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大牢门前, 陈捕头刚押着周蓁蓁到来。
看守大牢的牢头眼睛一亮,迎了上来, “陈捕头,你们将人交接给我就行。”
陈捕头没有说话,他一伸手, 下面的人就递给他一个黑色的布套子。
周蓁蓁还有些不明就里。
陈捕头对她说,“周六姑娘, 冒犯了。”
接着, 她眼前一黑,咦, 这是做什么?
牢头轻轻一哼,“我让人带她进去!”毕竟周蓁蓁被蒙着眼, 他找来送饭菜的仆妇, 送她进去。
上头的人早就交待过, 周蓁蓁和周宸他们两个人一定要分开关押, 不要让他们见到彼此。所以周蓁蓁是蒙着头被押进去的。
周蓁蓁感觉自己先是走下台阶,然后走了好长一段路,呼进的都是些阴湿发霉的气息, 耳畔还传来两旁牢犯因看到她被押解进来的骚动声。
之前禁止他们周氏的人探视,现在又是让她蒙着头投入大牢, 沈家这是怕她七哥知道她也进来了?周蓁蓁一边走, 一边猜测着沈氏这么做的用意。
“到了。”
随即她头上的头套被取走,她也看到了关押她的牢房的全貌,这是一间设在尽头的牢房, 角落那盘了一张床,上面堆放着稻草和一床已经看不出颜色来的被子。
周蓁蓁将它们全扫到一旁去,整理出来一个角,然后就坐了上去。
幸亏她早上出门的时候穿得厚实,云霏还给她拿了一件披风,不盖这破棉被,夜里也勉强能应付了。
坐了好一会,周蓁蓁才轻轻地叹息一声,强迫自己放空脑袋,不再多想,这一局她真的尽力了,剩下的,就只能交给他们了。
徐府
徐汜和方琼正在用早膳,昨晚徐府有个小宴,方琼是歇在徐府的。
而徐汜已经接到了周蓁蓁被押入了天牢,而周氏弃吴真而另择了他人为讼师的消息。
他们正吃着,就有门房小厮来报,“少爷,吴真在外求见?”
“这个时候?”徐汜抬眼看了看天色,然后脸色一变,“他是不是从周家坊回来,就直奔徐府而来了?没脑子的废物,打发他走!”
等吃完之后,方琼问徐汜,“周氏弃了吴真选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郎做讼师?”
一听这话,徐汜又怒了,“是的,吴真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连身处困境的周氏都看他不上。”
方琼面容含笑,瑶了摇头,说道,“你不必担心,不管他们请的谁,都不会改变结果。”
一听这话,徐汜顿时眉开眼笑,“那是,在这庐江地界,还没有谁是你方琼的对手。”
云霏是红着眼睛回去的,没多久,周蓁蓁继周宸之后被抓进大牢的事就传遍了周家坊。
回春堂直接放飞了一只信鸽。
四房,谢氏恨恨地道,“她也有今天?”想到昨晚她不断哀求她,她却不为所动,还反过来教训她的事,心中无比解气。比起她进了府衙大牢,自己女儿只是进了宗祠,名声比起周蓁蓁来,可真不得什么了。
萱北堂内,听闻消息的何老安人,直接没了胃口,她比谢氏好的一点就是,她能看出来蓁姐儿极受宗房看重,说的话在族里也很有份量,族里一定会尽力去救她和周宸的。她吩咐人去安庆府府城将周涎请回来,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这当父亲的还在外头访友不知情哪里行啊。吩咐完之,她自己就去了佛堂。
宗房这边,族长太爷等几们主事的爷们都在。
他们接到周蓁蓁进去的消息之后,跟着吴真的人也回来了,说他回到家中之后,换了衣裳鬼鬼祟祟地出了门,他们跟在他后面,一直看着他进了徐府丞徐府。
族长太爷冷酷地说道,“一切都在蓁姐儿的预料之中,接下来便依计行事吧。”
周海说道,“是,那我派人去请沈律。”
“大牢那里,该打点还是得打点,至少要让他们在牢里不那么遭罪。狱卒牢头之外,他们的家人都可以试着接触,不要吝啬银钱。”
……
一项项命令被下达。
在这空档,马冬梅来到了周家坊,直奔宗房而来。
周海他们也得了周蓁蓁的传话,得知眼前这位正是她为他们请的讼师。
于是他们就着案情交谈了一会,周海发现马冬梅思维敏捷,常常能一下子就抓住事情的关键。
他没有吴真的毛病,从一开始就完全站在了他们周氏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以及应对之策,不怀疑不质疑,积极的想办法,并且能就着已有的条件找到新的突破口。虽然有些应对说辞难以逃脱讼师的巧言令色与诡辩,但真的很出色。
