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让我来救。”
陆迁城说得坦荡而自然,让莫以唯几乎消弭了所有反驳的情绪。他那样心思缜密的一个人,恐怕在看到子谦的第一眼,便知道她是骗他的了。
他的钱筹得快,只是几分钟,现金便全部包裹在了两个硕大的行李囊里,他掂了掂,笑眯眯地对莫以唯说:“他当真没有眼力,我们的孩子只值这个价么?”
莫以唯知道他想让自己放松一些,但看着他镇定自若的脸,她便更加揪心。她扑上前,紧紧地抱住他,想说的话都哽咽在喉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两个字:“当心。”
刑警们的部署已经确认了十多遍,有许多狙击手的焦点都跟着陆迁城的脚步走,莫以唯看着他走进去,心思飘远。
这背影……总能和记忆深处那个默默思慕了很多年的背影重合。
她只求上苍,保他们父子平安,保所有的危在旦夕的孩子和老师们平安……
陆迁城拎着两个沉甸甸的行李囊,脚步也变得沉重,踏进门的那一刻,他小心翼翼地斟酌那歹徒的神情,生怕自己一个细微的表情或是动作会让他浮躁然后做出些什么举动。
歹徒捏着刀子,神色懒散,瞥向陆迁城时便染了些许厌恶。他实在不太喜欢这样一身华贵的富豪巨亨,因为在这些人眼里只有高高在上藐视一切,一心烦,口气便差劲了许多:
“钱带了?”
陆迁城镇定地环视了一周屋子,发现莫子谦蹲在角落,呆呆地看着自己,“带了,”说完便将行李囊放到刑警们指定好的地点,“可以自己来数数。”
歹徒只有一人,却张狂得很,嘴角有淡淡的笑意,应了一声:“好。”然后问道:“你的孩子是哪个?”
陆迁城看着他狡黠的眼色,正在思虑他想干什么时,莫子谦突然站起来低低喊了声爸爸,他有些讶然,下一秒歹徒便扯过一张黑色的布,然后抱起莫子谦,将两人包裹在布里朝行李囊的方向走过去。
莫子谦顿时哭起来。
陆迁城立刻喊出来:“别伤害孩子!”
歹徒不耐烦了,“如果他再不安静,我就让他永远闭嘴。”
“子谦别哭,爸爸在。”
莫子谦一听,哭声便越来越小,然后呜咽着说了声:“我听话……”
莫以唯站在外面,清晰地看见蹲在窗口的狙击手啐了一口,接着便听见站在旁边的刑警的传话器传来低低的报告声:
“那家伙拿了块黑布蒙住了头,里面有人质。”
刑警头无奈,“先别冒险,不能伤到人质。”
莫以唯听着只觉得心惊肉跳,现场的家长们也乱作了一团,生怕那个倒霉的孩子就是自家的孩子。
陆迁城看他顺利地取走了钱,然后问道:“现在拿到钱了,可以放人了么?”
歹徒笑了笑,“可以,你出去,告诉他们准备一辆车,你跟我走,开到一定的地方我就放了你,如果被我知道他们跟踪我,你就死定了。”
陆迁城二话不说,便应允下来,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有个孩子的哮喘突然犯了,半天上不来气,孩子们的哭声越来越强烈,让歹徒一阵心烦。
陆迁城趁机赶紧跟他交涉:“你先把这个孩子交给我,如果再不送出去急救,再过不久她就会死。”
歹徒警惕地看了看那个一脸苍白的小女孩,再看向一脸认真的陆迁城,便答应了,抱起靠在墙上一直大大地喘气的小女孩,再铺上黑布,走向陆迁城。
在他即将接过小女孩的瞬间,那小女孩却十分诡异地眼睛一亮,然后抱住歹徒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歹徒疼得直叫,陆迁城立刻趁机将孩子抱过来一把掀开他的黑布,将他暴露在窗口下,歹徒一惊,便掏出自己藏在袖口的匕首,想刺向孩子和陆迁城……
每每莫以唯回想起这一刻,便会忍不住大骂:“哪有你这样救人的?非要对自己那么狠?不知道那一刀差点要了你的命吗?!”
也是在这一刻,莫以唯才真正相信,他的确是个狠到骨子里的人。
他看着刀子窜过来,本可以躲过去,但一瞥到屋外狙击手的红线已经瞄准了这头,便生生地迎上去,刀子嵌进血肉里,顿时红了一地,歹徒的手被陆迁城温热的血喷了一手,却不觉得害怕,仿佛杀人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陆迁城的眉一拧,在他打算抽刀跑开的时候,他一把握住歹徒的刀柄往身体里摁,笑着说道:“这个深度,死不了人。”
歹徒一听,便愣了,但还来不及思考,狙击手的枪头便准确地击中了他的头。
莫以唯听到里面混乱了,脑子一片狼藉,直到听到刑警头说已经击毙,她才奋力跑进去,接着便看见了这异常恐怖的一幕。
陆迁城捂着小腹,伤口血流如注,地上还有一滩不断蔓延开的猩红。他看见她出现在门口,满脸煞白,只道:“别让孩子看见我这副样子……”
她害怕了,真的害怕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周围的一切仿佛瞬间被一片海啸扑衔开来,然后风化成了层层粉末,消失在自己眼前。
触到他的血时,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她拼命地捂着他的伤口,偏偏那地方就像漏了个填补不好的大洞,任凭她再怎么努力也于事无补。
他只说了一句:“没事。”便昏了过去。接着就被一群医生护士带走了。她跟上救护车,让幼儿园的老师们先照顾着莫子谦,然后便随着他们去了医院。
在手术同意书上的亲属一栏签字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写上了“妻子”。
当陆还情,秋和姚娴一行人赶来的时候,看到的莫以唯状态十分不好,混乱蓬松的头发,妆容混乱的脸,已经一身是血的衣服,双眼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仿佛灵魂也被掏空了那般。
姚娴走过去,蹲在她旁边,“情况很不好么?”
