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月自刺杀事件之后, 总是闷闷不乐, 就是母亲带她出去见客, 也觉得索然。
她总想起崔星,想到对方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当她是傻瓜,崔星若真有那样的本事, 就是从始至终不屑她吧。而她那些小心思不是可笑之极吗?
她想来又十分恼恨, 她是穿越女,原来还比不过一个古代女子吗?崔星从小就在和她装吗?她一边偷偷不知和哪位高人学了绝世武功, 可是一边在她面前装骄横, 是不是她每次喝叱她教育她时, 她心里都在鄙夷她呢?
古代女子果然都天生会宅斗吗?她年纪那么小就会伪装自己,心机重得连父亲母亲都不知她的底。
自从那日之后, 父亲总是操心着崔星, 很少过问她的事了,是呀, 和崔星那样的惊天大事比起来, 她的都是小事。她向来是乖巧的, 这番心思又不能表现出来。
好在母亲向来是不太喜欢她的, 母亲知道她出风头救人的事迹后,暗暗骂过一句:她真是个惹祸精!学武这样的大事也不和家里说, 她眼里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父母?养不熟的白眼狼!
母亲没有为一个绝世武功有救驾之功的女儿而骄傲,却因她心机深瞒着家里学武而生气。
对呀,她不是崔家的人,她才是崔家唯一的大小姐!
她只是一个野种, 位列五姓七家,四世三公,手掌大燕一半兵马的崔家的嫡女只有她崔明月!
她要让真相大白,让她失去家族的庇护支持。
这日,父亲从宫中回来,晚上崔家人一起吃晚膳,崔礼年令下人丫鬟都退出院外。
崔明月、崔氏双胞胎兄弟见父亲如此,便觉他是有事情要一家人商议。
可崔礼年沉默半晌,却只叹了一口气,拿起碗,道:“用膳吧。”
苏夫人看崔礼年俊颜有些沉重,欲言又止,饭过七八分饱,苏夫人才柔声问道:“老爷有何难题?”
崔礼年终于叹道:“今日皇上问起星儿了,崔氏百年来忠于大燕皇室,从无欺瞒,所以皇室与崔氏君臣相宜。今日皇上问起星儿的武功,我却无言以对……”
崔?f近日一直闭门读书,期望以圣贤之书消除心中那些无法说清的念头,那些念头可说是个个都不是为人子为人弟甚至为人兄长该有的。
崔?f听父亲说起崔星儿,不禁想起妹妹那绝代风华,还有那日她为救所有人身负重伤,她身处危机时的当仁不让的气概就是男子也不及,还有她的机智。
崔?f问道:“星妹妹……她没事吧?”
崔礼年道:“我虽不知具体的,但萧神医曾被李二公子请去替她诊治,想来已无生命之险。”
崔星自己医毒无双,可李元微却是不放心,他想她年纪那样小有绝世武功许是传承特别的原因,但是医术却不是一朝一夕学成的。所以,在师父天水道人离去后,李元微又请了萧长风去给崔星儿看病。
京城之中,崔星又是朝廷所关注之人,萧长风为她看病的事自然瞒不住。
崔?f暗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当日若不是星妹妹,我早死了。”
苏夫人道:“这个死字也好挂在嘴上吗,多不吉利。”
崔昱微笑道:“母亲,哥哥说得也不算错,当日在漫天毒箭之下,就是雪霏雪雯护住我和哥哥,不然……”
崔明月原垂着眸,这时忽朝崔礼年道:“说来奇怪,星儿被李二公子带走治伤解毒,当日雪霏雪雯两个丫鬟也受了伤,没跟着星儿一起离去,应当和我们回府才是,怎么文昌侯反而说星妹将两个丫鬟托负于他?”
崔礼年脸色不太好看,苏夫人却提高声音,道:“还有这等事?真是胡闹!这置我崔家于何地!!”
崔明月抱住母亲的手臂,安抚道:“母亲息怒,是月儿的不是,我不该说出来的。只是,我有许多事情不明白,这次事大,关系到我整个崔家的安危,我却不得不说。”
苏夫人柔声道:“这怎么能怪你?是星儿这丫头性子凉薄……”
崔?f忽道:“母亲,星妹妹当日救了我,救了昱弟,救了皇上,还几乎舍出性命替大姐姐挡了毒箭……我不知道什么是古道热肠,但是她若性子凉薄,我真不知这世上谁性子不凉薄了。”
苏夫人脸色一白,怒道:“?f儿,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和你爹爹含辛茹苦养大星儿,可她呢,可能从始至终没有把我们崔家当回事。她跟着一个男子外出疗伤,崔家女的闺誉都被她毁了!它日恐还要牵累你姐姐。她又把两个贴身丫头托负外人,这让人们怎么看我们崔家?她做的哪一件不是诛心不孝之事?”
崔?f自知崔星儿这两件事安排得确实漏洞太大,但是仍道:“于人命来说,这只是末节。母亲不感激她救了我们,反去怪她这点小错,爹爹从小教我们要有君子的胸襟,还要知恩图报。我若也怪星妹妹,岂不连畜牲都不如?”
