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灵夫人柳依然从藏书阁出来, 宫女们也恭谨捧着书地跟着她,柳依然是宫中特立独行的人,当年对皇上有救命之恩,她进宫后也得到了许多特许。比如, 可以在宫中继续研读医药,可以借阅文昌宫的书籍, 也可让太医院的医女来协助她研究。
虽然她知道皇上不断纳新人, 但是她也早知道他的身份不可能只有她一人。在她入宫前,他就有皇后了, 她不能嫁给他, 更惶论其它。她只守着自己一片真情, 皇帝对她也多一分怜惜。她入宫六年来,就算到了今年,皇上也每月多会到她那四五夜,少也会有两夜,这在后宫中是极难得的了。虽然不能和丽贵妃争锋,但论和皇上知心, 依灵夫人觉得后宫没有人及得上她, 包括皇后。她和皇上是共过患难的,自与旁人不同。
依灵夫人倒也听说过几回宫中新进宫的秀女中有美貌者, 但是她并没有多放心上, 就算美貌如当年的丽贵妃又如何,皇上又不是没有见过。她还是多花心思在医毒之术上,研究养颜美容养生, 也会练一些解毒的丹药和制作顶级的伤药,把这些献给皇上,皇上通常会高兴。
看着伫立廊道下的年轻女郎,依灵夫人也不禁怔出了。
这女郎不过十四五岁稚龄,挽着朝云近香髻,仅仅插着两个素蓝色的钗细,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齐胸襦裙,身披淡粉色披帛,廊下清风习习,但见她衣袂、发带飞扬。
美若天仙,九天玄女下凡尘。
依灵夫人素来自恃美貌,进宫前也有人这般赞她,她素爱惜容颜,便是对上丽贵妃,心底也是不服输的。丽贵妃自是牡丹之艳冠群芳,像去年进宫的珍姬也有近似牡丹的芍药的瑰丽娇美,但依灵夫人自恃有莲花的清丽出尘。
这时见这女子,她先是看出神了去,回神来心中不由得涌起前所未有的慌乱。
那小女郎一双绝美的眼睛淡淡扫向她,这一眼便是如依灵夫人这般女子也不由得想自己可堪承受,别说是男子了。
花弄影平日不爱和后宫妃嫔来往,是因为她从前地位低出去就会有麻烦,她得在轩辕凌恒这里捞足了自保的资本才能出去交际。而且,渣鱼的天性喜爱通读史书,这种架空时代让她很没有安全感,现在的重心就放在读书和应付轩辕凌恒的宠幸上头。
但此时遇上了,也不能当作看不见。轩辕凌恒有意要保她安然,是以连身边除了王世安之外最得用的高连喜都被派到她身边了,高连喜自然是认识后宫所有主子,这时就暗自提醒了花弄影。
花弄影走了过去微微颔首,道:“原来是依灵夫人,好巧。”
两人同是位列“四夫人”同样品级,花弄影自不用向她行礼,但她也惯不喜欢后宫姐姐妹妹一套,不想演戏时,她对着后宫女子话不多。
依灵夫人也猜出了她是谁,近些天皇上新册封了一位明?夫人,她也听说了。没有想到竟然真是这样的美若天仙,绝无半点夸张。
依灵夫人道:“竟然是明?夫人。本宫素来不爱热闹,明?妹妹进宫多日,本宫亦未曾见,妹妹果真如传言美貌。”
花弄影只微微一笑,既没有客套,也没有张狂自得。
依灵夫人却难免觉得花弄影自恃美貌得宠,现在也封了四夫人,不将她这前辈放在眼里,心中不由得对她厌恶了三分。
人多是会为自己的喜恶寻找合理的理由,若教依灵夫人承认她是嫉妒新人美貌得宠是绝难的,自然是对方不好,所以她不喜。她不会想如果花弄影客套自谦,她会觉得她虚伪,如果花弄影张狂自得,她会觉得她浅薄。总有理由的。
依灵夫人又道:“明?妹妹怎么会来文昌宫?”
花弄影道:“我来借几本书。”
依灵夫人看看高连喜也明白几分,心中冷笑,面上淡淡,然后说:“本宫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花弄影看她衣摆带风一样离开,白衣飘飘,暗想:皇帝收藏的美人还品种多样,后宫当真百花齐放。
花弄影也自回宫去不提。
……
明霞山庄是京郊的一个有名的庄子,这可和江湖上有名的惊云山庄不同,它就是一个庄子,隶属镇国公府,平日镇国公府的主子们会在这里避暑。
明霞山庄,涟芳屿。
谢智骁正舞着剑,但见他时而迅捷绝伦,时而脚下步法变如幻影,周身剑光闪闪。忽时身影在场中各地兔起狐落,忽时又以轻功在场中横斜掠过,有如飞燕。
谢智骁收了功伫立,呼出一口气,手执祖上传下的七星龙渊,阳光下剑身闪闪,也照着他的虚影。
忽听一声朗笑,见屋顶一道红影闪过,飞下一个男子……女子?男子还是女子?
