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方良已经知通了自己发展起来的“兴华/党”党/员, 准备下午在自己开办的秘密地下“党/校”所在地——凤仪里的一所偏僻不起眼的院落里, 低调召开桐城党会。
方氏在桐城本就是书香世家,又有几代官宦,方良叔祖方孝标又曾是清初汉人名臣, 所以方家在名人汇聚的桐城也是有地位的。
然而方良发展党/员并不是很顺利, 实在是“兴华党”的宗旨犯大忌讳,搞不好就是要被杀头的。
彼时江南也存在不少对前朝怀恋之人, 甚至入朝为官的文人也有怀恋前朝的。不然清朝也不会有这么多文字狱。方家既然是江南书香世家, 自然也结交不少此类人。方良在玉尧那“深造”过, 他专找对满清没有好感的人论史,重点谈及明清交替那几年的史实, 激起人的仇恨之心, 然后又分析满清的由来,他们是通古斯人, 非我华夏正统。
方良刚开始发展党员聊到敏感话题都不敢同时和几个人交流, 也不留下只字片纸, 他要留时间让绿莺事后偷偷组织人员督视, 就怕有人为求富贵还上告。
到如今,方良在桐城本地发展了二十几位“党员”, 其中有几位是和方家有来往的却又不出仕的读书人,也有地方豪侠之士,还有些少年却是方良小时候的友人。
今天下午,这些“党员”都汇聚在这座院落中“以文会友”, 不过他们都没有谈诗辞歌赋。
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问另一个青年:“张兄,你知道小方先生今天集召大家来又要谈论什么课题?”
那张姓青年道:“小方先生没有说,不知姚大哥有没有听说。”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年道:“姚大哥去‘图书馆’抄那套《矛盾论解析中华各朝唯物历史发展》了。”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说:“我想抄那套《解秘大明王朝》,但是王先生借到家里去看了。”
“是谁在说老夫的坏话呢?”一个长袍黑须的中年人走进来,相貌颇为清矍。
这个王先生年纪最长,显在原本在文人界也有些地位,青年少年都起身来行礼。
众人寒暄后,又坐下谈论,过了不久,只见方良带着一帮陌生人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绫罗衣群的豆蔻女童,身边还跟了几个少女和青年男子。
这些“党/员”顿时有些紧张,他们这个地下“团/伙”可是触犯朝廷的,要是被外人知道少不得给家族带来灾难。
这帮人自然就是玉尧和她培养的人。
方良倒到各位党员的台前,向大家拱手问礼,然后道:“各位同志,今天集召大家来聚,也是咱们‘党/中/央’的同志来看望我们了。同志们曾一直追问我,那些书、文章是谁写的,今天我就向大家介绍一下。”
满场哗然,大家都向那一帮面生的人看去,想从中找出一个看着有学问有风度的“老成持重”样子的人出来,可是这些人明显最大的也就二十岁上下。
最后,大家正把目光“勉强地”停留在气质最佳、看起来年龄在那帮人中也不算小的章睿身上。
然而,只见那个十岁模样,神情却老成的女孩上前来,朝大伙抱拳道:“同志们好,我叫玉尧,很荣兴各位同志还看得上我的拙作。”
全场响起一声倒气,直到过了约有五秒钟,那王先生率先问方良:“方贤弟是与我等开玩笑不成?”
方良未满二十弱冠,还未取表字,而这些“新/党/员”还不习惯互称同志。以王先生的年纪,称呼他“贤侄”也可,但是方良“学问高”,所以王先生称其为贤弟。
方良有丝苦笑,说:“我怎么敢和各位同志开玩笑,那些书却实是玉尧小姐所著,我们阅微轩的书还只是一部分,小姐这一年多来想必也写过更多的书。”
众人的表情很精彩,而跟来的袁克勤、罗莹也瞪大好奇的眼睛,他们也知“龙瑶”不简单,所知甚博,但是他们都是江湖中人,无法想象对方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还能写出什么让桐城的这些人感觉十分震惊的旷世巨著。
玉尧自己也十分无奈,谁让她这么小,但是谁又让她想推翻满清一刻都等不了,就实实在在地要发展势力培养班底干起来呢?
