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一屋子十一个人挺多,但是分两拨,大家壁垒分明,这阵仗,一目了然。
乾启站在宝珠身后,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做,自己想了那么多,宝珠一到,轻描淡写就令局面逆转,关键,她在外从来没有这么不给自己留面子。
宝珠侧身看向他说: “你怎么不坐?”
乾启木然地拉开椅子,在她左侧落座,想了想,把自己面前的杯子拿起来,换到宝珠手里,他不换还好,一换,大家都发现,宝珠刚才拿着的那杯子,是他的!
算是一比一平吧。
周达心里笑翻了天,在他看来,这事是小启做的不地道,人家荣先生过门是客,还是宝珠亲自邀请的,哪有把客人孤立到一边的,左边是暗潮汹涌的情敌,右边是冷眉冷眼的薛利,荣先生出门没看通胜,得多倒霉才分得到这种座位。
对面的小武也同样低着头,但心里忍不住笑,荣少车里说的话,都应了呀,果然男人要吃醋,必须用在正确的地方,宝珠再不懂事,也不会扔着客人不管。
周达对着赵新说: “赶紧让人来上菜。”
因为有了这个 “欢乐” 的开场,两拨人竟然首次融洽起来。只是宝珠原本要问明珠的事情,却一时没了心情开口。
荣耀钧看着面前的茶壶,宝珠的杯子是空的,他侧开脸,示意小武,小武赶忙站起来给宝珠倒茶。
乾启看着宝珠的茶杯被一点点的斟满,心里却一点点的更加堵。
这个座次赵新最满意,他侧头问又宸, “你平时有什么爱好?”
又宸大概是除了乾启,此时最不自在的人,左边是个不认识的武超文,右边是个查户口的。他说: “也没什么特殊的爱好。”
赵新问: “你比宝珠小几岁?”
又宸: “……两岁。”
赵新又问: “你有女朋友了吗?”詹璐璐使劲扯了他一下,赵新从桌下撩开她的手,继续问: “我和你姐关系特别好,替她关心一下你。 ”
又宸: “……还没。”
赵新一笑,看向詹璐璐,却发现那女孩,憋的满脸通红,都快哭了。
真没出息,赵新侧身,给她胡乱夹了口菜,转身对着又宸又说: “如果你平时不太忙,大家一起出来玩吧?前段时间我们还在商量一起去度假,要是你也有空,下次叫上你。 ”
又宸看了他姐一眼,点头说: “好。”
宝珠左手拿着杯子不动,乾启也不动。
看他这样太冷场,向诚碰了碰他,可这公子哥来了脾气,就是不动。
周达一看,坏了,乾启的脾气一向不怎么好,这和宝珠认识以后,压了这么久,今天终于撑不住了。现在客人还在,他就忍不住摆脸子了。
周达拿菜单挡着脸,再次靠近向诚,一想还是怕人听到,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给乾启,乾启感到手机震动,动也不动,只怕自己现在拿出手机,会忍不住砸在桌子上。
今天才是第一天,以后宝珠进了古玩圈,她会有很多这样和荣耀钧见面的日子,想起来就生气。
早就不应该让宝珠走这条路。
宝珠心里想着明珠的事情,最怕这不着调的家人惹出什么丢人事,又牵连到自己,但刚才乾启闹那一场,她现在如果再低声和荣耀钧说话,也不合适。
凉菜一个个都上了,酒也开了,宝珠手里的茶已经慢慢变凉,她才终于放下杯子,招呼大家起筷。
而乾启,始终只是喝酒,动也没动筷子,心中的火气,没有因为时间流逝有丝毫减少,只觉得越想越气,简直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他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谁敢不给他面子?
走到外面,不是称乾四爷,就是乾少,最次也是乾先生,谁不是捧着他,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震动,他起身,掏出手机, “抱歉我去回个电话。”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转眼出了雅间。
向诚大惊,接电话拿什么车钥匙?兄弟一起长大的,再不知道他想什么,这小子来了少爷脾气,不奉陪,走人了!