用蓁姐儿的话说,这才是一个合格的讼师该有的素养。确实比吴真好很多。
连周海都能看出来,此少年非池中之物,他不知道蓁姐儿从哪里结交来这样的才俊。或者是物以类聚?人才总是亲近人才的。
连老太爷都朝他点了点头,周海知道,这是老太爷认可了马冬梅了,让他将更多的情况告知于他……
那厢,沈律也见到了周海派去的小子。
而沈律对此并不意外,可以说,他早就等着了。
送走了来送信的周氏小子,沈律笑着对沈衡说道,“周氏终于肯低头了。”
沈衡也露出了笑容,“这样看来周氏膝盖也不是那么硬的嘛。”
周海很快就得到回复,见面可以,但地点得由沈家来定。
周海精神有点挫败,他之前还想趁他们谈话之际动点手脚,请个衙门的重要人物前来,然后通过言语引导沈律说出真相,然后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但蓁姐儿却不怎么看好他这个计划,说沈律老谋深算,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而且蓁姐儿还说,想比于宗族太爷,她觉得沈律更愿意面对他。
现在看来,果是如此。
“去吧,去会一会他!”族长太爷如是说。
周海郑重地点了点头,接下来,他有一场硬仗要打。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铺垫好,而沈家也已经入局,他,是去收割他们周氏应得的利益的。
周海领着人来到沈律指定的地方。
但雅间只留他们四人,沈律、沈衡、他周海、周渊。
“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说吧,你们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周宸和周蓁蓁两人?”此时,周海进入了角色。
沈律好整以暇地道,“我们早就说过了,我们的要求很简单,交出‘四为句’的后两句。但这是之前的条件了,你知道为了给你们施加压力,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周海呵呵,说得好像是他让他们沈氏上赶着算计他们周氏一样,你不成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不就完了吗?
“别那么多废话,说出你的条件!”
“条件嘛,就是在原来的条件的基础上,再加一条。你们周李两家库房里的犀角,我沈氏要了!”
“你怎么知道?”周海大吃一惊,几乎是惊呼出声,然后似乎察觉自己说漏嘴了,又硬生生地吞掉了后面的话。
呵呵,沈律的眉眼间难掩自得。
“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你们周氏和李家一起联手吃进今年份新出的犀角的吗?你们那么大的动作,不会还自以为隐秘吧?”
好一会,周海有些颓然地问,“你刚才说的‘要’是什么意思?如果是白要,那就免谈,我这就离开!咱们接下来就手底下见真章。”
“周海啊周海,你别急啊,我是那样的人吗?”沈律摇着头,脸色却筱地一正,“两百两银子一斤!”
“不可能的。你这是趁人之危!你知道我们这批犀角购进的时候花了多少银子吗,三百两一斤!你一口气就砍掉了三分之一的价!你……”周海气极了,到后面都说不出话来了。
沈律心说,他当然知道这批犀角是他们比正常市价溢价两成购买的了。
“两百二十两一斤,多了没有。你们要求周宸和周蓁蓁,难道不该付出一点代价吗?”
沈律一说这个,周海腾地站了起来,“沈律,你真是厚颜无耻,这事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你们沈氏贼喊抓贼,难道就不怕遭遇报应吗?”
报应?你周海身为一族少族长,怎么还那么天真?沈律怜悯地看着他。
周渊也很气愤,但他记得自己的责任,就是看顾好周海。看着周海气得大口大口地呼吸,他连忙将他扶着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周海喝了水,别人看着才好了一些。
“沈律,这价格,我们会损失惨重的,我们付不起!”周海低吼。
“你别急,反正我的条件就放在这,不然你回去和你们老太爷商量商量?”
