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玉尧开了党会, 收服王敦诸人后, 就着手布置桐城之事。先是由方良相助, 买了个院子住下。
然后,借着白龙帮流物行业之便,以及白龙帮的“玄武使”杨振航的货源, 和桐城的党/员合股开了几家店铺, 经营丝绸、粮食等生意。
再留下几个受过专门培训的党员在店铺里作“通讯员”,发展地下情报线。如此忙禄了将近一个月, 眼看着店铺开张, 玉尧才真的松了一口气。由于有方良、张荀等人官宦人家兼地头蛇的背景, 玉尧他们的店铺也由他们打通关系送了节礼给地方官员,总算要站住脚。
玉尧看时间紧,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就和桐城的党支部各成员告别。
玉尧带的随从留下了一半,而王敦则收拾了行装, 带着妻儿, 全家要跟着她走。王敦是破釜沉舟, 全家跟着革命了。他的妻子姚氏是个秀才的女儿, 倒也读书认字的,一双儿女王玖、王珍也家学渊源, 聪慧伶俐很得玉尧喜欢。
袁克勤和罗莹自然也跟着走,却说,他们是真的对玉尧服气了。袁克勤本就对玉尧有爱慕之情变为服气倒也没有什么,罗莹本是个醋坛子现在虽然仍会心里发酸, 但是这么些天听她讲课,见她武功、行事、志向,她也深觉相差甚远,也不得不承认玉尧真的从来没有和她较劲的意思。
两个南洋的少年少女已经询问了“入党”之事,由于玉尧将来要经营南洋,给两人大开方便之门,现在已经是预备党员了,然后常给他们开小灶,不过开小灶其间又有人来旁听。玉尧是在革命造反的事业上一去不复返了。
玉尧诸人乘车骑马往北走,打算绕道寻机去大别山。出了桐城,正行在二十余里的官道上,但听后面马蹄声想,不过多时就见着了人影。
“大家等等我呀!”忽听后面马上那人高声喊道。玉尧等人放慢了马车行进速度,大约半盏茶功夫,那人已经跑到近处。
众人一看,不是那张荀是谁?
其实,桐城发展的这些党员说起家世要数张荀来头最大,他是张英的族弟,张英可是康熙朝汉人重臣,但是方良能把一个族中有当鞑子大官的人忽悠得入党造反,方良也真是用心了的。
张荀这人和张家族中大多数子弟不一样,是个不擅长考现在的八股科举的,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孔孟故纸堆或者程朱理学,不然也不会和同样不喜欢这些的方良是朋友。
张荀看这些书而不去考科举,族中人多少是知道的。玉尧是以金陵商人的身份进入桐城的,张荀和他们一伙人交往张家长辈肯定也清楚,毕竟张荀都入伙做生意了,张荀的生意要是真赚钱,那也肯定是要对族中尽责任的。
不过玉尧觉得张家族长若是真的知道她是秘谋造反的,而且她很有能力,他们也不会反对张荀偷偷入党。
玉尧对这些大家族的处世之道知之甚深,他们绝对不会把鸡蛋放进一个篮子里。玉尧能得天下最好,张家作为最早自早秘密跟随她的家族之一,将来只有比现在更加显赫,若是不能,左右要瞒住张荀的事,又有张英这层关系,玉尧他们真不行了,暗中只好牺牲张荀一人,把他除族了。
方良的爹方仲舒却又是另一种情况,他的投机主义少些,多是半推半就了。方良游学归来后行事诡异方仲舒自然是知道的。方良也终于是拿了一些书给方仲舒看,方仲舒也是文化人,一看入迷,然后就是冒冷汗,冒冷汗之后又看,然后研究,最后又忍不住叫来儿子来问。
方仲舒原来是要劝儿子,但儿子此行坚决,见识气度心胸已和以前大不相同,并且还学了些武功,也只叹气不多强求。
方仲舒出生在明末,要说对前朝一点留恋都没有、心中无华夷之别是不可能的,他看方良的“主公”能写出这样的惊世著作来,而且连绿莺这样的婢女武都奇高,他阻止不了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方良自然带了玉尧去见他爹,方仲舒见到玉尧时也有觉得头脑发晕之感。但是在方良在场的时候,她与他谈论了一整天,方仲舒渐渐释怀,世上真有天才,许也是老天真的怜我华夏苦难实多,降下个这样的怪才来复鼎。
方仲舒也盘算着写信给儿子方苞,把他从京城给召回来,可别到时候小儿子跟着兴华党造反,泄露消息后大儿子在京城被杀了祭旗。