他讶然地看向周达,示意周达去追。
周达低头按电话,片刻,亮出打的字给他看,向诚从手机屏幕上挪开目光,叹了口气。看向宝珠,她好像没有发觉乾启不准备回来了,客套地招呼荣耀钧用餐,只是她自己,却没怎么吃。
渐渐的,好像少了个人也没什么,大家说着无关痛痒的话,一派和谐,荣耀钧久经这种饭局,他不说话,小武几个古玩圈的轶事,也能调动气氛。向诚心里想着乾启,但也慢慢听出兴趣,才入门的人,都是他这种状态。
宝珠看大家已经吃的差不多,站起来说: “我失陪一下。”拿起手机出了雅间。
向诚靠近周达, “怎么可能没发现,这下怎么办? ”
周达说: “能怎么办?宝珠大概没见识过他的少爷脾气,正好加深一下了解。 ”
“缺德。” 向诚拿出手机,继续给乾启发短信,可都石沉大海。
屋里又有手机响,荣耀钧的,他拿起电话看了一眼,站起来说, “接个电话。”走出去接电话。
大家纷纷想,不会是宝珠给打的吧?
只有武超文看到,小武把手机顺到了口袋里,端起茶喝了一口,面无表情继续夹菜。
荣耀钧出了包间,却没有看到宝珠,他问了问门口的服务员,向着室外的天台走去。隔着玻璃门就看到,宝珠站在阳台边,身上没有大衣,风把白色狐裘的披肩吹的乱颤,她站的笔直,门一开,寒风裹上来,比自己想象中还冷,他皱起眉。
“怎么不进去吃饭?”
她转身过来,两侧的碎发被风吹在脸上,看到他,明显的有些失望。
他走过去说, “等的不是我,失望了?”
宝珠说: “今天真抱歉,没招呼好你。 ”
荣耀钧淡笑了一下,想说,你我之间,何时才用不这么客气?或者是,真羡慕有些生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可都不能,无奈道: “我早些年,也有少爷脾气。 ”
宝珠笑了下,却觉得眼睛有些涩,转身望着远处,那里光影点点,却一点没有看到眼中,又或是,远方有她曾经幻想过的艺术馆,可期的未来,只是一时间都成了海市蜃楼。
不想把事情想的这么糟,也不想问明珠的事情,她说, “你出来也是要打电话吗?我先进去了。 ”退后一步,转身向内走去。看她关门进去,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荣耀钧收回目光。
挪了一步,站在她刚才站的地方,心里少有的,觉得非常堵,他皱眉望着远处的车流。灯影变幻在他的眼中,令他的表情一时有些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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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酒店门口,荣耀钧说: “我送你吧?”
宝珠摇头, “我弟弟还在……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改天再好好谢你。 ”
荣耀钧看了她一会,转身上了车。
等着荣耀钧的车慢慢驶出酒店,宝珠走向又宸的车,风一阵阵灌进脖子里,又宸扶着车门,她周围看了一圈,对上向诚几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转身上了车。
她没想到乾启竟然真的就这样走了,而且到最后,都没有回来。
又宸看他姐不想说话,也没追问明珠的事情,车开的很慢,把他姐安全送到了家。
宝珠压了一肚子的火,一进家门,一眼看到门口镜子里的自己,一把把手袋扔在边柜上,脱掉大衣,又狠狠扔在沙发上,左右走了两步,到厨房去倒水喝。
一杯水没喝完,门口就响起了拍门声。
宝珠拿着水杯站在厨房门口,就是不开。
外面的人继续拍。
“宝珠你开门,我看到你回来了。 ”门外响起乾启的声音。
宝珠端着水杯不动。
“宝珠……” 伴随着更大的拍门声。
宝珠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差五分九点,更是生气,请人家吃饭,不到九点都到家了。
乾启在门外继续拍,这种单元楼,一梯四户,隔音不怎么好,很快就有防盗门打开的声音,对面的邻居对着他张望。
乾启不认识,想到这么晚怕对宝珠名声不好,板着脸说: “派出所的,这家没暂住证是不是? ”
邻居立刻摇头, “砰——” 一声关上了门。
乾启扭头,再准备继续拍,宝珠的门开了。乾启连忙跟进去,反手把门一锁。
宝珠站在客厅瞪着他, “你来干什么?”
