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 屋外传来脚步声,花弄影向蕾儿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蕾儿却是心情不错,觉得这个长得比她这个惊云山庄的大小姐还漂亮的女孩有趣。她怎么说也是擅闯进来的陌生人,听到有人来, 她的思维是瞒着,而不是跑去自己亲人身边。
难道是本女侠的英雄气概折服了她吗?蕾儿顿觉自己“两米八”, 而花弄影是她眼中的“妇孺弱者”。
花霆听到动静当然不放心, 所以披衣出来看看,虽是兄妹, 但男女有别, 站在门外问道:“妹妹还未睡下吗?”
花弄影道:“就快睡了。”
花霆道:“妹妹即将进宫, 晚间不可读书太晚,若竹,晚间也劝着些妹妹。”
若竹是被蕾儿偷偷点了穴昏睡着,花弄影忙仿着若竹的声音,有七分像:“是,大少爷。”
花霆没有细辨声音还是有点区别的, 又听妹妹的声音传来:“大哥哥也早日歇下吧。”
花霆走后, 花弄影才对蕾儿说:“夜深了,恩公若不嫌弃, 也可在这休息一晚。”
蕾儿奇道:“你为什么留我?”
花弄影说:“因为我从江南到中都, 进宫选秀,见过这么多同龄的女孩子,只有蕾儿你不嫌弃我。”
蕾儿说:“我为什么要嫌弃你呀?别人嫌弃你吗?”
花弄影点了点头, 说:“嫌弃。”
蕾儿道:“你长得太漂亮了吧。我娘年轻时也有许多人不和她玩,结果她男子朋友比女子朋友多,然后,大家又说她品德不好。直到后来,我娘嫁给了我爹。我爹虽然在江湖上威风凛凛,不过最怕我娘了,然后我娘又生了我这么聪明可爱的学武天才。所以说,现在没有人和你玩,将来不和你玩的人未必过得比你好,时光会证明一切。我娘说的。”
这个女孩子竟然是这样开导她吗?
花弄影早先还有试探之心,这时不禁有些感动。和单纯善良的蕾儿比,她的心弯弯绕绕太多了。
花弄影道:“谢谢你,蕾儿。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娘,我七岁时,我亲娘就去逝了。后来,家中老太太看中了我,从小培养我琴棋书画,就是为了有机会送我进宫。”
蕾儿听说她这么小就没有了娘,不禁有些同情。她自小就是全家的掌中宝,家中有十三位兄长。其中她娘生了两个哥哥,还有十一位是她爹的义子。
她说自己“江湖排名第十九”还是估计了一下的,自然不能高过爹娘去,美人叔叔估计也打不过,传说中的叶盟主估计也打不过,十三位兄长当然打不过。还有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客穆青锋五年前和叶盟主较量都未落败,她估计吃亏在年纪小,也是打不过的。堪堪她所知的高手排完了,自己刚好第十九。
自从表姐跟了那人去后,所有人“宠爱妹妹”的心愿都放在她身上,是以她养成个单纯善良性子。
不过,因为他们太宠她,就担心她磕着碰着,就不让她出去自己闯,她这回是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来中都其实她是想看看表姐,当初她这样义无反顾,忍心伤一直疼爱她的七哥(她的亲兄长),现在是否得到她想要的。
到了中都后,在坊间也就听说了选秀的事,她有些想看戏,未免多在意,混迹三教九流间,却刚好撞见花弄影这事。她自小受的教育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少年人本也爱表现,自然出手了。
蕾儿说:“原来你没有娘呀,也难怪大家要欺负你了。”
花弄影本是刚强性子,得蕾儿这样单纯的女孩子一句软语,不禁勾起记忆中的往事,说:“我以后不会让人欺负了,我一定要堂堂正正站起来。”
蕾儿说:“你又不会武功。别人欺负你,你有什么办法?”