这事当然要商量,他又做不了主,周海满心满眼的焦虑。
周海走后,沈衡语带迟疑地说道,“大哥,周氏和李氏他们吃进了全国一年份的犀角的量,咱们即使以两百二十两的价格拿下,也得动用好大一笔银子,甚至需要抵押一些产业,才能从钱庄里借出那么多银子来。”一想到要动用那么多银子,沈衡就有点颤抖。
“怕什么?贺四那边已经得了准信,咱们的千里霜药墨已经由墨务官上呈礼部。只要咱们的药墨千里霜成为贡品,那以后咱们沈氏还不是财源广进?”沈律淡定地道。
沈衡不解,“大哥,如果是这样,我们完全可以等贡墨的事情确定下来,然后无偿征用周氏的犀角。”
这计策不可谓不毒,是完全让周氏血本无归的做法。
沈律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据我们的调查,这批犀角总共花费五十多万两银子,周氏宗房那边最多投了二十万两,也就是说李家最少投了三十万两银子进来。但你不知道,李家目前的财产都是某个贵人的囊中之物。要没这回事,咱们吞了也就吞了,但现在,李氏的财产碰不得。”一碰了就是给沈氏招祸。
听完解释,沈衡都惊呆了。
良久,他才恨恨地道,“这事真他娘操蛋!”
可不是操蛋吗?算计李家的势力在此刻反倒成了李家的保护伞,他们上哪说理去!
双方再见面的时候,周海直接暴露底线,“犀角只能卖你们一千斤,这已经是一半多的量了,再多没有可能!因为我们买那么多犀角,自己也是要用的。而且价格不能按你之前说的来,最少要两百五十两一斤。如果不行,就当我没来过。”
态度也很强硬,行就行,不行就拉倒的那种。
蓁姐儿说过,面对沈律的要求,不能硬,也不能太软,他所提之要求,仅满足七八成就好。
说这话时,可以看出周海的心在滴血。
正常的犀角价格是两百五十两一斤。这批犀角因为他们托了李氏的关系,其实每斤价格只有两百二十两,溢价两成,到了三百两,这个价格是准备套沈氏的。
他的心可不是在滴血吗?少赚好多银子。本来以他们的计划,沈氏最少也是求着他们卖,然后他们再以三百两一斤的价格‘被迫’出售。
是蓁姐儿一直强调要示敌以弱,降低他们的戒心。
沈衡吃了一惊,“你们还敢谈条件?不救周蓁蓁和周宸了?”
周海呵呵,弱者就得任人宰割,就不能谈条件了?
沈律不慌不忙地道,“诶,条件我们可以再谈嘛。”
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基本周海所说的条件。在他看来,周氏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如果按照他所提的条件,一千斤的犀角,李家最少要损失八万两。现在折中一下,李家最少也得损失五万两。五万两,以李家如今也是深陷麻烦的状况来看,已经是极大的牺牲了。
周海木着一张脸,“我们还有个要求,如果成交,能不能将蓁姐儿放出来?因为这批犀角损失的银子全由李家承担了,他们只要一个条件,将蓁姐儿放出来。”
“将周蓁蓁放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们剩下的一千斤犀角也得卖给我们沈氏。”沈律再次语出惊人。
周海霍地站起来,对他怒目而视,“做梦!你们沈氏太过分了,一千斤的犀角,卖两百五十两一斤,我们就得损失五万两,你一张口,就让我们损失十万两?反正不行咱们就走着瞧,我们周氏也不一定就会输!”
只是他的话,在沈衡看来不过是外强中干的嚷嚷。
周海自爆自弃地道,“就这条件了,如果你们不同意,我立刻就走。大不了我就舍了两个孩子,这是整个周氏的财产,不是我宗房的,我们宗房只是代管而已。”
沈律估摸着,他后面加的条件,可能真的触及到了周逸夫那老家伙交待周海的底线。于是,他决定拿出备用方案,也是他之前的打算,
“剩下的一千斤,我沈氏愿意用两百八十两一斤的价格吃下!”
