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练了四年, 我功夫和杜大哥不相上下, 那么也一定强过你了。所以, 我才说你的功夫粗浅得紧,太子也是一时犯了痴,实际上没必要心心念念舍不得你。以后, 我总要叫殿下知道我比你强, 让殿下保我入朝为官。”
歌舒道:“就算我的功夫稍有不及,但是我练兵行军打仗之道却是比你们强的。”
青泠不屑地笑笑, 没接这话, 仍是施着针。
歌舒道:“喂, 你为什么不说话?”
青泠道:“太子敬重你是一条好汉,所以, 有些伤人的话, 我还是不说了。”
“你说便是,我阿史那歌舒还受不住几句话不成?”
“你武功败在我杜大哥之手不说, 你那名将之声望也终是平生逢一败比不上我朝杜君义将军百战百胜, 而且, 呵呵, 这次谋划粉碎你的阴谋的正是不才区区在下。虽然太子说我们人多占了优势,不过, 我将来一定是比你强的。等我当上了大官南征西讨,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一定比你更出色。”
歌舒一听觉得抑郁,后又愤愤不平, 最后又冷静下来,他到底不是笨人,道:“原来你是用激将法,不过是想我臣服于太子。”
青泠哈哈大笑,然后拍了拍他肩膀,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随便呀。”
“难道不是?”
“你希望我是吗?”青泠挑了挑眉。
“……”歌舒讶然,禁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刁钻的问题。若是他希望“他”在使激将法不就是表明他有臣服南朝太子之心,这未免太没面子;可若是她并不是在使激将法,那么不就是表明他这人并不受重视,也就表明他没啥本事,不值得人激他。
歌舒现在认定了一事件:这个“林瑜”是个狡猾难缠的小子,满肚子算计也就罢了,连口头上都要让他吃暗亏。
歌舒的毒没有那么快就能除干净,要坚持施半个月。
于是这样的情况出现了:
或“林瑜”一人来给他施针,打击打击他,晚上太子又来看看他的情况,如沐春风地关心一下他。
或又有杜绍桓陪着“林瑜”来施针,一方面他对杜绍桓自然非常感兴趣;另一方面,“林瑜”一边施针,一边还和杜绍桓聊天。精妙绝伦的武功招式谈到关键处,林瑜又来一句“等我一下,我施好针,去我那院子里喝茶”或“下午我们去某某山比一场胜过口上功夫”。歌舒被软禁四个多月,好不容易听到这样精彩的东西又被太监了,内心好生郁卒。
又或这两人过来谈起兵法战事,或者谈及从前南朝名将的一些战例,他们谈到关键处又模棱两可,可是他们好像又都彼此懂了,可他是外族人对南朝历史和具体情况到底没那么精熟却没理解,这犹如挠心挠肺挠肝般难受。
歌舒其实好了七八成了,可以在太子府随意走动,就是京城街上也去得,这时京城已经元气恢复重现已往的繁华。以前来探查地形情况只觉得大、人多,那些漂亮得不可思义的房子也不知是怎么建的,其它还没好好注意。
现在,他却是见到太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了,陪同他的太子府侍卫带他到闹市,那边做生意的人哪里来的都有,甚至他还看到波斯的珠宝商人、做“走私皮草”生意的突厥人。他以前就知道练功练兵打仗,没注意过这些。他哪里知道这仗才刚刚打过,还有突厥人这么快又偷偷到南朝做生意?用这些突厥商贩的话来说,这仗打归打,咱族人总还要吃东西穿衣服喝茶水,突厥的皮草在南朝能卖高价、南朝粮食却比其它地方便宜,而且南朝商品种类繁多、应有尽有,他们商人不到这里来做生意,又到哪里去?
歌舒回去后感慨万千。
次日,又有那“林瑜”来给他施针,这次他很反常,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歌舒倒宁愿他和那姓杜的一起来嗑噌他也不习惯他这样,不过歌舒倒一点都没发现他被人一步步阴谋地渐渐地被养成这样的“狗性子”了。这仁武女皇的驭人之术,他阿史那歌舒非常幸运地中了大奖,能让曾经的女皇陛下下了那么大的功夫耐性,把人的心弄的上上下下起起落落百般滋味。
“喂,你怎么不说话?”