玉尧定了定心神,双眼发出奇亮,道:“各位同志,诸位既然已来了这里,不防先交流交流,若是各位有不同见地的我也愿听大家的高见。”
张荀是张英(清名臣)的远方族弟,张家在桐城也是一个大族,但是张荀其实对于科考死背四书五经没有什么天份,而他性子又颇有几分豪气,与族中的兄弟子侄一心满清仕途都有些格格不入。方良发展他也有拉拢张家的打算,毕竟方良的觉悟还没有到达“人民战争”,他还是基于靠“士绅文人”的,现阶段玉尧自然不反对这么做。(注:张荀也为作者所杜撰)
张荀原以为自己是不爱读书的,但是自从听了方良贤弟的学问后却觉得自己竟然是喜爱读书论道的。方良的论史,不论是战争史、税法变迁史、各朝各代各事的变化矛盾和兴衰,精彩之处让他拍案叫绝。这些实实在在的史实分析比《四书五经》和八股强多了。
而方良的学问都是他游学得来的,他还结识了高人,得了巨作,入了兴华党,然后,张荀也入党了。方良是桐城“党支部书记”,当了他的入党介绍人。但是谁来告诉他,他幻象景仰的“绝世英杰”是眼前这个女娃?虽然漂亮得吓人,那也是女娃好不好?
这不是逗他玩吗?他的理想呀,在党内大展拳脚,只要时机成熟,他能当上大将军……
众人的心里各有各的滋味,但是有一点是一样的——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这女娃怎么可能是那些巨著的作者!
满清礼教在文人中间也算空前,见小女娃站在诸人面前,当下就有一人反对起来,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还著书立说,牝鸡司晨!方贤弟大误我也!”
玉尧淡淡勾起嘴角,道:“女子难养,汝等均为女子所养!《论语》通篇19个‘女’字,18个皆通‘汝’字,何以单此处不通假?《礼记-哀公问篇》中孔子曾言:‘昔三代明王之政,必敬其妻子也有道。妻也者,亲之主也。敢不敬与?子也者,亲之后也,敢不敬与?君子无不敬也。’孔子敬妻是自己说的,难不成他自相矛盾?《论语-阳货》中孔子与子贡对答,所论之事无涉及‘女人’,歪曲译为‘女人’,全文其义不通。所以应该是‘汝子’才是。”
自宋以来,很多儒生为孔子洗白,称“女子”不是指全部女人,但多是牵强附会,但是也只有到后世2005年《论语新译》,有人专门考证,统计了“女”字出现次数和用法。老鱼身为女子,当然看过相关的书。
众人自然读过《论语》,也有人也知宋后的洗白孔子的注释,但是第一次听人这样注解。此时一一对应,当真所记别处“女”字都是通假,不禁呆了。
玉尧见大家人心仍不定,决定出重磅炸弹。
“妇好、木兰都被称颂为女中豪杰、帼国英雄,易安居士也为一代文豪,何故此朝此代男子之胸襟不如古人也?诸位看得起我也好、看不起我也罢,方良兄弟给诸位看的书确确实实是我所著。世人常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因今男子气量不足也。”
有几个想走的人听了玉尧这话却不走了,但是大多心里是不服气加震惊的。这女娃年纪虽小,但是听其言,果然是读过书的。单那“女”的通假统计和孔子敬妻的引用,说明她肯定熟读儒家。而这女子引用女中丈夫的典故,也可见她是有些见识,言之有物。
一个李姓青年说:“我等若是气量不足,小女娃岂不是故意骗人?你写的文章给我们读——假设那些真的都是你写的,那你可骗得我们好惨!你一个女骗子如何与木兰、易安相提并论?”
玉尧淡淡笑道:“我文章中有说我是男子吗?”
众人听了气结,确实没有一处是说明作者是男子的,但是听了方良的谈论,又借书给他们看,他们无不认定作者是男子了。
又有人痛心疾首道:“若我知道是女娃娃作的,我就不会一时失足入了什么汉华复兴党了!”
玉尧道:“难道汉人只有男人没有女人吗?各位的母亲、妻子或女儿难道不是汉人吗?天下本就一半男人一半女人,汉人的江山被满清窃取,汉人男人剃发易服,女子也易了服呀。女子是男子的母亲、妻子、女儿,都是至亲,难道不能同仇敌忾吗?若是女子真对亡国无动于衷,岂不是诗人悲愤无奈写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玉尧素来机敏,此时诸人竟然无言以对。
玉尧抱拳道:“诸位会选择入兴华党,那么大家也都有“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想法,想为国为民出一份力。我虽是女子,但是大家若真和我成为同志,我也尽我一世所能,和大家达成这个目标。”
王先生终归年近四十,这时缓过来,问道:“你就算能著书立说,但是你一个女娃,有何本事……复鼎?”
听王先生这样问,大家心情各异,有几个心中隐隐还有些害怕。
玉尧道:“既然我们要革命造反,就首先思考两个问题,‘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驱除鞑虏——那么几十万满清鞑子就是我们的敌人,恢复中华——自然是我们几千万的炎黄子孙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要团结我们的朋友,打倒我们的敌人。”
玉尧又不要脸地抄袭毛爷爷,她忽然觉得自己够无耻的。成立兴华党革命,她就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她对不起广大人民群众,不能彻底革命,条件不成熟呀。
“我们的敌人除了鞑子之外,还有铁杆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