莫以唯不答,安安静静地坐着。
陆还情抓住走过的护士,“正在抢救的病人情况如何?”
护士看了她一眼,正要问“你们是……”就被陆还情吼回去:“告诉我情况如何!?”
护士吓了一跳,赶紧说:“那个病人失血过多,还在抢救,情况好像蛮危险,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啊……”
莫以唯一听,便哭出来,泪水滴在身上,将血迹晕淡了一片。
“不可以死……”
姚娴赶紧安慰:“不会死的!他可是陆迁城啊,怎么会死呢!”
“我还没有告诉他,他是我孩子的父亲,还没有告诉他我努力了五年都是为了他,我的孩子还没郑重地叫他一声爸爸,他怎么可以死呢……”
秋也是听了些歹徒行凶及陆迁城英勇救人的情况的,当即无奈起来,“这家伙,怎么那么乱来,这种事恐怕就他这个变态做得出了。”
姚娴刚要让他闭嘴,但身前的人却忽地倒了下来,她连忙扶住。
莫以唯昏过去的时候还在想,如果上天给她一次机会……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一定不会再那么愚蠢。
爱情这东西,经不住深思熟虑,她为什么不勇敢一点?为什么不大胆一点?
一句我还爱你,就那么难说出口么……
秋季的城市总会笼罩一股浓重的凉意,从四面八方渗进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莫以唯不知道这是她在这个城市度过的第几个深秋,但绝对是最惊心动魄的一次。
在她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姚娴捧着她的手睡着了。她看着姚娴淌着口水的滑稽睡相,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她艰难地爬起来,没有弄醒姚娴,却惊动了在沙发上也守了好几天的秋。
秋笑了笑,走过去摁住她,“夫人,你惊吓过度,还是好好休息吧。”
莫以唯摇头,苍白的脸上尽是憔悴,即使躺了两天两夜,也还是没把血气补回来。“我要去看陆迁城,他怎么样了?”
秋支支吾吾,这让莫以唯的心几乎停跳,她勉力爬起来,朝屋外跑去。秋跟着她,生怕她跌倒,路上还不断说:“喂喂,你还是别去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先别去了。”
莫以唯听着,只觉得有不好的预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直到最后奔到他的病房前,发现护士正整理床铺,雪白的床单上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她转过头来拽住秋,红着眼问:“他人呢?!”
秋闪烁其词,嗯嗯啊啊了半天说了句:“走了……”
这一句几乎震碎了她所有的神经,差点又晕过去,刚巧陆还情从回来,看见倒下的莫以唯赶紧过去扶起,“你怎么醒了?去休息!”
莫以唯哭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人在哪里……”
陆还情被问得一头雾水,“啊?”
莫以唯大喊:“人呢!”
陆还情想了想,终于明白过来,然后瞪向一脸无辜的秋:“你怎么跟她说的?”
秋摊了摊手,“走了啊。”
陆还情气得想扑上去扇他,什么走了,走你妹走!中文不爱好好学。“他没事……被护士推出去晒太阳了。”
莫以唯心情遭遇了大起大落,一时反应不过来,嘴里说着:“不可能……他受了那么重的伤……”
秋哈哈一笑。“我早说他是个变态了,他学过一段时间的射击,知道击中哪些部位出血少,且不致死,所以才敢这样乱来,要知道越有钱的人越怕死,他这么个大财主,怎么可能真的舍弃这个美好的世界,况且……现在还有个那么可爱的儿子,你们家儿子和我家angle订娃娃亲得了。”
莫以唯愣愣地扑到窗口,看着窗外坐在轮椅上,享受地迎着阳光的男人,以及站在他旁边手舞足蹈的莫子谦,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耳边还不断地传来秋和陆还情的打闹声……
“你干嘛不让人家来见陆迁城?你纯心想要让她误会是吧?还说什么‘走了’,你才走了!”
“要是让陆迁城看见她这半生不死的样子,气血上涌怎么办?我也是为他们好嘛……”
“滚。”
“……”
莫以唯看着莫子谦将新西兰糖果塞到陆迁城怀里,然后两人打着钩钩又不知许下了什么约定,她无奈……自己的儿子,被拐走的速度真不是一般快。
莫子谦,以后恐怕要姓陆了吧……
正当她出神,陆迁城便回过头来,直直地对上她的视线,笑得温和而动人,他微动嘴唇。
她居然看懂了。
“你得再给我嫁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想再拖了,接下来会有两篇番外,但是得回家以后才更新了……