其他党员来头小些且不细述这中间的关系。
但说张荀来了,玉尧却是吃惊,说:“张荀同志,你不是不来了吗?”之前党内商议哪些人跟着走,张荀说要跟着,但是要说服家里,他们约定在规定时间他若没到,也就不会等他。
“祖父把我关在二楼房中,我破开窗户,用绳子爬下来的。”
玉尧心想:人家真要关你,你爬下窗户,附近的仆人也能发现把你绑回去。张家和我都已经合伙做生意了,虽然还不清楚兴华党的底细,但是人家肯定能敏感地发现他们这帮人有些不同寻常的能耐。他们既不想错过这个冒险的机会,将来有危机时在大名义上占住理——可不是族中同意张荀出来的,而是他个人偷跑出来。
玉尧见张荀目光神光却一片磊落坦然,又有些惭愧,她习惯以恶度人,特别是满清时代的文人和有官宦背景的人,可张荀自己恐怕是真的有一腔热血投效革命。
玉尧笑道:“你能来就太好了,我将有好多事急缺人呢。”
如此,大伙儿一路绕来绕去想摸上神秘的大别山区。
一路上,平民农人面带饥色,虽还未遇上易子相食者,但是卖儿卖女的人却着实多了。原来此时正值春节青黄不接时节,有田平民的农人,旧债加新债也多有无力偿还把田地卖了彻底成为佃户的。而佃户家的早就没田卖了,为了一家子的生路只能卖儿卖女了,每当春季总是土地产权和使用权变更的旺盛时节。
玉尧一路走走停停,第二天晚歇在一个镇子上的院子里。路上看来,令她眉头都紧锁,派人出去调研,回来答复的也让她心思沉重。
她是挑起了兴华党对满清的仇恨,但是这社会底层的矛盾其实与满清倒无关,而是围绕土地的复杂问题了。她要平民跟着她造反建立新王朝,均田是一定要做到的,但是田从哪里来?她原来并不想对地主动屠刀的,她自己年家是地主、手下方良、张荀那些原读过书的人哪个家族不是地主?
玉尧在一棵树下休息,正思索着,忽听红鸾来报,说是有人来求见,她只好暂时抛开这问题。
来人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打扮质朴,见着她就忍不住跪下了。玉尧记忆力又是何等惊人,忙脸上带着喜色,道:“李武,你怎么在这儿?”
那少年听到玉尧一口喊出他的名字,心中又感动又欣喜,交代了事。
原来,这是黑龙寨党支部派出来的活动人员,主要是在民间扇动生活无着落的人投奔黑龙寨去。“跟着黑龙大王有饭吃有地种”就是他们的口号了。虽然清代的人已经很胆小麻木了,但为了活命,那些受了灾,或者还不完债的人多少被扇动了,不少人上山了。
李武道:“我和哥哥是一个小组,负责这个县的活动,但是每一次带上山的人也不能多于二十人,多了不好控制,也许其它师兄弟们比我们强些。”
“李文呢?”玉尧问道。李文、李武是两兄弟,原来是玉尧买来的两个小乞丐,叫大狗子和二狗子,玉尧和章睿教他们读书认字学了些基本的武功,后来由于机灵入了党,然后被送山上去了。
“大哥去旁边的村子活动了,听说镇上的恶霸要强纳那村子里的一个小姑娘为妾,大哥看看能不能救出人家。”
“多时不见,你哥倒是会英雄救美了,你怎么不去帮帮他。”
“就镇上这种地主恶霸,哪需要我们兄弟两个人?”李武不屑地说。
玉尧也调侃了几句,然后晚上就见李文惊喜地来拜见叙旧汇报暂且不提。
次日,玉尧决定一行人跟着李文李武上山去,这时也见着他们新招收的十几位贫民。原本那些贫民见着一帮人气度不凡很是胆小自卑,玉尧带头与他们平和地谈话交流后,他们个个神情轻松起来,当然令玉尧不喜的是其中也有个把目光不正的滑头。
山道掩蔽崎岖,那些马车早就先弃了,马也不好骑了,只让它们驼了一些行李。
王敦这个书生和女眷首先吃不住,同样吃不住的是被封了穴、喂了药、易了容的胤祯,很多地方是靠着章睿提了他走。
这种累赘玉尧也是没有法子,拘在身边她不放心,她是打算她下南洋时就把他扔在南洋几年,在未起兵打残满清时不要让他回中原坏了她的大事。
走到约莫傍晚了,只见前方树木葱茏荒芜,一边峭壁耸立,一山崖险峻,已然没有了去路。
李文从胸口拿出个哨子,高三声、低三声,急三声,缓三声吹了。
不一会儿,前方的荆棘缓缓移开,出现一道幽幽小路,探出个十五六岁的樵夫打扮的少年,腰间悬着把斧头。
“来者何人?”