花弄影说:“我现在要进宫去给皇帝当小老婆,皇帝的小老婆就算别人的大老婆也不会欺负。皇帝有大老婆和别的小老婆,她们要欺负我,我小心些就好了。但她们又没有蕾儿恩公这样高的武功,真要动手打我,我也是打得过的。”
蕾儿不禁扑哧一声笑说:“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这么有意思的人。我表姐当年还说,女孩子和人动手不雅呢,她学了好好的武功,当作是跳舞一样,没趣。”
花弄影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我生来是绝脉,不能练武,不然我练得一身功夫,自能闯出一番天地,也不用进宫去了。”
蕾儿更喜欢,两人再说了些话,她到底没有留下来,要走了,花弄影却从桌上取出自己爱吃的糕点、零嘴用干净的帕子包好给她。
蕾儿见她如此,不禁想到了那些兄长,他们出门去回来总是给她带礼物和好吃的。
花弄影再从自己枕头里取出一叠银票,拿了一半出来,给蕾儿,蕾儿说:“你这是做什么?我还贪你的钱不成?”
花弄影说:“实不相瞒,我从小就没有朋友,这一路进中都来,人人都嫌我,蕾儿是我的第一个朋友。蕾儿家中自不缺钱使,但如今只身行走江湖,身上银钱带得不多,你先拿着周转……”
蕾儿自己偷跑出来,确实带得钱不多,她从小练武,连外头米面多少钱一斤都不知,等到了外面才知外头处处要用钱的。只不过,她轻功极好,少不得会寻了那土豪劣绅劫点富济一下自己的贫。
蕾儿不禁心中感动,偷跑出来两三个月,还曾乔装打扮躲过惊云山庄的人的寻找,但她到底也想家,会想娘。这时见花弄影容颜美丽,性情兼了豪爽与温柔,便如她娘亲,眼圈儿有些红。
花弄影塞了银票到她手上,说:“如果我以后当了娘娘,蕾儿轻功好的话,可以来看看我。我等着见蕾儿妹妹成为绝世高手。”
蕾儿将眼泪忍回去,说:“谁是妹妹了?你几岁?”
花弄影好笑,说:“我十四岁,属龙的。”
“我也属龙,你几月生的?”
花弄影说:“我六月初六生的。”
蕾儿是七月初一生的,这时却说:“我……六月初一生的,比你大几天,我不是妹妹,叫我蕾儿姐姐。”
花弄影看她眼珠子转着也猜出七八分,却也没有计较大小,说:“原来是如此,蕾儿姐姐,你保重。”
看着蕾儿施展轻功离开,花弄影有些艳羡,曾几何时,章小鱼半穿了一世,也是那样的绝代高手。她对武功典籍还有七分记忆,可是她早发现,自己是个绝脉,摆个花架子行,却练不出支撑高深武功的内力。
如此,又过了两天,到她进宫前一晚,蕾儿竟来偷看她了,陪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还送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她,让花弄影哭笑不得。
因为她送的是匕首、蒙汗药、疗伤药,还有一支看着像簪子的暗器,可发三根毒针。
花弄影抚着额好笑,忽感觉身后有人,还以为是蕾儿杀个回马枪,自己这样笑,她怕是要生气。
“蕾儿,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送的东西……”花弄影微笑转过身去。
却见身后却站着一个蓝衫青年,雪襟雪带,手中持一把长剑,面容俊美,剑眉星目,墨发如云。
花弄影吓得后退一步,忽拿过桌上蕾儿送的那支发簪,忽然那青年说:“这簪子是惊云山庄之物,你若带进皇宫去,你会有麻烦。”
花弄影自然灵透机变,道:“阁下是蕾儿姐姐的朋友?”
青年道:“舍妹可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花弄影知他这是看不起她,却也不放心上,取了桌上的东西,微微走近,递到他跟前,道:“你拿着东西走吧,蕾儿单纯,原来她兄长一直在护着她,这样我也放心了。”
青年冷冷勾了勾嘴角,说:“姑娘心计深沉,舍妹自然不是对手,在下不过看在你没有恶意的份上,我不予追究。但若你想利用蕾儿,在下奉劝你少动这念头。”
花弄影知道,只怕蕾儿的每一个行动都在她兄长保护之中。蕾儿已经十四岁,学到一些武功,但到底性子单纯,自己到江湖走走方知人心显恶,如果她是她的母亲,再舍不得,也会让女儿去历练一番。可为人父母的,孩子初出茅庐到底不放心,是以又偷偷安排武功绝高的儿子暗中保护。
花弄影微微歪了歪脑袋,咯咯一笑,说:“到底是‘我’还是‘在下’?”