但见来人亦是俊如朗月,身姿挺拔,喉头的喉节很明显,这是地地道道的纯爷们。可惜偏偏他穿着一身女式的衣裙,或者说改良女子齐腰襦裙,也不像平常男子束发,在头上梳着个髻,还插了一只女式金钗。
那人一身改良女装,却是大大咧咧走过来,衣袖裙摆飘荡,谢智骁俊容肃冷别开了头。
不忍直视某人。
那红衣女装男子笑道:“小谢,你这是什么表情?在本公子的美貌面前自惭形晦吗?”
谢智骁道:“小容,你总要考虑姨妈的心脏。”
司马容道:“我得知你回来就来看你了,小没良心的,不要和你姨妈说你见过我。”
谢智骁苦笑,说:“我姨妈好像是你亲娘。”
司马容叹道:“所以,我现在绝对不能见她的。”
谢智骁问道:“又一年未见,你这是闹哪出?”
司马容进了一旁的亭子,自己倒了一杯水喝,说:“遇上惊云山庄的云铎,比轻功输了半息……”
谢智骁师承多人,除了镇国公的家学武功,天下第一剑穆青锋教过他剑法。她母亲虽然不会武功,却是慕容山庄的三小姐,所以他外祖父指点过他暗器。本朝自开国就有江湖七大派助太宗平定天下的美谈,许多功臣原都出自江湖,轩辕氏当年也是一方豪强,擅长/枪/法。
谢智骁勾了勾嘴角,说:“打赌了?”
司马容咬牙说:“没有打赌我至于变成这样吗?都是云铎身边那个臭丫头!”
谢智骁知道司马容有好奇心害死猫的毛病,且他还受不得人激将,爱与人打赌,这令姨父头痛不已。但是司马容打赌却是愿赌服输的,有一回,慕容家的表哥与他打赌,让他三个月不要说话,司马容真的就三个月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结果三个月后开口,舌头都有点打结了。
云铎是惊云山庄的九公子,是庄主雷啸风的义子,在他的两个亲生儿子和十一个义子中,云铎的轻功最好,也难怪司马容遇上人家不服气,会与人家打赌。
云铎跟踪着蕾儿,最终还是被蕾儿发现,兄妹俩结伴游玩,遇上骚包的司马容,当时正美人环绕,蕾儿是大开眼界。
喝酒吃席时司马容也向来自恃轻功,便向云铎挑战,云铎不应战,蕾儿雀跃欲试,但是司马容见她是个美貌小姑娘瞧不上她的武功,不愿“自降身份”与她一般见识,这让向往自己“两米八”的蕾儿暗中牙痒痒。
云铎宠妹,在轻功上他还是有自信的,便称:愿比试一二,点到为止,只不过得打赌,如果他赢了,司马容得为蕾儿做一件事。
司马容素然胆大,哪里有退缩的道理?
结果,司马容当然输了,蕾儿不禁大笑三声。
蕾儿心想:你不是瞧不起女人吗?好啊,本女侠偏让你当女人。于是,蕾儿要求司马容穿一年的女装,每日要梳女子发髻。
谢智骁听了司马容的简述不禁好笑,却说:“我让人做几身好看的女装给你吧,你这身……感觉像庸脂俗粉。”
司马容听了不禁手中折扇朝谢智骁面门击去,谢智骁微微一侧身,手中七星龙渊连鞘一搁。
司马容连击三招,谢智骁回闪躲避,到底都没有拔剑,司马容也知道靠着一把普通折扇要逼堂堂肃毅侯拔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也就作罢。
司马容却说:“我已与云铎打过一回赌了,小谢去帮我再赌一回,你赢了就要求那臭丫头取消穿一年女装的要求,改成一个月都成。”
谢智骁挑了挑眉,说:“女装挺好,只是别这么庸脂俗粉,我问三妹妹借些钗环给你也行,三妹妹不是小气的人。”
司马容想到谢三娘头皮发麻,从小就是一众表姐妹中的“宣传义工”——如果这时有这种职业的话。她要是知道此,很快司马家、谢家、慕容家全都知道,表兄弟表姐妹侄子外甥个个来围观。他还是要点脸面的。
司马容说:“小谢,你别忘记了,你十六岁时,是谁拿了绝世孤本给你瞧的。你十八岁时,谁带你去偷看燕十三娘洗澡的。”
谢智骁绝世俊容抽絮,目中含着冷芒,说:“你想怎样?”
司马容说:“你给我和云铎打赌赢了就行。”
谢智骁问:“打赌赢了就行?”
司马容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