“林瑜”冷冷道:“真该废了你武功,若不是太子殿下之命,我都亲手了结了你,我能解你的毒,你的毒自然也是我下的。”
歌舒道:“这我早就想到啦!纵观整个太子府最阴险的就是你了,不是你下的毒还有谁?”歌舒自然还是有识人之术的,不然还混不成那样。
“我阴险?我阴险也阴险不过你!你背后暗箭伤人……去杀一个女子,太子殿下还就信你是英雄,我呸!只有我那可怜的妹妹……”
“林瑜”说着暗然欲泣。
歌舒一惊,叫道:“你……妹妹是谁?”
“我妹妹是林晴,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从未分开过,如今却……”
“她……她死了吗?”
“哼!你自然是盼着她死!”
“没有!我一点都不想她死!但我是军人,她是奸细,当日我自然不能放过她。你快告诉我她如何了?”
“她被你一箭穿胸,差点死了,我救活了她,可是她伤了肺经心经,三年内要在赤热之地疗养,只能送她回了南海。”
“南海?很远吗?有没有波斯远?”
“你问那么多干嘛?你想去南海杀她?有我在,谁也不能再伤她!”
“不,不,你误会了,我就是想知道她好不好。”
“林瑜”却一声冷笑,收起了针又在他全身穴道上点,那点穴功夫繁复得几乎让人看不清,歌舒只觉深陷冰火两重天,头顶蒸气散发,身上冷汗热汗交替。
青泠使的正是一阳指,会六脉神剑,自然也会一阳指。
她仅是为他逼点余毒,自然不用如一灯救黄蓉一般耗尽功力。如此一个轮回后,歌舒混身如洗,身体虽然虚脱,全身穴道却再无一丝滞涉,体内再无余毒。
“林瑜”潇酒收功,一派风流倜傥又不乏英豪霸气,冷冷看了看歌舒,道:“太子殿下要放过你,我不好违背。现在你余毒全清,明天你就可以滚回草原了。以后你好好的在草原牧马放羊,要是再敢挑起战事为害两族百姓,我们也不会怕了你!我也定为妹妹报仇!”
青泠这话说的其实很有技巧:一是你要和我们打仗,你们也未必拿得到好处,你们的百姓也要遭秧;二是我们手段未必会不如你,我功夫高于你,计谋未必差了你;三是你要来就来,我也恰好了结了结和你的私怨,省得因为太子殿下对你的礼遇而忍你了。
歌舒看着“林瑜”走得潇洒如风,不禁暗叹:原来他竟然是她的哥哥,他早该想到的,一样那么狡猾阴险,一样武功高强,一样有副好相貌,还不是一家子出来的吗?
歌舒又不禁想:明天他就要回草原牧马放羊了吗?牧马放羊啊……他小时候如奴隶一样时,和母亲常干,唉!从军十年,身经百战,这听不到弓弦号角刀剑枪戟之声,那日子……
要不回突厥召回旧部,重整齐鼓?也不知草原如今新汗刚受了南朝皇帝的册封,草原会是什么光景,又是一番汗位正统的争夺吧。
或者投效新汗,那必然先要打突厥其它部落,以前他也为大汗打过,现在想想要重走一遍十年来的路他又厌了……
投效反对受南朝册封而想自立的部落王,那某种意义上也是反对南朝,他们若是败了就是他瞎眼站错队,若是胜了,那将来又要打南朝……
另一条路就是收拾旧部在草原自立,可他还缺少名正言顺和财富条件,并且自立那是要招众人打……
他阿史那歌舒的名号,一回草原收拾旧部,想要安安静静地发展,三条路都不去靠,那是不可能的。
歌舒本就是个通透敏锐的人,他自然清清楚楚,这时他真觉得还不如就留在南朝,反正他的母亲早死了、父亲也死了,他也没女人孩子。
……
次日,剩余没死的属下也被放出天牢,卸了兵刀磨了士气的五十七个还活着的突厥武士由卫兵带到太子府外等候歌舒。
歌舒两手空空,出了太子府与突厥武士汇合,这劫后重逢又是另一番热泪盈眶,且不细述。
却说歌舒带着一群老下属作汉人打扮,安然地出了北城门。
歌舒心中空落落的,正走了离城门有半里远,忽听马蹄声响,歌舒听习惯了马蹄声,一听就知有百来骑骏马。
“阿史那将军!请留步!”忽听一个熟悉的宽厚声音大声喊道,语气颇为急切,正是南朝太子。