崔?f一句“畜牲都不如”令崔明月俏脸苍白,似乎正戳中她的心,她不禁紧攥着手指节泛白。
崔明月脑子转得快,忙柔声道:“?f弟,你说得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你却错怪母亲了。你不懂母亲的思量,我却是懂的。一为,崔氏五百年世家,家风名誉传于爹娘及你我这辈是祖祖辈辈爱惜羽毛的结果;二为,崔家祖辈一百六十年前与大燕皇室先祖结盟,互信互利,百年来皇室登极至尊也因此没有对手握重权的崔家生疑心杀意。这两件事是崔家最重要的事,是崔家祖先传下来最宝贵的财富,是崔氏一族代代传承的根本保障,这其中的意义岂不超过了你我一条性命?我生为崔家之女,若能以我性命守护这两件事,我自不敢稍有退缩。母亲也非不念星儿对我们的救命之恩,只是星儿所做看似小错,但仔细想想她当时的一言一行无不犯忌讳,实则……伤至我崔家的根本。”
苏夫人听了爱女的贴心之语,不禁眼圈儿都红起来,还是女儿最好。
“还月儿最懂我……我真是……我生儿子养儿子那么大……有什么用呢。”说着抹了抹眼角。
崔昱忙去安慰母亲,道:“母亲,是我们不对,你就别伤心了。?f哥也没有对您不敬之意,不过是念及兄妹之情……星妹妹不但救过我们,也是我们妹妹,如今她受了重伤在外头养着,我们怎么能在这时候……”
崔礼年也道:“好了好了,夫人,我知你为崔家鞠躬尽瘁,也是思虑得远了。月儿说的确实也有道理……”
崔?f道:“父亲,刚才儿子有错,但是真的有那么严重吗?星妹妹只是跟李二公子去疗伤了,这就危害到崔氏的家风?她难道是自己想受那么重的伤吗?且看勋贵五姓七家,哪家没有点事,不都好好的吗?”
崔礼年听了不禁一怔,犹如提壶灌顶。大女儿说得似有理,崔家名誉和皇上信任是很重要,但是作为亲人,处处冷冰冰地把这两件事抬出来,却透出冰冷的无情。勋贵之家家大业大,哪家会没有点事?就是犯了错,家人们日子还是照样过,因为人熟无情?
可是放在崔家,母女之间,姐妹之间,为何无情?对有救子救女之恩,救命之恩的亲人为何这样无情?为何只是冷冰冰地深思所谓家族百年大计?一个百年世家传承不知经过多少风浪,为何有救命之恩的女儿妹妹引起的风浪就不愿面对了?
崔礼年是状元之才,脑子自然是好,于人情/事故也是老练,只是他对妻子爱女从不设防,于自家内宅之事和女子间的微妙就不会深思。这时想清楚不禁苦笑,他又能如何,既是俗人又怎么能勉俗呢……
一边是好友遗孤,一边是爱妻爱女及整崔家“那两件事”,他崔礼年不是圣人。而星儿有那样的武功和计谋怎么会是蠢人?她早就感受到母亲姐姐对她的无情和嫉恨,甚至他自己又何偿真把她当亲生女儿?所以,当日她宁愿让李二公子带她离开,宁愿将心爱的丫鬟托负外人。
情,不管是亲情、友情、爱情,恐怕都要讲一个缘字,勉强不得。
这边崔礼年想着这些,那厢崔明月听了崔?f的话抹着泪道:“?f弟还小,不知父亲母亲的难处……我想着星妹妹受了重伤在外头,我也每每忍不住心疼,那是我亲妹妹呀……可是,她一回来,我又真不知如何是好……?f弟你还记得当日情景吗?我真怕因为她不知收敛的性子和神秘莫测的武功,皇上对我们崔氏一族生出疑心……”
崔礼年长叹一声,打断道:“好了,这件事我自有打算,大家都别说了。”
……
清风山庄后院静室,一室昏暗寂静。
崔星儿蓬头垢面,她在闭关期间有时饭都要入定一个轮回才吃一些,生理问题也是室内马桶解决。
她实在受不了洗过两次澡,现在身上又馊了。
明玉神功她已经练到原来的最高重第九重的颠峰,她运满功时皮肤会变得透明,排出体内的毒素杂质。如今,她只差踏入破碎虚空的门槛。
她已经运行了八十一回,一次次突破失败,一次次重来。她的明玉神功明明已经极为精纯,但就是难以踏入破碎虚空当年自创的第十重之后的门槛。
她在海棠那世是以破碎虚空武功至修士境界创出的明玉神功升极版,而她自己拥有修士级别的不老长春功,并且她的不老长春功已经到达世界规则的极限圆满,她当时武功修为本就在明玉神功之上。
所以她一法通万法通,就是借用不老长春功基础炼得升级版的明玉神功,这次是没有底子的修习,也没有取巧吸人内力。
在炼到八十一周天时,内功已经至精至纯,可仍是停留在这里,她想也许是世界规则的问题,终是先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