乾启刚才都想过了,如果今晚敢是荣耀钧送她回来,他一定和那男人没完,可是却看到了又宸,自己在外面开车转了一个多小时,火气也小了,看着宝珠,却不知说什么。
宝珠看他这么不懂事,怒气顿时又变成了疲惫,她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说道: “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这样,这么没礼貌的事情也能做出来。 ”
她不说还好,一说乾启又委屈了, “每次我和他遇上,你都是帮我,今天为什么帮他?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 ”
“那能一样吗?”宝珠说, “今天是我们请客,可你干了什么?咱们开业人家是来捧场的,你应该和我一左一右作陪才是道理,可你倒好,安排薛利坐到他身边,我和薛利在一起都只能数树叶,你让荣耀钧和他说什么? ”
乾启分辨道: “哪里至于数树叶,薛利好歹也是股东,不能招待他吗? ”
“简直强词夺理。”宝珠怒道, “如果没诚意,你就别请客,请了人家,就得有主人的样子。你倒好,公子哥脾气都来了,干脆一走了之,你十五岁吗? ”
乾启说: “我为什么不能难为他?他每次出现,我没有很礼貌吗?十月一号,甄宝斋开张,他来我是不是让了?你生日那天,他一来,我是不是还让了?连你自己都说,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但我今天才发现,这种礼貌是无穷无尽的。 ”更重要的问题是,今天来了他,明天还会有别人。就算赶走一个荣耀钧,宝珠这么招人,也会有华耀钧,福耀钧 ……
“原来以前的度量都是装出来的。 ”宝珠闭了闭眼,一阵胸闷,说道, “我不想和你吵架,你回去自己慢慢想,想通了咱们俩再说话。 ”
乾启一听,顿时急了,他是生气荣耀钧,可并不想和宝珠真的吵架,走过来说, “宝珠咱们俩别吵架,一辈子别吵。 ”
宝珠看他不发少爷脾气了,好好和他说: “小启,我们的拍卖行今天刚开张,以后的路还很长,你不能这样,没有荣耀钧,我们也要和别人打交道,人交朋友是和自己同样高度的,或是该比自己出色的,如果只交往需要仰望我们的人,那样的交友有什么意思?只会让自己水平越来越低。 ”
宝珠看着乾启,她真是两辈子没有说过这样直白的话,又语重心长地说道: “人这一辈子可以奋斗的时间其实很短,民国人的平均寿命才35岁,我今年24,你觉得人该努力,能努力多少年? ”
乾启沉默不语。
宝珠继续柔声说: “你自己也看过近代史,回头三四十年前,多少人因为一场,十年二十年被生生剥夺,我们生在这种和平年代,何其有幸!没有战乱,不用恐慌。我们要珍惜时间,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够尽力,而失去创造人生高度的机会。 ”
乾启说: “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你想我好,想我能干,所以你把公司大部分的资金都留给了我。可是我们根本不需要这样,只要咱们俩好,这些东西根本总会有的。 ”
宝珠诧异地望着他,原来他竟然是这么想的!