只见太子身穿南朝华丽的明黄太子朝服,头戴金冠、腰佩玉带、脚穿金线云靴,身跨着宝马玉花骢。
太子下了马,歌舒这才见太子俊美的脸有些苍白,眼底隐隐有些黑。太子叹道:“阿史那将军要走,怎不与孤打声招呼,孤也好设宴为将军践行。孤这几日一直忙于政务住在宫中没有回府,今天刚下朝来就听说将军要走了,连忙让人收拾了赶来送将军一程。”
歌舒不禁心中一热,当初少年时他在可汗和众贵族之下争出头,后来也身为最能征战的将领,可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关心看重。
“太子客气了,歌舒此去后归隐大漠牧马放羊,可也不能再称将军了。”
太子执其手含泪道:“在孤心中,将军永远是那个以五千骑直破柔兰王城的千古猛将。将军,此去路远,孤临时让人给各位备了马和一些细软,还请务必不要嫌弃。”
“殿下……”
“将军,今日这一走,只怕有生之年,孤再也见不着将军了。还请将军走之前,与孤共饮,了却孤多年心愿。”
太子说着,就有侍从呈上两个皮袋装的美酒,太子递了一袋给歌舒。
歌舒喝着南朝的美酒,只觉热泪盈眶,却见太子竟也眼泪都流下来了。
太子执着歌舒的手,痛惜道:“可惜了,是我徐廷烨没有福分留住将军,也是我南朝没有福分能拥有将军这样的人才。将军,珍重……”
歌舒心中豪气一涌,伏身下拜,道:“太子殿下!”
太子一惊。
只见歌舒抬头望着太子,朗声道:“太子殿下的为人和胸襟实在是让歌舒不舍,太子殿下待歌舒以至诚,歌舒此生愿为殿下效忠!”
太子喜出望外扶起歌舒,喜极而泣,道:“好!好!将军且等孤三日,三日后上朝,孤定向父皇推荐你为‘归德大将军’。”
歌舒已改自称,道:“臣身为外族人,初入南朝为官,恐担不起如此高位。”歌舒是行武中出来,知道军队的规矩就是以军功封位。他初入南朝,毫无军功,就空降成从三品上的归德大将军,只怕也有人心不服。
太子却是这些早就和皇帝、朝中大臣分说了利害,这中间除了他是个人才之外,还有其另外的政/治意义在。皇帝也给了他承诺,若是成功招降,就会封正二品以下的官位。
太子却执着歌舒的手,道:“还只怕委屈了将军。”
太子遂又令人回去凛报太子妃,让她安排设宴款待庆祝。
……
杜绍桓远远看着太子携着歌舒上马,一帮护卫和那五十七名还有些惊呆的突厥武士拥着回去,他不禁侧目看了看一身男装的美少年。
“你的阴谋诡计,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再聪明的人何时中招都不知道。可能就算是知道中招了,最后还会心甘情愿了。”
青泠哈哈大笑,道:“啥叫阴谋诡计?这叫驭人之术,身为一个帝王,光求才若渴是不够的,天降良才时还要能‘王之’,没这瓷器活的功夫耐性还想当皇帝,不是昏君就是死无藏身之地。”
这“王天下”在于对局势的准确把握,安排对策时步骤不能乱,时机不能错,乱了错了,结果就差之千里了。这番计策下来,让阿史那歌舒的心起了又落、落了又起,小起小落、大起大落,起起落落多少个轮回,歌舒终是铁了心臣服于南朝,臣服于太子。
杜绍桓看着少年落拓威仪优风雅潇洒的步伐,心中真正惊叹:她,有王天下之智、谋、仁、武、耐性。千古奇女子也好,绝代红颜佳人也罢,遇上她,全都要黯然失色。孔雀虽美,终究是凡鸟,只有凤凰,才能叱咤风云、凤舞九天。
却说歌舒带着五十七名精悍将士归附南朝后,得封将军,歌舒得赐府第,又有太子赠送财银,让太子妃着人安排管家下人丫头,就正式在京城安居下来。
歌舒暂时直辖五千精兵,他也开始一头热血的重新上岗就业了。
从此,太子一派手下就多了一名猛将。这也凑齐了太子一派最重要的三个人,“林瑜”、“杜绍桓”、“阿史那歌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