“大哥!”沈衡忍不住叫唤了一下,这样一来,前后他们沈氏需要花在犀角上的银钱就有五十万两,太冒险了。
沈律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话。
犀角本就是贵重的药材,即使他们制墨用不完,也亏不到哪去。他这弟弟只看到了周氏,而他还看到了其他的对手,徽州府其他的制墨世家,他们接手了周氏这批犀角,就等于把持了犀角一年的量,在药墨上就有了主动权和主导权。
周海没有说话。
“你们宗房只损失个两万两,不会这都不肯吧?”沈律慢悠悠地问。
周海黑着脸,“没有一千斤!只有九百斤了!”
“那行,就九百斤。”
周海沉默了良久,问,“我们做到你们提的条件,你们真会放了蓁姐儿和七郎?”
“你们只答应了一个条件,所以我们只能将周蓁蓁放了。什么时候你们将‘四为句’的后两句双手奉上,我们什么时候将周宸给放了。”
沈律觉得周氏一定还会再硬称一下的,他也是从贺弦口中得知,周蓁蓁有可能将‘四为句’的后两句给了祝良卖了一个大人情。他能理解周氏此刻的坚持。
周海一咬牙,“我答应你!”
“那走吧,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货。”沈律决定速战速决,省得他们反悔。
“那什么时候能将蓁姐儿放出来?”周海追问。
“三日之内。”
“能快一点吗?”
“不能!”
接下来的交易,周海都是黑着脸的。
沈律的心情很好,这批犀角,他们沈氏至少赚了周氏七万两。
周海一脸沉痛地看着他们搬犀角,心里也在盘算着,他们这次少赚了好多,总共才赚了八万四千两,血亏啊。
这时,沈氏那边来了个小子,“族长,你让我们留意太守府的动静,我们注意到,从下午开始,就不断有大夫步履匆匆地进出……下人们传出霍大人突然身患疾症。”
沈衡吓了一跳,“这样的话,那他明天岂不是没办法升堂?”
沈律冷笑,“霍文忠果然要出幺蛾子。”
来报信的小子紧张地道,“二爷,周少族长一直往咱们这边看,他他走过来了。”
周海问得很直接,“你们在说什么,我刚才好像听到霍大人病什么的?”
沈律打着哈哈,“没什么,交接完了吗?那些金银数目没错吧?”
“数目倒没错。”
周海听从周蓁蓁的叮咛,坚决要用金银交割,不收银票。这不,五十万两白银,金子占了三万两,剩下二十万两白银,零头的两千两,沈衡仗着金子成色好,给抹掉了。
周海还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们。
“那这次交割就圆满结束。”
“沈族长,多久我们能见到人?”周海又追问了一次。
“回去等着吧。”
没多久,一箱箱犀角已经码好了在马车上。
沈律兄弟二人领着马车走了。
“大哥,还是你果决,不然周氏知道霍文忠称病,升堂一事有反复,这犀角未必能那么顺利到手。”沈衡这时心里乐开了花,完全忘了之前押那么多资金在犀角一事上的担忧。
“大哥,我总觉得周氏没那么老实,他们肯定还窝藏有犀角。”
沈衡猜得没错,周氏库房里还有大概六百斤犀角。
“有也不会多,妨碍不了什么。”搞不好还会坏事。
周海隐约听到远去的沈衡说天佑沈家什么的,面上一片沉郁,心中却在冷笑,老天爷到底是佑你沈氏还是佑我周氏还不知道呢。
三万两金子二十万两白银堆放在宗房大厅。
初战告捷,在场的四五人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次阿海表现不错。”族长太爷赞道。
周海黑脸,他感觉自己表现就跟个莽夫一样,难道他在沈律眼中就是这样的?
族长太爷道,“李氏那边早就说过,他们那笔银子不管是兑换成货也好还是银子也罢,都暂时放在我们周氏。一会阿海和阿渊亲自将这些金银放进密室。但要将属于蓁姐儿和李家的那份区分开来,明白吗?”
周海和周渊点了点头。
“这消息别捂着,想办法传到王硕和贺弦的耳朵里。”他们也让沈氏尝尝离间计的味道,反正一次不行就两次,种下一颗种子,尽早会开花的。
“族长太爷放心,一定传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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