今天,她的拍卖行开业,这才是真正进入古玩界的第一步,以后的路还那么长,她想和从前一样,有一天,有名望,有地位,能够奋斗出一个可以光耀的门楣。
但此时却发现,原来乾启和自己想的并不同。
乾启看着她,她呆坐在那里,也不知想什么,他拉起宝珠的手,又说道: “宝珠,你聪明懂事,一定理解我的意思,我喜欢你,会一辈子照顾你的,这过去的一年,我相信任何人都没有我对你了解,这已经够了。我不想看到你再这么辛苦。 ”
宝珠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涩,她点头: “我明白了,你要找一个,奋斗到底,只是为了收获一份感情,捆住一个男人的女孩子 ……可惜我不是那样的人,你知道的。 ”
乾启说: “但人的计划能够改变是不是?你以前没想到会遇上我,我会照顾你的,真的。 ”在乾启看来,她能够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已经足够,毕竟男人知道一个女人能挣来钱,却并不指望她真的养家糊口,就算要闯出个名堂,要名望,要地位,也应该是他来。为了她,他也会努力。
“何况\",乾启说: “你刚刚也说,人这一辈子很短,为什么不珍惜咱们俩在一起的时间?你也知道自己生的好,在古玩圈越久,惹的桃花越多。”
宝珠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怎么越说越说不通,心中更加有些难过,她难过,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因为这个样貌而被忽视。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 “女人有很多种,你到了今天,只不过需要一个,装模做样去奋斗,到最后,也不过是嫁给一个好丈夫的女人。但那不是我要的! ”
没有家世,没有地位,以这种根基开始的婚姻能有多幸福?一辈子看夫家的脸色,就算出息了,别人也只会说是妻凭富贵。
明明可以更努力的去做有意义的事情,却过早的走上岔路,难道自己要早早结婚,跟着他去宅斗?
越想眼神越冰冷,对着乾启说: “所以的事业,努力,自信,不过是层外衣。内里还是为了一个男人,这样的人生,我不屑! ”
乾启也恼了,她前夫捣乱,他一躲就是几个月,他什么也没说过,她让自己去做外销瓷,自己就去了,也从来一句怨言没有,俩人认识了一年,真正谈恋爱的日子,却一天都没有。
他忍不住抱怨道: “你爱进步,不代表每个人都爱进步,就像你弄一堆书给赵新,是想他出息想他好。我也告诉他,那是你为了他好。可这就像在学校里一样,老师总说这个好,那个好。营养师说,应该多吃菜少吃肉,最好能素食。可真正喜欢才能心甘情愿把这坚持下去! ”
这些话平时憋在心里,自己都不敢想,只怕想起来就没办法回头,宝珠自己对自己严苛,无论刮风下雨,她早晨都起来写字画画,就算早晨有事,晚上也会补上,她就像一个严厉的老师,对自己严格,弄的身边人也紧张,只怕慢一步,就离的她更远。
但他们根本没必要,就说用钱这件事,他家里从来没有限制过他用多少钱,所以宝珠的很多行为在他看来,根本没有意义,他想娶她,他们总会结婚,他是家中独子,那些迟早都是他们的,为什么不能在最喜欢的年华里,好好谈几天恋爱。
他又拉起宝珠的手,柔声说道: “宝珠,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情,可你能不能也为我想一下,想想我真的喜欢什么?而不是你觉得什么为我好? ”
宝珠想到,自己把公司的钱都留给他,希望他努力上进,有一天能在家里直起腰杆说话,原来都不是他要的,能给的东西,自己都已经给了,可这不是他想要的,自己又能怎么样?她脑子竟然空白,苦笑着摇头道: “你真是问倒我了,我不知道。 ”
乾启大为失望,他愣愣地看着宝珠,才情无双,心思深沉,清艳绝色,他曾经所疯狂喜欢的一切,这一刻,他竟然发现,自己都不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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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离开的宝珠家,车开的飞快,手机一直在叫。
他一接电话,向诚的声音就传来:“怎么样,见宝珠了吗?”
他大喊道:“我们俩分手了!”
那边的人顿了好一会,才怯声问:“那个,你是不是记错了,你俩还没好呢。”
“滚!”乾启怒声道:“我俩11月16号好的!”
尼玛一月出头就分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事到底怪谁?自测阵营,觉得乾启对的,那证明还年轻。觉得宝珠占理的,那已经成熟了。
觉得俩都有理由的,那就和我一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