应该不要管这事。”对方放人,又对他们示好。以后赵老三他们一定也没麻烦。所以薛利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乾启还一定要去抓了,像是处心积虑和别人作对。
说道:“上次视频的事情真凶还没抓到,现在又得罪人。虽然,也说不上怕他们,不过,宝珠和你的事情毕竟还没成。弄这么多事情变数太多。”这个人面冷但心不冷。就算会心冷,对着自己兄弟也绝对不会冷。
乾启点着头笑,“你说的都对,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我实力不够强。”
薛利一思量,就知道了乾启的意思。真正内心强大的人,不会埋怨现状,只会想,这事情现在没办好那是我实力不够,我还能做得更好。现在别人顾忌他,也许是因为他的背景,但他心中不踏实,就觉得是自己实力不够。如果他本身足够强大,自然不会担心别人会对宝珠不利。
薛利苦笑,“宝珠就是能惹事。”
乾启自然不会怪宝珠惹事,那是他的女人,曾经他想跟在宝珠身后收拾烂摊子,还没有这个机会呢。而且他也不觉得,这些事是宝珠故意惹的。
他望向薛利,“不过这次的事情,倒是给了我很多启发。”
薛利喝了口咖啡,“洗耳恭听。”
乾启挪了下杯子,完全清除开他和薛利之间的视觉障碍,“那天,我和宝珠一来,我是当天去的公安局。警方那里,当时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可是第二天一早,那帮盗墓的就派人到酒店来找了我们。”
“主动来找的你们,怎么那么嚣张?”
“敢嚣张,那是因为有底气。”乾启打开抽屉拿出一沓照片,翻了翻,指着上面一个男人说,“这个,是他们的老大。很少露面。他背后的关系很多,所以,一成立专案组就有人给他通风报信。甚至,我和警方刚一接触,他就能收到风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你想想,能达到这种程度。他在官场上得有多少人?”
“你的意思……”薛利到底和乾启是兄弟,几句话就听出了对方的意思。
乾启合上抽屉站了起来,右边的窗子可以望见窑场的全景,他站在窗边,慢声说,“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一间这么大的厂。这厂比起我爸的生意,简直小的不能再小。但现在,不知不觉,高仿瓷就做了起来。之前的订单,这个月能交货21个。全是50万一个的单子。”
他看向薛利,“你大概不知道,以前这里真正好的高仿瓷也就20万一个,但宝珠等于开了一片新天地。”他说着就笑了起来,表情像是说到一个顽皮的孩子,“她在电视上做造势之后,接的客户全是不了解行情的……”
无奈又不掩一脸宠爱地笑道,“我真是服了她,以前高仿瓷都是卖给内行,内行对内行,所以总压价,她倒好。直接开辟了新的业务领域。”
“都是针对送礼的!”薛利是生意人,一下就想通了。
“没错!”乾启说,“你想,那些人,以前要花个大价钱去拍卖行买东西,现在倒好,电视上一看到,发现连专家都认不出真假,他们又能省大价钱,所以到这里一问,外面拍上千万的东西这里才50万。那简直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薛利想到拍行里,自己送礼,再自己拍回来变相行贿,又有这种,想要给官员送礼,却不舍得花大价钱,干脆买个赝品。
他忽然说,“怪不得以前有人说,当官的多数墙上挂的都是赝品,那时候我根本不懂这句话,现在想想,他们不挂赝品谁挂?”
乾启揶揄道,“所以同人不同命,都是一样做贪官,收东西转头再卖出去的,那种收钱的,有风险,但能得个实惠。收东西的,为了风雅挂到墙上,甚至想着以后传承给子孙的,那可糟了。”
薛利跟着笑起来。
“所以……我们应该趁着年轻,趁着家里在该有的位置上都有自己的人,赶紧把自己的未来想好。”乾启正色道,“没体制内的力量保驾护航,这一行咱到以后做大了,也会很难走。——每一行都是利益链,不给别人分一杯羹,看着咱们独自挣大钱,那是招人恨的事。”
薛利点头,他们能做到今天,其实算平静无波,一是因为小,还没碍上某些人的眼,二是因为股东里面都是家里有实力的,但是,如果一旦以后做大,就难说了。又想到三天后的事情……
这一刻,不得不佩服乾启的深思熟虑。
乾启说:“我仔细思量一下,你看咱们几个兄弟,赵新,他不行,那货骨子里还是个楞头青。向诚,宝珠让他掌管艺术品经纪公司。你觉得是为什么?”
“难道还有深意,”薛利略微惊讶,“我还以为在向诚和周达之间,她把技术含量低的高仿瓷销售交给了周达,把需要扩张市场的难事交给了向诚。”
乾启看着他一笑,这次没错,是赤.裸.裸的戏虐,他说“艺术品经纪公司有什么盼头,艺术品基金才是她后面的打算。”
如同布局精密的棋局终于展现在面前,气势恢宏。薛利一时间无法回神,“你怎么知道?”
乾启笑而不语,故作高深状。
如果说痛苦能让男人成长,那么乾启这一年多绝对是在压力之下,成长起来的。其实想想他也不容易,男人如乾启这种,天生的宠儿,一辈子顺风顺水,却从不肆意妄为,家世一流,品性也一流,那可真是天?怒人怨。而他快活如意了二十多年,却遇上一个这样的女朋友。
男人最大的压力,不是来于身边的人,而是来源于身边自己所爱的女人!
薛利叹口气,同情道,“其实和宝珠在一起,你也挺不容易的。”
乾启:“……”他谈这些不是为了哥们的打击。
隔了好一会,他才回复谈话的节奏,“这个靠拢体制内的人物,我思来想去,还就非你莫属。”他走到薛利身后,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薛利同志,党和人民需要你的时刻到了。”
薛利面无表情地想:“怪不得人人都有职业规划,宝珠次次说别人,从不提到自己,感情在这儿等着呢。这两口子现在是越来越狼狈为奸。他不想答应他们。但这明明是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自己为什么要说不。”
乾启已经开始旁边说:“咱们要利也得要名,你想想,回头咱们有个股东,是本地人.大.常.委,说出去也好听是不是。你家本来这些年和政府交道就多,攀枝错节,那关系在那儿,等以后咱们多捐些款,搞些回报社会的工作,你这条路还不是阳关大道。”
薛利说:“比关系你家里不是背后人更多。”
乾启摇头,“我外公有交代,我家人都得远离那中心,不然你看我爸,生意现在都向外做。你也知道这几年,形势并不算明朗,偏偏普通老百姓还觉得形势非常一目了然,因为有网络,社会新闻一出,大家就觉得对生活了如指掌了。可真正怎么回事,咱们心里都清楚。不想让咱们知道的东西,大家永远不会知道。”
“那你还让我淌这混水?”薛利一辈子说话数今天最多。
乾启按上他肩头,安抚道:“但古玩市场这一套正如日中天,未来形势一片大好,咱们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而且,咱们要在这行做大,做稳,没有一个体制内的人帮着说话,以后怎么行,你放心,我会全力扶持你的。”
这意思,乾启要自己将来做一个“红x商人”,那可比自己原本的人生理想宏大多了,自己家可是一清二白的普通商人,做的再大,还总觉得不够踏实,现在乾启愿意用自己家的关系帮自己铺路……也就是从小到大的兄弟交情,乾启才会甘愿这么做……这对一个男人来说,简直是个一步登天的好事……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宝珠走了进来,一边摘袖子上的袖套,看到薛利,她一挑眉说:“你今天来不是有好事吗?怎么把自己弄得脸青唇白的,需要压惊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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