李文上前道:“ ‘地’字号李文、李武携乡民上山。”既然碰上了李文李虎兄弟,这种事就先由他们出面了。
黑龙寨除了正规军事人员和中央行政人员外,另有分是“天、地、玄、黄”四个队的革命活动队,各队都由党员为骨干发展黑龙寨的势力,四个队各承担一些任务,也互相竞争,是黑龙山源源不断的“活水”,直属于黑龙山党支部或者说龙墨。
李文、李武是党员,还是早两年从湖北来山里的,不像是现在很多都是各地发展来的人员,那个少年连忙问候。
“黑龙寨”不仅仅是一个寨子,而是一大片的地区,这里地形复杂,大别山区原有的一些小山寨或者恶霸早被清理了。现在进入黑龙寨势力范围内的各个大小道路都被控制,布置了陷阱机关,外人要进入是千难万难,而里头的人要出去也是要经过严密审查的。
那个樵夫少年看着这么多人,而玉尧等人气度不凡,心下暗暗称奇,上头又不知找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了。
进入了这个关隘,里头也有层层陷阱、弓驽对着他们,胤祯见了这样的地形布置心中哀叹,这种反贼可怎么攻打呀,就是红衣大炮也运不上山,真能运一两架上山来,炮弹都供应不上。再有陷阱弓驽不知要死多少大清将士。
众人在落日余晖下,见到远方村落有二十几户人家,炊烟凫凫,又见新开垦的层层梯田,山野旱地上种着些小桑树。
不一时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带着村中的二十几个青壮乡民来迎接,上前作揖道:“同志远道回来辛苦了,大家到院子里去歇息吧,我们让婆娘们烧下饭去。”
“劳烦吴书记了。”李文道。
但见这里的屋舍或泥或木,但是见着都还新,这一带显然是近年新建的村子。而这是山隘内的必经小村,但上山下山过往的人常会在这一带住宿休息,村子里倒还能赚一点外快。这个村子自然是黑龙寨的势力范围,每年只向黑龙寨纳三成半税收,而且是用米粮,不用折成银两再受盘剥。
吴书记原是粗识几个字的农家子弟,去黑龙山党/校学习过,然后被派来带领一些投奔黑龙寨的同乡在这一带安居垦荒。
晚饭自然不是山珍海味,米饭加玉米饭,有一盘子咸菜肥肉和獐子肉煮了萝卜,一盘野菜马兰头。这些玉尧等人倒是没什么,但是李文李武带来的一些遭灾的乡民却是狼吞虎咽。
次日,付了些食宿费,然后就向黑龙寨中心方向走,这些路虽也高高低低绕来绕去,好歹比之前那段路好走了。
走到傍晚才到大别山的腹地“别山湖”,黑龙寨的中心山庄就建在别山湖湖岸,远远看着到是一个简朴的山庄一样,没有一点黑道山匪的自觉性。
乘船穿过别山湖,靠岸走一里路才到了山庄前。只见这山庄虽不精细却也雄奇,能在这样的地方建这样的庄子,也足见主人的能耐。龙墨自然是有能耐的,而他还不至于缺建庄子的钱,他缺小钱自然有的办法弄来。
可是听到消息来迎接玉尧等人的却是周平,他带着手下和学生,满脸激动,下拜道:“小姐!”
周平也只早玉尧一个月上山,玉尧是绕道先去了安徽,先处理了桐城那边的事。不过,玉尧来这里也呆不久,她还要去江浙一带,再去南洋。
玉尧扶起周平,说:“先生怎么还这么多礼。”
周平平复了情绪,才说:“玉尧同志,龙墨同志和玉凤同志现在不在山庄,都拉了将士出去野外训练了。”
玉尧知道学自前世唐心微的龙凤,自然是拿出现代化的练兵方式,她也没讲明什么时候来,这怪不得他们。
众人相拥进了山庄,玉尧又给两方的人互相介绍,寒暄问候了好久,然后小小摆了个接风宴。
次日,周平和一个当初第一批跟着龙墨的少年名叫严鹏的,带着玉尧等人参观山庄,以及附近的布置。
其实这一带地势奇险,要在这里建庄还真不容易,然而龙墨是非要在这里建。玉尧却站在山道上俯瞰美丽的别山湖,深知“儿子”的心,人家作为龙族,喜爱的是这潭子,而且有这湖之天险,也能有个易守难攻的老巢。
严鹏道:“现在主要的问题还是要拓宽商道,使山里的物资与山下互通有无。这山里适种稻谷、小麦的地不多,随着人越来越多,都种些粗粮应付,人吃那些都面有菜色、没力气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