青年握剑的手紧了紧,剑眉一蹙,说:“我奉劝你,少心术不正。”
花弄影说:“大虾,你是玉皇大帝派来的逗比吗?是谁深夜擅闯女子闺房?到底谁心术不正了?”
“你……”青年恼怒,忽又一转念,微微一笑,说:“既然如此,你便不怕清誉有碍,毁了你的凌云之志吗?”
花弄影见他不接东西,又径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架起了流氓二郎腿,说:“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难不成还跑去跟皇帝说,你曾跑到入选秀女的闺房里去了吗?”
青年目瞪口呆,当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从这女子顺势结交蕾儿可看出来这人的心计。蕾儿对她极有好感,只怕是引为出惊云山庄以来的第一个朋友,连将那‘巧手八公’做的簪子模样的牛须针暗器都舍得送给她。
“你再敢无礼,我便杀了你!”
“好威风,好霸气呀!大侠夜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闺房,然后手韧此女,此等丰功伟绩,传出江湖,岂不是威震四海,流芳千古!武林盟主给你做好啦!”
惊云山庄九公子云铎在京城杀了一个十四岁的秀女,这种事,他还真做不出来。
青年不知为何,从未这样被一个女人气得如此。
她坐在桌边一派怡然饮茶,他忽说:“我会将你的真面目告诉蕾儿的,你休想骗她了。”
花弄影敲了敲桌子,说:“大哥,用你的脚趾头想想,后宫和江湖又不搭界,我干嘛要骗她呀?再说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热情点怎么啦?这世上谁会对自己的恩人横眉竖眼的?”
云铎心想她应该不知道蕾儿的身份,这才罢了,花弄影打包好东西,敲了敲桌子,说:“东西你拿走吧,这些虽是蕾儿的心意,但是这些东西怕是带不进后宫的,你替我谢谢蕾儿吧。慢走,不送。”
云铎取走了东西,花弄影却长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就没有这个命逍遥江湖。
翌日,花霆就护送着花弄影到了宫门前,若竹将要陪她入宫,她们这类正经选秀入宫的女子是能带一个贴身丫鬟的。
花霆又叮嘱了花弄影一会儿,花弄影此时眼圈儿也有些红了,说:“大哥哥,我入宫去,今生不知何日再见,你保重,一定要保重。我……其实能当你妹妹,我也很开心。”
花霆不禁也心中一酸,说:“妹妹放心,家里一切有我。妹妹切记,万事不可逞强,保得性命才最重要,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知道,大哥哥放心。”
花霆又冲若竹说:“好好服侍小姐,你父母弟弟在花家自然也有体面。”
若竹道:“老爷对奴婢一家有救命之恩,奴婢粉身碎骨也难以回报。”
花弄影带着若竹告别花霆,通过嬷嬷检查,步入巍峨宫城,一路还有好些同届秀女。
秀女们进入芳华宫住了一夜,每个小小一隔间,本届选秀自也有许多秀女被赐给了宗亲,留在宫中的也有二十七位之多。
翌日,皇后娘娘懿旨,各秀女也有了下级的位份。花弄影的位份算是不低了,一来就封了庶六品的良媛,这也同原著,而许多秀女才是御女、采女、更衣。
她被赐住玉华宫青玉轩,是在玉华宫左侧的两间小屋,再配给她一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本朝五品到七品之间的妃妾是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的标配。
赐下的宫女叫芊儿,花弄影将之改名为若芊,而太监名叫张顺、王连生,平日上头称呼他们为小顺子、小连子,倒是没有改。
拜见完主子后,花弄影令若竹每人赏下一个荷包,这是古代内宅后宫的生态,可不是现代工作的绩效管理,赏钱还真不能少。好在,她身上带的钱还能撑些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